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内情

    苏琼芳眼见着男孩出了门子，又仔细地关紧门板，脑袋里还有一点儿懵。她想坐起身子仔细地看看这间屋子，抬手去拿额上的破布时，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指节虽然修长，却分明是一只小孩的手。掌心白皙，还有几个磨出来的血泡，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丁点儿参差。

    “这是？”苏琼芳握了握拳，骨节分明，血泡受到了挤压，隐隐地疼。虽然她来到了A市后也注意保养双手，可十五岁之前都是做惯了粗活的，那种掌纹与褶皱是消除不掉的，这只手，分明是不沾阳春水的人才会拥有的！

    苏琼芳低头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额头的破布，她顺势瞄了一眼自己裹在被子里的身子，瞬间就呆住了。

    “这，不是我？”她瞪大了双眼，喃喃道。

    “叔叔婶婶们，还请留我们兄妹一条活路，不要赶我们走。”还不容苏琼芳细想，就听得屋外“噗通”一声跪地的声响，“我meimei病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偷拿了李二叔家的鸡蛋和张大娘的腊rou……”

    “你小子说的好听，为什么不告我们一声，非要去偷？我看你就是贼手痒了！”不等男孩辩白，就有个声音喝问道。

    苏琼芳听得还有个女人在低声劝解，断断续续地声音飘进了屋内：“苏家公子，我们村人……对你们…..吧？可你，哎！婶娘说话…..不中听，都说小时……偷金哪！”

    “我还听说你们兄妹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大户人家就这样的家教？”

    “李二叔，我……”男孩还想说些什么，就又被一个男声打断了，“不怪你爹你娘都被流放呢！十有八九也是个作jian犯科的贪官！”

    “对，我们李家庄不养这样的贼人之子，赶紧把东西还回来，卷了铺盖卷儿滚！”

    “我在屋外叫了半天的门，没人应声，我meimei病的厉害，我……”

    “小孩子，一时糊涂也是有的，他二叔，这大雪天的，算了吧？也是可怜人。”之前劝解的女声又向喝骂的男人们劝道。

    苏琼芳听了半晌，又扭头去看窗外的雪花去了。大雪纷飞，有些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只见影影绰绰的树，枝桠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白色。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这具身体，结合屋外人的喝骂，叹了口气，“穿越么？”

    屋外的吵闹声越发的大了，男孩逐渐的沉默了下去，只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也不肯与meimei离开李家庄。

    苏琼芳索性不去想屋外是怎么的鸡飞狗跳，只是默默地想：重生一次，老天还是要让我这样受苦么？看着我一步步地往上爬，再一脚踩我入泥塘，这样的游戏，难道不会厌倦么？这么努力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净。

    “哼！你张大娘这么护着你，就饶了你这一次，下次再让我们逮到手脚不干净，就送你去大牢！”男人呸了一口痰，说着，就恨恨地转过身，向村中走去。众人见他回了，也都剜了男孩一眼，悻悻地走了。

    苏琼芳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外已经静悄悄地没声儿了，只偶尔，枝桠被雪压的弯了，传来“噗噗”地掉下雪的声音。

    没多久，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男孩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带上门，也顾不得抖落身上的雪，只是喏喏地对苏琼芳道，“哥哥没有偷东西，我就是想先拿回来给你补补身子，回头再……”话没说完，就闭了声，眼巴巴地看着苏琼芳。

    苏琼芳瞥了一眼过去，见他涨红了脸，搓着手站在门口，就道，“我...不是你的meimei。”声音很轻，似乎怕惊到了小男孩。

    “啊？小妹，你是不是怪哥哥偷东西了？哥哥真没想偷，就是，就是，先拿着……”听苏琼芳这么说，男孩更着急了，眼里的泪水一下就落了下来。被众人那样斥责他都没哭，可是，难道自己的小妹也看不起自己了么？

    苏琼芳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一方面对生活毫无眷恋，一方面又不忍心看男孩这样地伤心难过。谁说她是铁石心肠哪？只不过那些对手没有找到她最柔软的地方罢了。外人看她光鲜亮丽，却没人愿意记得她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人，总是羡慕别人的。她又何尝不是？羡慕别人的奢华豪富，一步步登上顶峰，她什么手段没使过没用过？结果也是一场空而已。

    “一场空而已。”苏琼芳又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看着男孩有些红肿的双眼道，“我不是你的meimei，你meimei，怕是已经死了，我不过是一抹孤魂。”

    男孩定定地望着她，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道，“我知道了。你，你...确实不是小雪。”

    苏琼芳见他这样说，就转过了头，不说话了。

    “可是，你还是我的meimei，我还是会保护你！”男孩突然走到床边，坚定地对她说道，“你不是小雪，若是小雪，不会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我。可是，你一定是小雪找来陪我的！他们都说，爹娘都死在流放途中了，大哥也病的快死了，这世上，只剩我们俩了，小雪不舍得离开我的。”说着，拿破烂的夹袄衣襟擦了擦泪水，又恢复了坚毅的神态。

    苏琼芳只是不说话，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之前燃起的灶火，耗尽了最后一点火星，“啪”地一声，灭了。

    “你，叫什么？”男孩见她不说话，问了一句。

    苏琼芳转头看向土灶的方向，试图看到哪怕一星一点的火花发出的微弱的光芒来。

    “我，我叫苏雨，你…原来是苏雪。我们的爹娘是被人诬陷的，爹爹是清官！”苏雨看她依旧不出声，便又说道。

    苏琼芳还是沉默。苏雨去土灶前，又添了一些柴禾，就看到明明灭了的灶火却突然“嘭”了一声，又着了。男孩赶紧从墙角的松毛堆里扒拉出一枚鸡蛋，丢进了盖不严实的锅里。然后又来到床前，替苏琼芳热了毛巾，又放在了额上，“你病刚刚才好，别又冻着了。”说着，还掖了掖被子，却不伸手去拿盖着的棉衣穿上，又对苏琼芳说起苏家来。

    苏琼芳看着冻得瑟瑟发抖的苏雨，什么都没说，只把棉衣往他跟前送了送，安安静静地听着。

    原来，这个叫苏雪的小女孩是得了热症，高烧不治而死。兄妹俩原是秦南省府布政司大人苏志文的幼子幼女，因苏志文与按察使陈炳的政见不和，被诬陷贪赃枉法、私菅人命的罪责，夫人齐婼诗、长子苏冰一同被流放千里，因是四十龙诞，幼子幼女被免流放之苦，沦落到了与省府相距不远的这处李家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