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在路上
虽然是连夜出发，但是因为下雪的关系，黑夜已经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黑夜，比不得白昼，可那路也是可以看清的，萧桐的夜盲症此时再没对她造成影响。如果说她与肃亲王一行人的差别在哪里，除了体力骑马技术等，就该是她手使不上劲。更有力的右手因为受伤使不出大力，又因为学会骑马不久，萧桐在一路上被摔下马的次数是旁人的几倍，好在那马经过训练，骑马的人摔下去后它不会乱动，不会发生被马匹踩踏事故。 到了次日天明，也就是萧元十七年一月一日天明时，萧桐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脏得不行，衣服穿得厚在摔的时候一定程度上减少了疼痛，避免身上全是青紫，可那受伤的手就没那么幸运，此时包扎在外的布条上，早已因渗出的血而凝固，更糟的是，那血还会不间断的流。 肃亲王的眉头早已皱得不行，看着从小便娇生惯养的女儿那一身的狼狈，那刺目的血，她心痛不已，可看到萧桐的表情却无法说出阻止她再前进的话来。这样的行路，只可以一人一骑，带不得人，又因为是在这如此重要的时刻，也无法停下来休息，一晚上矛盾不已。 这一矛盾就一直矛盾了下去，最后变成心疼、无奈加无力。 清晨，一行人停了下来，下马将身上又堆积了一身的雪抖了下去，各自方便后，用了点干粮，喝了水，又例行的换了马匹，只一刻钟便再次出发。而萧桐在这一过程中，只觉自己是麻木的，一夜艰难骑马，下马时因为双腿无力直接瘫倒在地，大腿内侧不管穿得多厚都磨得很疼，到了现下已木了，没感觉到疼。 哆哆嗦嗦的方便后，该吃干粮却怎么也咽不下，只得用水合着强迫自己咽下去。再次出发后，萧桐看着受伤的右手叹气，早知如此，就该注意不让受伤的。 又是不停歇的骑马赶路，萧桐还是不断的被摔下马，又爬上去，肃亲王看得皱眉，同行的人无奈之余又因为她的这份绝强而动容，轮流着帮她扶上马背，帮她拍掉新堆积在身上的雪，速度丝毫不减。 中午，晚上，重复早间的程序，不变的是其他人，萧桐却不可能没有变化，她的动作更加迟钝起来。到了晚上是可以多休息一个时辰再出发的，为的是恢复体力睡觉。一行人包括肃亲王都睡了过去，萧桐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发愣，眼睛里慢慢有了血丝。 她只觉得自己变老了，越来越老，从五十到六十，越发不灵便起来，不止身体，连脑子也空白起来，没有了昨晚一晚上的胡思乱想，只有了一个念头，尽快到达茂陵，找到莫璃！ 第二天，萧元十七年一月二日，众人脸色也渐渐没那么红润，萧桐那口罩之下的脸也只是更苍白了。这一天一夜，她感觉她从六十岁走到了六十五岁，时间变得缓慢起来，血液流淌似乎也慢了，那受伤的手再不流血了，不知是习惯了那疼，还是因为被冷得木了，萧桐再感觉不到疼，被摔下去的次数逐渐减少，只是隔一段时间便被抱下马去，帮她把积雪拍掉。 雪，不停下着，一直未停。 第三天，萧元十七年一月三日，萧桐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她觉得自己走到了七十岁。 这一晚临近天明，三天四夜赶路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刺桐，肃亲王要带着人去带兵，她想的简单，萧桐肯定一起去，未曾想却遭到了拒绝。只因萧桐知道，如果军队出发，三分二的人都是步行，那速度肯定是慢的，她等不了，执意要先行。 肃亲王看萧桐这样，无法将她带到偏僻处，又慢慢劝导，萧桐却无动于衷，肃亲王当场被气得直接打了萧桐一巴掌，她从没注意愤怒过，她的任性，她此时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可是萧桐却那样固执着。 萧桐被那一巴掌打翻在地，没觉得疼，因为全身是木的，耳边嗡嗡响，她想爬起来道歉，却爬不起来，她此时也很讨厌自己，这个自己是那样的惹人厌。无力，不止身体上的无力，更是心中对自己的无力，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平时那样冷静的自己此时却化身为偶像剧中的主角一般，这样不顾一切，这样不可理喻，这样的歇斯底里。 “对不起，母亲，对不起！”萧桐就那样趴在地上喃喃说道，在这世界面对第二个人说了对不起。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往后再不会这样了，再不会了！真的再不会了！”萧桐说着，对肃亲王也对自己。 真的，再不会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再让本王失望了。”肃亲王的声音僵硬且发着抖，那打了萧桐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她第一次打萧桐，打得那样用力，心如同被撕扯般疼。那迈出去了半步的脚步，生生止住，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拉萧桐。 听到她道歉，听到她说是最后一次，肃亲王抬头闭上发热的眼，任那雪花飘在面上。半响，她才说出了话。说完猛地转身离去，在不看地上的萧桐。 走了几步远，隐隐的听到了后头那隐忍的抽泣声，却只是一直朝前。 萧桐的泪在肃亲王走后，终于倾泻而出，嘴里忍不住呜咽，心中对肃亲王的愧疚达到极点，最后却仍坚持先行，心中祈祷莫璃无事。 肃亲王吩咐同来的两人先行护送萧桐前往茂陵，当那两人到达萧桐所在的地方时，萧桐仍趴在地上，身上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雪。 萧元十七年一月四日，萧桐仍在路上，她觉得自己走到了七十五岁。 这一天，萧桐身后开始有一人七马的踪影，是祈佑，他不远不近的跟着，引起了护送的两位将士的注意，不过看他没有下一步动作便没有管她，而萧桐却无力注意了。 萧元十七年一月五日清晨，即将踏出刺桐地界，雪停了，太阳终于露了面，萧桐觉得心活了起来，她难得的打起精神，不时抬头看着太阳。一直到了茂陵地界，雪越发少了，一行人的速度渐渐加快，萧桐只觉太阳那样可爱，马上就可以赶到茂陵了。 世界上有一词叫乐极生悲，在踏入茂陵地界后不久，在可以看见没有雪的地面时，萧桐的眼睛却开始无故流泪，眼睛里感觉充满了风砂，刺痛不已，伴随着刺痛的是痒，萧桐直觉去揉，手里便松开了些，一不注意又掉下了马。 “萧小姐。”两位将士跟着下了马，将萧桐扶了起来，萧桐想睁开眼睛，却疼得厉害，眼泪一直流个不停，两位将士心中一惊，忙问是怎么了，萧桐忙安抚了两人，心中告诫自己冷静，忍着疼痛开始苦思，半响苦笑起来，她想到了雪盲症。 看来得失明几天了。 将雪盲症的症状告诉了两人，让她们不要担心，用本是喝的水清洗了眼睛，又从怀里拿出属身上最干净的手帕轻轻敷住眼睛。最后请其中一个将士在前面帮着牵了马的缰绳，由她带路，而她只用力扶住马鞍，不让自己掉下去。幸好雪地已走了出来，不必在担心掉下去。 后头的祈佑看得皱眉，他觉得不对，忙上前来，萧桐只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人，忙出声问了。祈佑拿出皇太夫给的手谕，轻轻摇头不让她们说话，巧的是其中一位将士曾经在皇宫里见过他，也知道他的身份。看到他这般要求，只以为又是皇太夫请他来保护萧桐的，虽然奇怪他一个人竟然跟了上来，却也遵从了。 萧桐便只得了个是个哑巴商人想一起赶路的答案，萧桐也没多想，她也没有力气去说那么多话了。 祈佑打听清楚了情况，看着萧桐的表情便越发复杂了起来，虽然萧桐的这些行为一定程度上是不好的，可为着她这份情意这份执着，也总是好的，他这一趟远行便也不算吃亏！ 现下，只希望她与莫璃能白头到老。 想罢，将将士手里的缰绳接了过来，由自己帮她引路。 又是一天一夜的赶路，萧桐觉得自己一下子走到了八十五岁。 而祈佑，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外表没有一丝变化，思想却变了很多很多。 萧元十七年一月六日清晨，他们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莫璃他们驻守的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