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鹅毛雪封山天地冻
虽然关休是逃走了,但是更多的西南军和治军全军将士都被他抛弃在澄郡。盟友逃走,粮饷耗尽,伤亡病患严重,饥寒交迫,到了今时今日已经毫无机会和期望了。 石贝看时机到了,吩咐刷洗锅灶,所有伙夫都要多做饭,至少沒个伙夫做二十人的饭食。于是彻军大营里处处炊烟,饭菜香气萦绕。联军饿极了的兵将无不傻愣愣的眺望。 然后又吩咐将这些饭菜抬到两军阵前,在那里彻军上至将军,下至兵士,或三十或五十人围着一口大锅坐在一起,每人三大块干粮,一大碗粟米饭,还有一大碗rou汤。 吃了饭,喝了汤之后,石贝再一次吩咐下去,要全军将士用筷子敲碗。不仅敲碗,而且还喊道:饿死鬼,难投胎,九幽炼狱一百年;肯投降,弃刀枪,粟米干粮喝rou汤。 用筷子敲碗打出的拍子,喊着这样的口号,联军将士再也忍不住了,扔下兵器跑向彻军营地,开始只有几人,继而十几人,几十人,上百人,最后连军官将领也阻拦不住,满营的兵士叛逃。凡是逃过來的都塞给他们饭食,不少人被事务噎住,险些出了人命。而联军,一些军官和将领见控制不住,也脱下盔甲逃了过來。 在中军帐前李从看着如此情景,竟然哈哈大笑,“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薛观和袁玄在他左右,薛观问:“陛下,我们可如何是好?” 李从摇头,“不知。” 袁玄却说:“如今已经无路可逃了,拼死一战也是枉然。只有固守待援,李难将军或许能从柏县脱身,來救我们。” 李从苦笑:“他?他都自身难保了,还能來救朕?罢了,退守澄城吧。” 话说关休借着自己救出了石崭的机会与石崭议和,逃出战场,可是接到务必赶尽杀绝军令的石贝设法疲惫治军,治军不仅血rou消磨,最后的意志也被消磨了。为了生存更有杀人吃人rou的。而石贝仅仅用了一顿饭就将治军,和被关休抛弃的部分西南军诱降,其人数多达三万人。 战已经毫无意义,为了等李难來救,治军大部退守澄城。澄城百姓不愿意他们进城,封闭了城门,李从只好下令攻城。虽然是饿兵,哀兵,但是终究是百姓所无法抵挡的。进城之后,治军最后的军纪也败坏了,兽性大发,杀人纵火,抢劫。更有躲在角落里分吃人rou的。 痛快一夜之后,又霸占民居。算是过了一夜。逃难的百姓却在城外泥泞的大路上排起长龙,远走他乡。 巨鼎十月二十六,澄郡下起鹅毛大雪,积雪一尺,雪后西风凛冽,治军将士只能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但是在遍地冰雪之中,他们除了冻疮已别无其他。 李从看着自己面前小小的炭火,身上只有一件旧狐裘。薛观,袁玄,张靖,姚直,段冲,魏浪围坐在他身边,每个人脸上都是惨白。李从说:“如今已经是生死边缘,我们还有多少兵力?” 张靖说:“前些天末将点算过,算上被关休抛下的西南军,还有十五万,李难在柏县还有四五万,还可以一战。但是每天都有人冻饿而死,还有不少逃兵,最多时每天都有数百人,根本无从计算。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个月,我们就会全军覆灭的。” 李从问袁玄:“能战否?” 袁玄摇头:“军心丧尽,士气低迷,粮草告罄,伤病病患满营,陛下,如今之后议和这一条生路了。” 李从环顾四周,“你们也是这样打算的?”众人默不作声。李从突然摔下身上的狐裘,摇摇晃晃的大吼:“朕宁死也不与他们议和!如今朕是天子,是天下的共主。岂能与石珍和石贝那些jian贼议和,袁玄,从今日起朕将你革职查办,贬为七品军前参议,兼领国子祭酒。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十日之后突围,与李难会师。” 袁玄紧紧瞑目,心想:生死已定,天命难违。 听到这军令,张靖,姚直,段冲,魏浪,和薛观齐刷刷跪在李从面前,“陛下军令恕难从命,我等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从勃然大怒,一拳将炭火打翻在地,“你们敢抗旨!” 薛观抓住李从的衣角,“陛下,十几万性命在我们手里,不能如此草率,我们已经错过几次,才会失去中原,如此下去我们连江南的半壁也是保不住的啊。请陛下收回成命。” 张靖接着说:“是啊,陛下。军中是如何景象,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薛观为李从重新披上狐裘,请李从出大帐,去看一看军营里的情景。 在军营里,李从看到的是遍地积雪,和冻结的积水,营帐东倒西歪,士兵或者抱在一起取暖,或者倒在地上已经冻死饿死。军营里已经一个月沒有见到炊烟了,到处都有抢夺回來的粮食,rou食散落在地上,甚至还有已经被剥食殆尽的人骨。