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三国之荀令天下在线阅读 - 第四十四章 督邮张虑

第四十四章 督邮张虑

    回到官署没几天,督邮便带着一队依仗来了。

    督邮,荀续也不是头一次碰到了,当年处于夏铉的时候,便见到区区一亭之长的夏铉殴打贪鄙督邮,荀续和荀彧等人商量了一下,特地请荀衢给当时的太守唐珍写了一封书信,请他去向刺史大人说情。

    刺史乃是统率一个州部的监察大权的官吏,若是论品秩,其实不高,不过区区六百石,但是这个官职却是一个位低权重的位置,往往身为两千石的太守还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太守掌管着一郡的财政军权,可是偏偏刺史什么权力都,只有给皇帝打小报告的权力,却足以令诸位太守胆寒。

    权力并不可怕,只要有了监督的力量,便足以把这头利维坦怪兽关进笼子里,可若是没了监督,那么它就真的将如同癌细胞一般,不断地扩散。欧洲中世纪流行着一种传说,有一个叫利维坦的怪物将不断地变大,直至吞噬掉整个欧罗巴。后来大哲学家霍布斯写了一本书,就叫利维坦,以此来比喻不断扩张的强权。

    刺史这个官职就是一种利维坦怪兽,自从西汉武帝建立以后,几百年间没有一个官职是对它进行制约和监督,发展到汉末,刺史已经变成了一种掌管一州大权的庞然大物。

    而督邮,作为刺史的属官,也与刺史一个德行,以区区四百石的品秩,在州郡之中横行。因为毕竟是中下级官员,鱼龙混杂便成了难免的,常常有明目张胆索要贿赂的,官不大,贪心却重,乃至于郡县当中的官员人人都怕。

    县令王苌和县尉赵云本来寻常的时候都不来办公的,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赚钱。这二位可谓是生财有道,自打戏志才告诉他们,颍川的丝绸、酒曲皆是十倍利润之后,他们便一直泡在丝绸铺子和酒铺当中,几乎垄断了颍阴城所有重要的丝绸和酒水的交易,这在汉代也有一个专属名词,叫做“辜榷”,说白了就是垄断式经营。

    这些辜榷的利润本是交给本地的世家大族分摊的,不过颍阴城算是一个例外,刘家的主心骨刘陶刚死,现任家主刘阳是个好好先生;荀家始终致力于经学传家,对于这些经营性的东西,并不太看重;颍阴城中最有钱的便是方家,可是方家却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跟县令和县尉大人掰手腕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王苌和赵云二人日进斗金。

    但是督邮大人来了,王苌可不敢得罪这位上官,提前好几天就回到了衙署,装模作样地拿过杜佑批过的公文来看。

    荀续偷偷地问戏志才:“先生,你出的好主意,咱们这位大人最近这几个月可没少了捞钱吧?”

    戏志才笑道:“不多不多,刚刚把买官的钱翻了回来。”

    县令可是千石的官,王苌乃是实打实花钱买的,便是足足一千万钱。戏志才看王苌在县中抠抠搜搜不像话,这才给了他这个建议,没想到才短短五个月,王苌便硬生生地赚了一千万钱。

    荀续吓了一跳,道:“来钱有这么快么?”

    “自然不慢,你也不想想,颍阴县有一万多户,将近九万人口,算上黑户、佃户、隐户,真正能有多少人?这些人当中只要每个月抽出二十分之一,来服徭役,做工,县令大人能收获多少好处?”

    “什么?”荀续震惊了:“你让百姓来为县令大人的作坊服徭役?”

    戏志才嘿嘿一笑道:“不然你以为这一千万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么?县君大人可是一点本钱都没有出,房子器具都是各家摊派的,人手都是百姓服役,原料也直接从本地与邻近的百姓手中收购,一来一去,便是十倍有余的利润。”

    荀续苦笑道:“还是这帮子蛀虫来钱狠啊。”

    “喂喂喂,别这么骂自己呀。”

    戏志才嘿嘿笑着,顶了荀续一肩膀。

    两个人正斗嘴呢,便远远看到一行车马缓缓驶入眼帘。

    当先一人峨冠博带,腰间佩着铜印,戴着黄绶,坐在车上,一脸的倨傲神色。

    荀续和戏志才走上前,施礼道:“颍阴县尉荀续,主簿戏殊见过张使君。”

    一般只有刺史才能用“使君”称呼,不过刺史名为巡查,实则极少出巡,都是由督邮代劳,因此便有部分机灵的郡县官吏偷偷地把“使君”二字用在督邮身上,渐渐成了一种习惯,毕竟人人都喜欢被人喊得更高位些。

    这位张都邮本命张虑,表字与荀悦一样,都叫仲豫,阳翟人。一说阳翟人,又是姓张的,不用猜能就知道多半跟张让脱离不了干系,这位张都邮正是张让的从弟。

    年纪在四十上下,大约是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把脸涂得煞白,幸好是个艳阳天,若是阴云密布的日子,指不定会吓哭沿途多少小孩。

    张虑脑袋纹丝不动,单只把眼珠子转了转,瞥了荀续一眼,问道:“王苌呢?”

