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山奔袭
从颍阴到阳翟，沿着西山为首的一路低矮的丘陵密林而行，不过百里。 荀续领着一队五百人的小队伍，半数骑兵，半数精锐游侠，迤逦越过雪原，偷偷侵入道阳翟东郊的山中。 荀续朝着双手呵了一口气，抓起一把雪，使劲搓了一搓，对着身边的众人道：“这一天一夜，诸君可真是吃苦头了。” 张飞摇摇头笑道：“这有个啥？吾在北地，这种时节正是打猎的好时机，只要眼睛尖呐，满地都是兔子和鹿。” 春生夏长秋收冬狩，到了冬天，两汉的士族都要换下冠冕，带上武弁，跨马挟弓，到山林之中狩猎，用以彰显勇武。许多大户人家的女公子也会参与其中，至于是去射猎，还是去看英武的公子哥儿们，那就不好说了。 荀续苦笑道：“这能一样么？你们去打猎，冷了就生一堆火，我们不但不能生火，连大路都不能走，只能在山中一边铲除积雪一边勉强行走，所吃的也不过就是干粮、rou脯和积雪罢了。” 他们在颍阴城坚守了五六天，总算用计把进攻颍阴城的黄巾渠帅彭象攻杀，同时由刘府宾客王熙头戴这黄巾，骗过黄巾军的防线，通知了西山群豪，九阳乡李夙与白二领着七百多人攻击黄巾军后营，将颍阴城外的黄巾军彻底击溃。 随即荀续将城防诸事留给荀衢和夏燚，领着张飞、乐进、夏越、周靖、周泰等人一头冲进西山之中，顺着山势，避过沿途的黄巾耳目，偷偷往阳翟进军，一日一夜急行军，总算赶到阳翟城下。 同样是下雪，山中可不比平原，许多山道之上满是半身高的积雪，五百余人一起动手，居然也没有落下了赶路的进度，不过毕竟天寒地冻，有十几个人只一个晚上，就冻坏了手脚。 乐进黝黑的脸庞更显瘦削，半直半卷的短胡子被风雪吹得都贴在一张黑脸上，嘶哑着嗓子道：“天气太冷，我只怕弓弦有损。” 他们带来的乃是颍阴城中最精锐的一支队伍，荀氏的聚义园宾客，夏家、韩家、方家和刘家的游侠宾客，以及护城营中的精锐队伍。有一半人都备了战马，其余众人也都有驮马相随，这些人都精通射术，上马可以骑射，下马可以冲杀，可若是弓弦受损，威力不足，无异于就是斩断了他们一条臂膀。 荀续叹了一口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权当是天将降大任于你我吧。那边有一个小山头，估计能够看到黄巾的后营，诸君随我一观。” 此处已经接近黄巾答应，马匹虽都上了嚼子，可还是担心发出什么不该有的声音。众人只得下马步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小山坡上。 山坡不高，不过翻过这个山坡，就是坦荡如砥的大平原，雪原之上，一目了然。 荀续看了一会，不由得慢慢皱紧了眉头。 周泰难得开口：“不好。” “确实不太好。”荀续指着远处的城墙道：“太平妖道之中还有能人啊，领着这么多黄巾军围城，居然还有章有法，这个方阵不好破啊。” 人太多了，荀续只略略数了数，恐怕仅仅东门之外就不下有三四万人，都头裹着黄巾，像潮水一般一浪一浪涌向阳翟城的城门。数十架云梯都被安置在城墙上，城头已经乱成一团。 更可怕的不是人多，而是黄巾军的后营布置得颇有章法，整体是一个方阵，有攻有守，中军营寨扎得颇为稳固，后营也没有犯轻敌的错误，数百个小营组了一个圆阵，将粮秣营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彻底消除了荀续等人偷袭粮仓的可能。 方阵里面套圆阵，布下这个阵营的主将也够小心谨慎的了。 山丘上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纷纷苦笑起来。 乐进道：“这一下只能强行突破黄巾的后队了。” 