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下雨天留客天
雨下的很大,将积日的暑气冲刷殆尽后竟带来几分春日的寒意,只是这天空积云却依旧黑压压的,阴沉沉的压在头顶,久久不散。 几个小丫头跻身在出行的队伍中,一手支着伞一手拎着自己的行囊,其中一个身材特别高瘦的女孩子不住的望着路的尽头,没多久便被后面的丫头婆子们给越了过去。 “别看了……”小喜伸手轻轻的拉了六娘一下,其他的人都抢着上车了,就余下她们两个,低声道,“怕是有事耽搁了,你别想太多。”顿了顿,又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道,“谁知道下这么大的雨还是要走呢!”说完,愤愤的看了看被打湿的鞋,“这种大雨的天气能叫宜出行?也不知道是哪个半仙算出来的黄历。” 六娘被小喜的语气闹的笑了起来,没想到反倒是小喜过来安抚她,伸手回握了一下小喜的手,低声道,“我只是负了你的托付,还有些担心顺娘。” 其实是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韩家人是知道她今天要走的,爹娘不会放弃她,而那个芸娘是个聪明人,就算再忙,旁人忘了她也不会忘,看不见韩家人,她始终安不下心来。 那个二货不会又在酝酿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小喜闻言撇撇嘴道,“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如今咱们且先顾好了自己才有余力顾其他,走吧,上车,别瞧了。” 六娘又看了一眼前方,却是只见到雨幕中茫茫的街景,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阴沉沉的天几乎要掉下来了。 这天色,是否预示着什么? 用力的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个不好的念头甩出去,那二货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三个大丫头并张mama和钱mama在前面一辆马车里侍候于姨娘,她们四个小丫头和一干粗使婆子挤一辆马车。 这马车并不宽大,却是要挤下八个婆子并她们四个小丫头,跟在小喜身后跳上车的时候,马车上已经是挤在满满当当的了,只有靠门的地方还有两个位置。 小喜眼珠子在车上转了一圈,便盯住了四儿和芽儿两人,这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在挨近马车门的地方一边留下了一个位置, “芽儿!你坐那边去,我有话和六娘说。”小喜伸手一指,冲着芽儿道。 芽儿的脸色难看起来,这马车门虽然有木板拦起来,两侧却是依旧有缝隙,这么大的雨,定然会飘进来,此刻门边的地上和凳子上已经全是水渍了。 芽儿抿了抿嘴,她知道小喜素来是个爱找她麻烦的,这几日却是好了许多,今天却又盯上她了。 小喜却是就这么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动也不动,芽儿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却是有些畏惧,嘴张到一半,只说了个啊字,却是什么也不敢说了,因为小喜已经伸出手去拉她了。 对面的四儿见状先忍不住了,“芽儿答应你了么?你拉她做什么?” 小喜闻言笑嘻嘻的转过头,“我这不是瞧着她抱着个大包袱起身不便才拉她一把么?” 说完,也不顾四儿一脸的怒意,在芽儿面前蹲了下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芽儿刹那间脸色变得惨白,小喜却是依旧笑嘻嘻的看着芽儿,芽儿突然间像是被身下的座位烫到了一般,猛地跳了起来,抱着自己的小包裹走到对面,掏出手绢儿将凳子擦干坐了下来。 四儿在对面愤愤的望着这边,小喜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四儿见状只能转过头怒其不争的瞪了芽儿一眼,整个过程车上的一干媳妇婆子熟视无睹,六娘见状摇了摇头,掏出手绢儿将凳子擦干,在靠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小喜笑眯眯的坐在了她身边。 “这门缝堵堵也就没事了,你又何必?”六娘低低的道,一边在寻思这车上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她包袱里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这种天气,显然是不能拿出来用的,旁的东西却是都放在后面的马车上了。 