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三国之荀令天下在线阅读 - 第三十九章 拜访阎忠

第三十九章 拜访阎忠

    荀续放下笔,接过归戚虎送过来的木椀,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明日就要拔营出兵的,怎么今日还有这么多琐事?”

    他将蔡侯纸上的墨迹吹干,递给身边的书佐道:“刘君,踏白营的粮秣、军饷、衣甲、兵器等辎重全数算齐了,劳烦你给傅司马送去。”

    那书佐抱着一大堆算筹半信半疑地看看几案上的算盘,迟疑道:“荀君算得这样快,不会出错吗?”

    荀续笑道:“我都验算过一遍了,应该没有什么大错。君拿去给傅司马,顺便看看司马大人营中的数字,若是比我多上四倍,那么大约就没有什么差错了。”

    书佐点点头,接过厚厚一叠蔡侯纸径自走了。

    张飞在一边看得也啧啧称奇,拿起桌上的简易的算盘道:“这小东西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还真能帮着算术啊!”

    荀续笑道:“这叫算盘,我用的是珠算。”

    他做算盘还是在与方亮一同开店时候一时兴起才想起来的。东汉已经出现了珠算,在于他同时代的数学家徐岳的算经当中就有记载:“珠算控带四时,经纬三才。”当然,那个时候还是比较早期的,不像后世那样精确,而且这项技术也不是民间常用,而是在军中和府中,用于大量计算财帛的时候才用到,飞入寻常百姓家要等到北宋民间经济大繁荣的时候了。

    因为汉代五铢钱面值太小了,因此计算钱财往往动不动就百万、千万甚至上亿,所以荀续将算盘的“档”多加了几条,这算盘十分狭长,有足足十三档之多,有些不太像中国传统的算盘,更像是日本的“十露盘”。

    张飞笑道:“阿续你就是心眼多,这样的小东西看着不起眼,想不到也能这般厉害。改天你给吾弄一些小东西,吾也好在军中显摆显摆。”

    荀续忙完了正事,也有了闲心与他打趣:“成啊!你说说想要什么,我替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张飞奇道:“你还真答应了?”

    “怎么?我看着像那种没有办法的人吗?说说看说说看,未必真能做出来,不过没准我能有些什么想法,以后有了机会,也能做得出来。”荀续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张飞一屁股坐到荀续对面,说道:“你看这两个月来吾等打黄巾的妖道,对面人数太多了,吾这一箭射出去啊,顶多就能杀伤一个人。你说有没有没法,让吾一箭射出去,就能够射杀两个人的?吾听衢大哥说,古代有个名将叫养叔,一箭能够射透石头和七重甲胄,前汉的飞将军李广也能一箭射入石头中。吾自以为箭术不差,可是从来做不到这样,会不会是以往的弓弩箭支比起现在的更加厉害啊?”

    荀续大笑道:“此谬传也,何足信哉?稗官野史之中,还有说身高十丈的巨人呢,你信不信?”

    “吾信啊!”张飞理直气壮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像你这样过目不忘的人有之,身高十丈的人,怎么就没有啊?”

    荀续一愣,不由得想到自己明明搂着书本睡午觉,一觉醒来就穿越到这样一个平行世界的汉末,当真也是应了张飞这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荀续暗暗感叹了一声,抬起头道:“我刚刚仔细想了想,若是要增强弓箭杀伤,其实古代还真有这样的兵器。”

    “真有?”

    “是啊。《墨子》里面就提到过一种叫‘床弩’的兵器。这种兵器是一种特别大的弩,箭支是带有羽翎的长矛,靠数十人或者牲畜上弦,一旦发射,若是敌军人数众多,比较密集,可以一下子贯穿两到三个人。此外,《墨子》当中还提到过一种叫‘连弩之车’的兵器,需要十个人来cao作,可以接连射箭,十分厉害。”

    “一个是力量大,一个是数量多,嘿嘿,这位墨子还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张飞啧啧称奇起来。

    周泰忽然道:“那这些兵器现在还有吗?”