因为思念家乡,饥饿和冻伤而哀嚎恸哭的士兵到处都有。这个军营里沒有丝毫生气,处处都是死气沉沉的。早已经被洪水冲倒、浸泡的粮仓,盛满发霉的粮食,即使被冰雪覆盖,也能闻到酸臭朽蚀的气味。可是李从从这里经过时,正有几个伤兵趴在上面,一把一把的将朽烂发霉的粮食,和冰雪、污泥一道塞进自己的嘴里。 而这一路上都沒有多少人是有气有力的,李从心头一酸,就流下两行眼泪,“朕……朕……先不要说和谈与出战的事了,等李难來救吧。” 姚直:“可是陛下,恐怕我们已经等不到……”张靖给姚直使了眼色,姚直才闭嘴。李从也沒有放在心上。等李从走远之后,姚直问:“为何不让我说出來?” 张靖说:“你沒看出來吗?李从病情越來越重了,军中已经沒有药了,而且医士也说过束手无策,恐怕他是活不了多久的。这个时候我们能如何?” 姚直说:“你是说我们要找靠山?李难,还是李义?” 张靖说:“可是太子远在江南,而李难有五万大军在手啊。而且薛观也是皇亲,这下就遭了。我们可如何是好。” 段冲折回來找他们二人,听到他们谈话,说:“我是你们,就选太子,李家全家就只有他一个是明白人。我和魏浪就是这么想的。”三个人相视一笑,继续跟随李从巡视军营。 第二天又是一场鹅毛大雪,将整个澄郡都盖在了皑皑白雪之下,这真是雪上加霜。治军将士有更多的人逃走,投奔彻军了。 因为大雪封山,从中都出发的运粮队已经延误了五日路程,石贝亲自返回天刀山督运粮草。天刀山上也是处处银装,松柏缀满冰雪,军营里还有士兵打雪仗,见到石贝等人立刻丢下雪球,肃穆行礼。石贝笑着示意他们继续。 一头钻进中军帐,坐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石贝拍掉身上的雪,见前來迎接的将校紧张的侍立两侧,石贝说:“下了如此大的雪,也难怪粮草转运艰难。我此次來并不是为了责难各位,而是來查看情况的。诸位,坐。” 众将领这才陆续落座。石贝询问了一些军中的情况,查阅了军中的文案,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石贝放心的说:“尽然一切如旧,也就不必在多问了。诸位可否陪我去山上走一走?” 这些将领自然是要陪同的,走在雪地上积雪咯吱作响,军营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营寨内井然有序,兵士或是有个自己的任务,或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 走到营外,在雪地中开出了几条道路,其中一条路通向山崖,可以将山下的景色尽收眼底,自然也可以看到澄城的城楼,和城外零零散散的治军、西南军的营寨。 石贝问:“他们已经有多久沒有新运來的粮食了?” 海冠回答:“有两个半月了,而且他们囤积的粮食也因为洪水,大多腐烂了。算起來他们断粮一个多月了。” 石贝又问:“我们接受了多少逃过來的降兵?” 卫衡回答:“已经有三万人了,一半在军前效力,一半就在这山上驻扎,轮职看守粮仓。每天有几百人投奔过來,最多的时候有近一千人。逃难的可能就更多了。” 石贝笑道:“如此來看,我们也不需要继续对他们用兵,也不需要用什么计策了。”众人位置一笑,石贝看着山上山下的一片银白,心里不免也为山下澄城里的敌军惋惜,他们本來可以逃过这些劫难的。同时也钦佩着他们,经受了这么多的劫难,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继续追随着李从,沒有放弃,着实令人敬佩。 石贝回头,见到自己的军中,将士们不仅有吃有喝,甚至还有rou吃,如此的天差地别,石贝心头百感交集,就在雪地上写下一首诗: 苍凉雪 隆冬飞鸟尽无踪,山下兵民血结凝。 夏來暴水流遍地,冬至寒冰连寨营。 枯苗难炊泪难流,空腹倚山是凄凉。 曾经嚣狂号雄楚,今日衣食皆两空。 衣甲湿冰贴肌肤,泥雪冷凉沾腿骨。 北风吹下雪丁丁,哀悲泪迹水荧荧。 独立山峰王云下,一片凄白是惨海。 抱枪裹甲坐粮车,十人九兵叫渴饿。 无火无篝血伴咳,直望粮囤鹰眼隔。 血身落满山路中,风停雪住天色红。 四十万子弟饿殍遍,杀下城中一线间。 三十里空车入我山,山上军营乐火烟。 不日冲下澄山去,杀敌夺马斩将功。 大军征战少仁义,甘心围死敌军终。 飞溅苍凉雪,雪凉苍海东。 众人称赞石贝的诗才,但是石贝却说:“如今李从已经是等死的死人了,唯一可以扭转战局的就是李难了。传令下去,调五千雕翎甲骑,一万精兵给沈单,要他务必将李难驱逐出去,使他远离柏县和澄郡。还有,你们准备一些锅灶,安排在敌军营门前,将一些吃不了剩下的饭食放在那里,敌军将士來取用,就随他们去。就以上天好生之德为名义,但是数量不能太多。总之要让他们饿着,却又饿不死。这才是最好的。” “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