夏越忽然一指东北方的一队阵容十分整肃的黄巾队伍笑道：“我们打他们一下如何？”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顿时不想理睬他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支队伍不下五千人，盔明甲亮不说，居然还有七八乘战车。 荀续白了夏越一眼道：“我赌一个大钱，波才就在那个方阵里面，你们谁下注？” 夏越嘻嘻一笑道：“突他一下，没准就能把波才斩首了，这场仗就算打完了。” “吾看不见得。看这个波才扎营的方式就能知道，这多半是一个性子十分谨慎的人，恐怕对于自己被杀以后的事情也会有所安排。你纵然袭杀了他，也不见得能够结束这场战斗。”张飞皱着眉头反驳道。 荀续点点头，又观察了一会儿远处阳翟城墙的上的战况。黄巾军数次攻上阳翟城头，数次被赶下来，多少有些伤士气，稍稍退却了一会儿。阳翟城头有人挥舞着红旗，不断地鼓舞着士气，总体来讲，情况还不算太过严重。 “阳翟城中的守兵都是临时征雇的，还有许多是诸家大族的部曲，着实太过缺少攻防的经验。不过这一段时日的防守下来，多多少少也历练出来了一些经验，看这个样子，只要黄巾军不出现特别擅长攻城或者夜袭的人物，再坚守个十来天也没有大问题。” 夏越笑道：“得，那我们在山里面打猎休息个十来天吧。” 荀续摇摇头道：“我只是在想，若是我们突袭太平妖道的后队，杀到城下之后，城楼上会不会有人担心黄巾涌进来而不开城门。若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可真就成了笑话了。” 张飞惊诧道：“荀君，你不是事先和阴公说好了吗？” 夏越嗤笑道：“这种膏粱子弟说的话能当真的话，哥哥我都能上天了。” 乐进也一脸赞同地点点头道：“着实如此。不如，荀君，我试着混到黄巾之中，爬上城楼跟城中的人通一个消息？” 众人大吃一惊，这个小个子其貌不扬，怎么胆子却这么大？上一回颍阴突围战，也是他一马当先冲杀出去，也是他头一个说要伪装成黄巾，去西山联系李夙等人，后来还是因为口音不对作罢。这一回又是他头一个喊出来要去混到黄巾中通知城中人。 荀续抬头看看天色，沉吟道：“不可。就算是要去，也要夜晚再去，现在去，着实太过危险。” 众人正说着，忽然归戚虎瓮声瓮气地喊道：“好胆！” 夏越笑着捅了一下他的咯吱窝，道：“你这脑袋这两天越发的慢了。” 众人也哄笑起来。 归戚虎急了，连连摇头，伸出手指指着远处道：“是那边，荀君，你看那边。”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原来是阳翟城的大门忽然打开，一队骑士由两支大红旗领着，冲杀出来。 黄巾军本就准备后退，这一下被城中骑士一冲，顿时没了章法，乱作一团。 进攻容易，撤退困难。黄巾军毕竟都是农民队伍，进攻的时候仗着人数和热血，可是一旦撤退了，却顿时心虚了，撤退一旦遇到追击，就立即变成了溃退。 众人一看之下，顿时异口同声地大叫一声：“好机会！” 顾不上相视一笑或者握手言誓，众人连忙大笑着从山坡上冲下来，招呼起正在休息的众军，上马飞驰而去。 荀续一边纵马，一边下令：“组队，锥形阵！我在当中，周靖、周泰，护住我！” 周氏兄弟大呼一声：“诺！” “夏越、乐进分别领着左右队，骑射准备。” “诺。” “大飞，第一轮箭雨之后，树旗！” 张飞力量最大，一手便能将大旗举起，纵马飞奔起来，只要大旗不倒，汉家的精神便不会道。 “诸君，颍阴城我们赢了，那才是区区小胜，不足为道。这一回，我们要冲破州郡，目标，平定天下，搏他娘的一个万户侯！” “吼！吼！吼！万胜！” 