    荀续笑道:“你们啊,一个个见到书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我适才写信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若是看了那道表的内容,就不至于这样问了。”

    “为啥?”

    “我在表章中请求拨给八石大黄弩一百具,五石大黄弩二百具,三石大黄弩四百具。床弩五十具,连弩车二十架。”荀续好整以暇地笑道。

    “啥?这么多?”张飞瞪大了眼睛怪叫道。

    荀续嘿嘿一笑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他要是能给十分之一,就够我大笑三天三夜的了。”

    众人不由得纷纷笑起来。

    荀续又道:“眼看着快要出征了,我们这个踏白营中连一个像样的书佐都没有,着实太过不习惯。这一趟去,颍阴是不能路过了,阳翟还是需要经过的,孟平大哥,你明日一早,誓师之后,就带着我的书信先行出发去阳翟。三封信,一是交给司马德cao先生的,务必请他的一些弟子出山,不需要多,十来个就足矣,特别是师骞和严匡二人,我有大用。第二是求见辛佐治,请他带一些辛氏宾客前来襄助,军中缺少参赞,佐治兄与我相善,必不会弃我于不顾。第三则是去问询是文若和公达,此去何有教我。我军抵达阳翟必不会入城久待,故而还请孟平大哥速速处置。”

    周靖拱手应诺,将三封信件贴身收了,自去整顿本部不提。

    荀续不由得感慨:“当年若是阿池见文和先生的时候,先生不曾生病,我身边有一个这样的先生在,必不至于使我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到这般田地。”

    “那个文和先生就是年前阿池去寻的那位贾诩先生吗?”归戚虎问道。

    “是啊,这位先生智计非凡,绝不在戏先生之下。”荀续叹了一口气,当年韩池千里迢迢赶到陇西,没想到贾诩身子不爽,正卧病在床,韩池照顾了许久,才刚刚有了起色。韩池见他身子如此虚弱,料想不能长途跋涉,只能留下了书信和礼物,告辞而退,以至于荀续与贾诩失之交臂。

    “当真有这么聪明吗?”张飞半信半疑。

    “西凉名士阎公所推崇的人,岂能小觑?咦?阎公……此前放之说起过,阎公正在北地太守皇甫将军麾下,不知他是否跟着皇甫中郎将来到了军中?”荀续霍然起身,道:“诸君,随我一行傅司马营。”

    众人匆匆赶到傅燮的营中,傅燮正在计算粮秣,杨会等十几个书吏一同抱着算筹,算得满头大汗。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出现了《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但是正儿八经学过这两本书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儒学六艺之中“数”位居末席,认真学习此道的,就更加稀少了。以至于后来到了北周的时候,著名数学家甄鸾特地编写了《五曹算经》,专门给公共部门的官吏学习,所谓的五曹就是指“田曹、兵曹、集曹、仓曹、金曹”,里面的内容都十分浅显易懂,可想而知两汉官吏的数学计算能力着实比较麻烦。

    荀家算是天下所有儒学世家之中数学最好的家族之一,因为当年给《九章算术》进行增补删订的西汉初年科学家张苍就是荀子的门生。荀子一生所学非常驳杂,导致荀氏一族也往往分门别类地学习,荀彧、荀攸、荀悦等人属于经学,荀衍和荀续属于法学和兵学,荀棐所学近似墨学,荀錶和荀谌是标准的名学和纵横学,荀续还有一个族兄叫荀定,从小喜欢算学,因为荀续擅长数学,故而也颇有一些交情,现在正跟在六龙先生荀爽身边,帮着推演八卦易数。

    傅燮见到荀续进来,连忙把手中的算筹一放,抹了把汗,苦笑道:“承若,明日就要出发,怎么不好好休息,来我此处是有什么事情?”

    荀续笑着施了一礼,道:“我特地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

    “哈哈,你那两道表章我见过了。辎重算得精准,可是后面又要床弩又要大黄弩的,真当中郎将大人是肥羊啊?”