小喜撇了撇嘴凑到六娘耳边,“你是个好脾气的,我却是看不惯芽儿那张丧气样儿,刚才我不过是瞥了她一眼就一脸要哭的样子,四儿又一脸的义愤填膺,我又何必白担这恶名?” “你不是说要跟她们和好么?”六娘道。 小喜闻言睃了对面一眼,四儿已是想开了正在劝芽儿,芽儿本来好些了,见小喜又盯着她又是一脸的泫然欲滴,四儿顺着芽儿的目光,报以小喜恶狠狠的一眼,小喜见状嗤笑一声,“你可瞧见了?” 六娘无奈叹息,可谓是性格不合吧,这三个丫头都挺好的,芽儿懦弱点儿,见到小喜就跟见到老鼠见到猫似的,四儿有点儿正义感过剩,芽儿一哭,她便受不了了,却是斗不过小喜的牙尖嘴利,小喜却是个泼辣的性子,最见不得人畏畏缩缩,明明是好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三分刺,这三个丫头凑到一起就有吵不完的架。 说话间,马车已经缓缓前行了起来,门外的雨泼进来,六娘也顾不得跟小喜说话了,将门板合上,眼光在车内搜索起来,看能不能找到个什么东西堵住门缝。 …… 脚下的泥水浸湿了芸娘的裙角,她却是顾不得那么多,没想到今日只是起意来一看,却是真看见了这出行的队伍! 不能让六娘被带走! 这个念头在芸娘脑海中转瞬即逝,身体已然动了起来,马车在街角转过,行的并不快,不是她徒步能够赶上的,她却并非没有机会,历来官员离任,少不得有人十里相送,城外总会有人让这本就起行艰难的队伍的行程再慢上一些的。 紧了紧斗篷,雨水狠狠的打在她脸上,从脸颊滑落下去,流进领口,冰凉的感觉让她浑身不由得一个哆嗦,她却是越发的加快了步伐。 韩过那日匆匆出门,至今还未曾归来,韩李氏一颗心尽数放在刚出生的孙子和病床上恹恹的顺娘身上,韩老爷子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那模样,似是待到天意放晴就要离开。 家中的事就让人头疼不已了,如今,六娘竟然要被带走了! 爷!您究竟在哪里? 她被宁府已驱逐过两次,自知再登门也无益,只能日日夜夜的盼着韩过能归来,今天早上没等到韩过,她便再按耐不住了,披了斗篷便寻了出来,谁知道宁府连如此大的雨天也决意要启程呢! 此刻,却是再等不得了! 无论成不成,她都要再试一试! 芸娘暗暗的加快了脚步,这般大的雨,城外相送的人怕也停留不了多久。 当看见城门外停下马车的时候,芸娘舒了一口气,朦胧的水汽在空气中散开,片刻就消失了,脚下虽然冰凉又泥泞不堪,她却是只觉得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力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加快了步伐。 城门外的车队已有些按耐不住了,四天的大雨,将脚下的泥土浸透,一脚踩下去,整只脚都被黄色的泥土给淹没,滑腻腻,还有些使不上力的感觉,赶车人为了安全,一直都是缓缓而行,显然,宁三老爷也知道出行不太便利,只匆匆的跟来送别的人说了几句,便将要送行的人拦下了,拱手告别。 芸娘见状不由得急了,张口大呼,“宁大人!且留步!” 一阵风刮过来,将她的声音吹散在风中,一个管事刚走到宁三老爷身边,仰起头,大声冲着他道, “老爷,连日大雨,前面一节小路都是贴着山壁建的,那山上的树木被砍伐了不少,怕是拦不住这般大的雨,若是不慎,怕是有泥石滚下。”顿了顿,又道,“若是走官道,今日怕是肯定赶不上宿头了。” 宁三老爷凝眉拉了拉头顶的斗篷,将脸遮的更严实一些,眯着眼望着前方,青山巍峨,去年的时候还是满满当当的树木,却是因为上个冬天太过寒冷,当地人怕遇上来犯的蛮子,不敢去城西捡柴,这城东的山便遭了秧,有些地方被当地人砍伐了一空,露出黄色的山脊来,这情形确实不容乐观,今夜若是赶不上宿头,却是更麻烦,一挥手道, “先让人去瞧瞧,若是可行,咱们过去费不了多少时间,若是不行,再改走官道!” 说罢,轻夹马背,走向队伍前段,却是压根儿没听见后方芸娘的高声疾呼。 宁三老爷没听见,却是有人听见了,钱管事是在后面押送行李的,一抬眼,就瞧见往前飞奔的女子,正要叫人去拦,却是看见那女子飞奔起来,飞快的冲向前方的马车。 芸娘一下子扑到了一辆马车前方。 她此刻已顾不得了,若是不再拼一把,韩过归来之时家中的情况怕是会更糟! 车上的众人只听见车外马一声嘶鸣,便觉得马车一个急停,六娘头狠狠的撞到了前方的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后背又被人扑住,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 车夫暴怒的叫骂,“你要作死么?还不快快滚开!” 六娘只觉得心头一拧,突然意识到什么想要去掀开车门,奈何身上却是压着千斤,她只觉得肺叶已被压尽了每一点儿氧气,更别说是动弹,只听见车外一道女声高声道, “这位管事,奴有要事求见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