众人各举兵刃，放开马力，紧紧跟住荀续，飞奔而出。 方铜身材最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荀续身后，看明了方向，叫道：“荀君，东北方。” 荀续一扬掌中马槊，大喝道：“放箭！” 左右两翼骑士顿时停下马来，张弓搭箭，顿时箭雨飞洒，将一队目瞪口呆的黄巾军射得人仰马翻。 “树旗！随我杀！” “杀！杀！杀！” 锥形阵，每人相隔前后四个马身，左右三个马身，五百多人一旦冲锋起来，仿佛一道赤色的洪流，顿时楔入了慌张的黄巾军后队。 荀续一马当先，眼看着快到黄巾军眼前，忽然左手往大腿上一抹，抓出三把飞刀来，扬手打出。 刀光如雪，映着如刀雪光，对面那两个三四十岁的瘦弱太平道徒众吓得连忙缩起脖子，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 荀续想要的，正是这样，飞刀不为了杀人，只要对面不是看准了自己突刺，骑兵便有一百种方法将对面的阵型穿透。 荀续脚下马刺狠狠一踢马腹，夜白驹顿时再度加速，一头将身前黄巾撞飞开去。荀续手上丈八马槊狠狠一捅，正好从其中一个捂着眼睛的黄巾贼前胸扎入。 荀续借着留情结反震给自己的力量，手腕一条，顿时一朵血花在半空绽放开来，那黄巾贼连叫一声都不曾发出，便仰面到地，被冲锋而来的马队踏成rou泥。 荀续的性子颇有点每临大事而有静气，越是重要的情况，他越能冷静下来。上了战场，马槊运用如飞，左挑右斩，仗着马力和两边周氏兄弟的武艺高强，彻底不管身后和两侧，只奋起十多年锻炼起的武力，在黄巾小队之中一路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的马术乃是夏育手把手教的，比起寻常游侠，不啻于天渊之别，放开了手脚，一条马槊使得如怪蟒翻身一般，一抬手，借着马力拿马槊的杆尾荡开一条从边上刺来的竹枪，大喝一声，一槊搠翻一人，马刺一踢，夜白驹忽然竖起身子，前蹄闪开滚地一刀，双蹄正正踏在对面一人的胸口，只听到“咔嚓——”一声，那人的胸口顿时凹陷下去，满口的鲜血仰天喷出数尺高。 荀续爆喝一声：“谁敢挡我？” 马刺一踢，夜白驹再度飞奔起来，马槊指向之处，黄巾军纷纷败退开去。 荀续再度爆喝一声：“方铜，何处？” 方铜与张飞始终紧跟在他身后，闻言抬头一看，道：“前方三十步，汉军被围了。” 荀续一挥马槊荡开试图攻上来的竹枪，左手拔出腰侧手戟，耍手便是一击，正中那人的心口，应声而倒。 荀续第三次爆喝：“诸君，随我前杀三十步！” 身后一众骑士轰然大喝：“诺！” 这一声居然硬生生地压下了漫天遍野乱哄哄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呼喊。 荀续纵马杀去，有了马镫，彻底把他的双手解放出来，右手单手持着马槊，挥舞如风，左手又把第二支手戟拔了出来。 “中！” 手戟如雷，破空杀出，果然正中一人胸口。 荀续哈哈大笑，把左手探到腰侧，摸到了一个戟柄道：“第三支！” 这一下果真把黄巾众军吓住了。 黄巾军彻底打乱，纷纷往两边散去。 当中一个头戴黄巾头箍的小帅模样的人连连呼喝了几声，看到无力回天，刚想着也逃跑，荀续眼尖，纵马杀到他的面前，双手持马槊，举过头顶，借着马力，狠狠一劈，口中喊道：“死来！” 这小帅手中只有一把三尺余长的环首刀，连忙往上一架，如何挡得住？被荀续一槊斩断环首刀，劈入他的脖子当中。一道血箭顿时飞溅出来。 荀续刚要抬手把马槊抽出来，却惊觉槊锋竟紧紧地卡在这人的颈椎之上，急切之间竟然不得脱出。 此时，一道刀光从侧前方劈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