    荀续看了看周边的一群书吏,不好以实言相告,眼珠一转,笑道:“大兄你也知道,我麾下这些军士都是新兵蛋子,若是要他们开弓,除了三四个猎户出身的,一时半会儿谁学得会啊?这些人又都有膀子力气,给他们弩一路训练过去,到了父城,就会得七七八八了,也有了一战之力。”

    傅燮点点头道:“你这话说的是没错,可是你也不想想,全军上下两万多人,一共才几张大黄弩啊?你这一张口,简直就是要中郎将大人掏家底子了。”

    荀续也笑起来。

    傅燮看了他一眼,又道:“说吧,有什么事?我这里虽然慢一些,可也快算好了,用不着你出手。”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来问问,凉州的阎公可在营中吗?”

    “阎公?你难道没见过他吗?”傅燮想了想,道:“是了,你上次进帐的时候,阎公正好去后营点算粮秣了。他乃是皇甫公的僚属,就在皇甫公的营帐边上。你有什么事情吗?”

    “见高人不可交臂失之,我想着出兵前拜访一下先生。”

    “哈,军中上下这么多人,唯独你最有心。别成,你领着你阿叔去阎公处。”

    年方十岁的傅干扔下算筹,从座中跳出来,笑道:“诺——”

    小傅干嬉笑着拉起荀续的手道:“阿叔,随我来。”

    一行人跟着傅干,走到主帐的边上,一顶半旧的营帐门口立着两个彪形大汉,看到傅干,都眉开眼笑起来,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打趣道:“别成,又偷偷来寻先生耍吗?”

    傅干吐吐舌头,笑道:“今日是有正事来的!先生可在吗?”

    “正在午睡。这位可是……颍川来的荀君?”

    荀续插手施礼道:“正是荀续。”

    “荀君可是特地来见先生的?我这便进去通报。”

    荀续连忙拦下他,笑道:“不必不必。先生只管休息,荀续在外面恭候便是了。”

    “荀君真是好耐心。”大胡子笑道:“可比我们凉州人不同。”

    另一个黑脸大汉瞪了他一眼道:“废话。人家荀君与先生一般,都是名士。名士是要讲礼法的,岂是你这样的粗汉?”

    荀续见他们说话有趣,便小声道:“二位,莫要惊醒了先生。我们小声叙话。”

    “唉唉唉,荀君说得是。”

    荀续头一次见到这般健谈的守门士卒,听他们的口音便猜到了是凉州的军卒,刻意逢迎了几句,便与他们有说有笑起来,问了名讳,一个叫杨铁,一个叫马殷,都是凉州出身,其中黑面大汉杨铁还是凉州大豪杨定的族弟。

    “杨定……胡轸、杨定、樊稠、张济、李傕、郭汜、董承,都是董卓麾下最重要的几员大将,哪一个都不是寻常之辈。今日看看这个叫杨铁的,说话多有保留,虽然看上去粗豪,却处处不失了礼数,可见杨定此人对于族人的统御之强。”荀续一边与他们轻声叙话,一边暗暗寻思道。

    众人在营帐外站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这才听到帐中的动静,一个低沉的嗓音传出来:“何事喧哗?可是皇甫公的吏员来了?”

    荀续连忙整了整衣冠,对着营帘深施一礼,口称:“踏白营下左中郎荀续求见先生。”

    阎忠闻言一愣,想了想才忽然想起来昨天皇甫嵩跟他提过一嘴的踏白营,忙笑道:“可是颍川荀郎?”

    “不敢当,正是荀续。”

    阎忠三步并作两步地出来,挑帘一看,荀续还保持着长揖的状态,身后站着张飞、周泰、归戚虎三条大汉,身边跟着小傅干。

    傅干笑着行礼道:“别成见过先生。”

    阎忠冲他点点头,走上前将荀续扶起,看了看他的面相,忽然“咦”了一声。

    荀续也在打量着阎忠,见他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咦”了一声。这位西凉的名士面色黝黑,又高又瘦,好似竹竿一般。又生了一张马脸,细眉毛,小眼睛,幸亏蓄着一部十分飘逸的胡须,否则当真是面相不佳。他遇到过的大儒太多了,无论是自家的几位先生,还是陈家、袁家、韩家、钟家以及阳翟城的司马德cao、庾乘,都是面相丰润,气度温文,即便是个性尖酸刻薄嫉贤妒能的郭图,也长得十分英俊挺拔,唯一能够与眼前这位大儒相提并论的,也只有不置行俭的戏殊戏志才了。

    阎忠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听闻荀郎明日便要拔营,今日方得一见,实在是生平一大憾事。见到荀郎,感觉好像见到了当年的邹忌啊!”

