第四章 香君轶事
“切——就属你的演技最差！” 荀续酒量最差，才喝了半盏，脸上已经起了红晕。 方亮急道：“此话怎讲？” “你见过哪个不成材的纨绔子弟会张口就来‘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再给你一会功夫，是不是把‘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也给抖出来了？”荀续白了他一眼道。 方亮老脸一红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突发奇想么？自打上一回听到你说这四句话，我就觉得特别有感触，一不留神就记下来了。” “这也就罢了，偏生最后你又加了一句‘卖苦瓜’。要不是此前的功夫做得够足，凭衢大哥的聪慧，如何不会注意到你说话出了岔子？”荀彧补充道。 方亮想了想，道：“哎呀，头一回演戏嘛，多少有点生疏。下回，下回我准没问题，要你们什么刺都挑不出来。”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暗笑。 繁钦又道：“对了，你事先有没有吩咐过你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啊？怎么下手这般重？我披了一层牛皮甲都觉得疼。” 方亮嗤笑道：“废话，我当然早就吩咐过了，不然你以为你这竹竿一样的身子禁得住三两个老拳？也不知道我meimei怎么就看上你了？” 荀彧淡笑道：“繁钦作的这般好诗，什么样的女孩不喜欢？” 方亮摇摇头闷声道：“就我不爱看你那些一大堆的‘何以致’什么什么的，论起读诗，还是阿续写得最好。” 说着说着起了兴致了，从席上站起来，光着脚丫子端着酒杯绕席吟哦： “野幕敞琼筵， 羌戎贺劳旋。 醉和金甲舞， 雷鼓动山川。” 他也不会唱，就那么沙着嗓子一吟三叹，居然也颇有味道。绕了一圈，回来坐下，咂摸咂摸嘴，涎着脸问荀续道：“阿续，你这诗写得好，可惜太短了，要是再多上几句，那就更好了。” 繁钦摇摇头道：“阿续这诗该说的都说尽了，还能怎么多上几句？” “那你的诗怎么老是往后加啊？刚见的时候才四句，后来八句十句，现在都有个二三十句了，啰里啰嗦一大堆，根本没法看。” 繁钦让他噎得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荀彧笑道：“好啦好啦，你们别闹了。亮哥子也真是的，人家两小无猜的体己话，你这般热衷，多少失了君子礼数。” 方亮甩甩手道：“好好好，我听香君的。哎呀，可惜了香君，早早的就嫁了人了，不然我定要把妹子许给你。” 荀彧对于“嫁了人”这种说法也甚是豁达，淡淡一笑道：“我家唐羽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比拟的。” 众人绝倒。 荀彧的婚姻大事也算一桩当时流传甚广的风流故事。 相传香君荀彧刚刚出生不久，荀绲正在尚书台任尚书，因为荀彧出生之时便自带异香，故而声名大噪，京师之中纷纷传言“八龙之后雏凤生”云云。那时朝中执掌大权号称“唐独坐”的宦官首领唐衡也新得了一个女娃，别问一个宦官怎么生的娃，反正是个极漂亮的女娃。 唐衡的本意是想要跟汝南大族傅家三岁的嫡子傅公明结亲的，谁知傅家公然放出风声来说他们傅家乃是经学传家，不与竖阉为伍。唐独坐发了狠，将朝中傅氏官员处理了一大批作为震慑，同时又决定，定要将女儿许配给士林之中的名士之后。正巧有个小太监热衷八卦，前来汇报香君的种种轶事，唐独坐一拍大腿：“决定了，就是你了！” 于是强逼着荀绲结了这个娃娃亲。 结亲之后的第二年，唐衡病死，荀绲虽是为了保全家族作出的决定，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好继续硬着头皮承认了。知道今年年初，同在颍川的唐家派人来说，唐小姑娘已经及笄了，通知荀家可以前去纳采问名。 荀彧素来是谦谦君子，本也无可无不可，奈何架不住从小玩到大的荀攸与荀续的撺掇，乘着暮春三月偷偷跑到颍水边看准新娘的长相。结果姑娘漂亮自是绝顶漂亮，可是谁都没想到，人家从小跟着一个叫王越的大叔学剑。 众人在身后偷偷跟了一小会儿就被发现了，哎呦，那一顿胖揍啊，除了荀彧，其他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鼻青脸肿。荀续最倒霉，就属他武功好，挡了三四十招，把姑娘惹火了，下手就没有轻的…… 最后就是荀彧与小姑娘含情脉脉地坐在小哥几个的背上聊了半天，尽欢而散。 荀彧也从此知道唐家小姑娘的名字，唐羽。 笑闹了一会儿，方亮忽然问荀续道：“你怎么知道今天荀衢大哥会来找你？” “这有何难？我只要把荀玘打上一顿，依他的碎嘴子多半会去找人哭诉。最近几日悦大哥身子不舒服，衢大哥正在考虑是否要出面主持族中事务，有了荀玘帮忙，衢大哥定然要来寻我。” “那时间也掐得太好了吧？” “衢大哥看似洒脱，实则与悦大哥全然不同。悦大哥看似精细，实则粗疏，心思多半在经学上，衢大哥文武兼资，思虑周全，故而必然先去询问情况。昨日我无缘无故地打了荀玘，更是能够让他知晓其中不对之处，如此算算时间，大约在午后，他才有空余时间前来找我问询。我安排你们在午后的城门处闹事，便是这般得来的。” “啪啪啪——”几声轻轻的掌声从门外传进来，随即门一推，荀衢长身而入。 “好一个激将法，兵法学得不错。”荀衢冷笑得环视众人。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施礼，荀续笑道：“谢家主夸奖。” 荀衢冷笑道：“莫叫我家主，一个家主被后生这般算计，跟提线木偶一般无二，还有何脸面当这个家主？” 荀续笑道：“衢大哥你演技不好，还是坐下慢慢说吧。” “什么？什么演技？” “就是说谎的本事，小叔你太不会说谎了，来来来，我们提前给你备下了席位和酒具，上座空着呢。”荀攸嘿嘿笑着把荀衢拉入座中。 荀彧淡淡笑道：“衢大哥你一来我们就发现你了，刚才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你听的。至于为什么我们要设计把你逼出来主持家族事务么……” 难得从来都是微笑不离眉眼的香君一脸正色道：“乃是我们此前跟你提过的——太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