    荀续笑道:“县君正在衙署之中恭候使君大驾,特命我二人先来接见。”

    “嗯。”张虑依旧是正襟危坐,脖子不懂,眼珠子又往荀续这边扫了一下,问道:“你是荀家子?”

    “是。”

    “你父是何人?”

    “先父乃是七龙。”

    “哦?这么说,你便是那个叫荀家宵练的荀郎?”

    “不敢当使君谬赞。”

    张虑微微动了动脖子,道:“站直了,抬起头来,某家看看传言中有英雄烈气的荀郎是怎生的模样?”

    荀家之宵练是汝南许劭早年间给的评价,英雄烈气则是太学生领袖南阳人何颙何伯求的评语,荀郎则是进来荀续长成了之后才得的称号。

    张虑巡视过来颍阴城的外乡,多半听闻了荀续的这些名号,便叫荀续抬起头来看看。

    荀续也不推辞,站直了身体,双目炯炯,看向张虑,与张虑对视了一眼。

    张虑嗤笑了一声道:“你自认为比起五官掾如何?”

    五官掾便是香君荀彧了,那可是远近驰名的颍阴特产帅哥,若是放到现在,整个就是颍阴县的形象代言人。

    荀续笑道:“香君雅量非凡,续望尘莫及。不过,若是论起忠义胆烈,荀续不敢使家兄专美于前。”

    张虑哼了一声,道:“不过如此。带路吧。”

    荀续也不着恼,又施了一礼道:“诺。”

    张虑又把眼珠子直挺挺的放正了,看着正前方,脖子一动不动,跟在荀续后面进了城。

    来到衙署,王苌领着杜佑、赵云小心翼翼地把张虑接近官邸。也不知是不是张虑事先算计好了的,寒暄了几句,天色便慢慢转黑,王苌眼力价不错,忙吩咐入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虑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对荀续笑道:“荀县尉。”

    “使君。”

    “久闻你家中有一美婢,乃是西域胡姬,碧眼翠眉,肤白胜雪,更擅长旋舞,何不请来祝酒啊?”

    此言一出,厅中顿时一冷。

    杜佑忙笑道:“县君已然备下三组歌舞,想必方才那一组难入使君方家法眼,杜某这就吩咐让下一组进来,下一组皆是县君家妓,舞蹈颇有可观之处。”

    张虑冷哼了一声,道:“谁人耐烦看那些庸脂俗粉?荀县尉,不会如此悭吝吧?”

    王苌忙道:“自然不会,自然不会。荀县尉,还不速速传唤你家美婢?”

    赵云也忙不迭应声道:“是呀是呀,使君大人欲看,乃是你家小婢的福气。”

    戏志才见荀续面色一寒,心道不好,连忙哈哈一笑道:“使君却是来得不巧,前日我还见过那小婢,长得也不甚好看,勉强饮了一杯,便看不入眼。岂料昨日夜间也不知怎么,便听荀县尉道她重病在床,若不是为了迎接使君,荀县尉本想今日便告假在家的。”

    张虑冷笑道:“哦?是么?”

    戏志才笑道:“可不正是这般不巧么?”

    张虑哼了一声,忽然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把黄铜酒爵砸在几案之上道:“便是病了也得过来。走不动路,那便抬着床来!”

    荀续笑道:“使君勿怒,荀续这便把她叫来。”

    张虑一摆手道:“何须动劳荀县尉大驾,顾海,你去替荀君传一句话,把那小婢接过来。”

    张虑身后站着两条大汉,都挟刀佩剑,连同张虑,三个人,三把刀,在场众人却都是手无寸铁。

    荀续行事素来谨慎,见到这般情形,也不知张虑身后二人的能为,不敢擅自发难,只能咬着牙齿,随着戏志才的目光强行按耐。

    戏志才笑道:“这黑灯瞎火的,想来壮士也识路,小人来引路。”

    他乃是县令的一个幕僚,敬陪末座,连印绶都没有,前去引路,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张虑不说话,王苌便一甩手道:“速去速去。”

    戏志才长揖一礼,引着顾海下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