    邹忌乃是先秦齐国的名相,出了名的好相貌,同样还十分有才能,精通治国之道。

    荀续连忙谦虚了几句。

    阎忠笑道:“不必过谦,我虽然不过是西凉一个鄙人,但是对于看人相面,还是有三分本事的。君,可谓是命世之才,非凡之姿啊。来来来,进来叙话。”

    “诺。”

    荀续将周泰等人留在营帐之外,与傅干一同跟着阎忠进了营帐。

    落座之后,阎忠笑道:“荀郎此来,却是因何啊?”

    “明日便要拔营,此去虽是以天兵扫反叛,奈何妖道人众,荀续智慧力量不足,战死沙场事小,耽误了皇甫公荡平逆贼,安定天下的大计,荀续百死难赎。故而请教先生。”

    阎忠哈哈大笑道:“非是为此也!重说!”

    荀续一愣。

    阎忠笑道:“当日我虽然不曾在帐中旁听,可是事后中郎将大人可是将你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与我听了。此去并非正面攻杀贼寇,凭着你在颍阴、阳翟两地的卓然战绩,若是连援护朱中郎将的事情都做不好,岂不是一个笑话。老夫素来性直,有什么说什么,不必玩这一套赋比兴的手法。”

    荀续不由得大笑起来:“阎公果然是妙人。荀续此来,特问一人行止罢了。”

    “哦?莫非是来问董叔颖?”阎忠显然也听闻了董旻与荀续的冲突。

    荀续笑道:“董叔颖,直人耳,蛮勇有余,jian宄不足,不必防备。”

    阎忠抚掌大笑:“有气魄!”

    “荀续此来,乃是为贾文和而来。”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阎忠点头笑道:“当年你命从人备下厚礼,请贾文和不果。此事,文和后来也与我写信说了,还说是放之推荐的,是吧?”

    “正是如此。”

    “文和素来声名不显,唯有我称道过数回。缘何荀郎对他这般器重?”

    荀续心道:“乱武先生的名字在后世可一点不小!若不是有一个贾文和在,东汉也不至于分崩离析到那般田地!可是这些话若是说给你听,恐怕这邹忌的评语一下子就该变成楚狂接舆了。”

    荀续道:“我听说阎公平素有识人之能,又少评说人物,每每出口,必有中的。段公外孙数语,有急智,眼光准,非常人也。荀续遣好友造访,虽然冒昧,但是对于这样一位大才,还是诚心可鉴的。”

    阎忠点点头笑道:“都说老夫有识人之能,荀郎也是分毫不差!文和来信说甚是感念你的厚待,只是身子不甚爽利,无奈供职陇西了。”

    “供职陇西?”荀续眉头微微一皱,道:“文和先生可大好了?”

    “他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健朗,现在年纪又不小了,偶尔得病,便常常需要卧床,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前些日子我自北地出发前,与他通信,刚刚得到的消息,段忠明请他入帐。他说本来就知道段忠明是个不成气候的,可是现在天下大乱,东边黄巾席卷天下,他的身子又不好,恐怕还没有见到我就死在乡野之间。只能权且应了段忠明,做一个小小的参军。”

    段忠明就是段煨,凉州三明之一大杀神段熲的族弟,表字忠明。他们与贾诩乃是大同乡,都是凉州武威郡人。

    “段忠明?可是段太尉的族弟?”

    “不错。”阎忠忽然一惊,道:“荀郎你适才称呼段纪明为段太尉?”

    “正是。”

    “哈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天下间除了我凉州士子,居然还有人把段纪明呼作太尉的。荀郎啊荀郎,你是头一个!”阎忠强笑道。

    荀续却明白这笑容背后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