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最后一次
雨汐收敛呼吸，打量着寂静中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这椅子也只有他们自己能打开。而这高台下的石椅也分三六九等，玉麒麟的白玉石椅紧挨着玄玉石椅，只此一张突兀的出现在最前面，其后是五排大理石椅做的像是江湖中人，最后七排普通石椅似乎是商贾。一圈一圈呈半圆弧状围着中央的高台。几乎全满，只有最前排，空荡荡的只剩玉麒麟的椅子，雨汐目测，这里的地下应该还有其他五张白玉石椅，可是椅子的主人都没有来。 “主上驾到……”寂静中，一声清脆的通报，宛若惊雷。 所有的人，起身离座，玉麒麟也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一百余人匍匐跪倒在地，跪姿极为奇特，几乎五体投地，雨汐和小弦尽量模范着这诡异的姿势，不知为什么，雨汐觉得这不像对普通主子的跪拜，反而有点像一种对信仰的朝拜。可是这姿势真的好累啊，那个该死的归海轩辰什么时候来啊！微微抬起头，发现玉麒麟并没有像他们五体投地，只是单膝跪地恭敬迎接。 玉麒麟瞥了一眼雨汐，示意她忍耐些。玉麒麟到现在依旧满心疑惑，归海轩辰为什么要让雨汐来参加这种场合？ 溶洞微微的颤动，石台后的墙壁开启了一条缝，渐渐扩大，一袭白衣银面脚尖轻点，以傲视天下的姿态落于石台的玉椅之上。黑与白的鲜明对比，让他高洁如世外谪仙的气质，多了些压抑的厚重感，黑暗的气息萦绕不散，他不怒自威，这形形色色百余人安静的落针可闻。 雨汐呼吸紧了紧，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第一次发现他从骨子里流露出的王者霸气。雨汐跪在地上自嘲一笑，他是谁，他是怎样的人，自己根本就一无所知。那个会抱着自己跳崖，会借自己一个肩膀依靠，那个说要带自己回家的银面啊，早就死了不是吗？眼前这个人——归海轩辰，无论他是嗜血如命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是傲视天下的王者，都与自己毫无关系。 归海轩辰淡淡扫了一眼台下的人，盯着玉麒麟和雨汐三人，眉头紧皱，不是走了么？他们怎么又回来了，玉麒麟在搞什么，竟然将雨汐带到这种地方！ 许久，归海轩辰才微微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薄凉的银色面具下，薄凉的唇轻启：“坐。” 众人落座后，归海轩辰冷冽的眼神扫了玉麒麟一眼，触到他的眼神，玉麒麟微惊，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得来的这么齐全。”归海轩辰声音清冷，随意抬手，接过旁边侍女奉上的茶水，他眉头微皱，茶的温度不对，因为这个人再也不是侯踏茹了。 抿了一口茶，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人能察觉他刚刚那丝异样：“听香水榭此次清查，本尊略翻了一下，这五年中，各地商铺，盈利一千三百二十四家，平账二十一家……亏损……一家。”他的声音越来越冷，“千余家盈利中四十三家，年利不到三倍……” 听着他冰冷的话，有些人微微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人腿已经软了。 “本尊只不过两年没有过问这些细枝末节，诸位就已经松懈至此，难怪听香水榭落魄。” 七排商贾满头是汗，跪地称罪。 归海轩辰不为所动，淡淡道：“上茶……” 他们的石椅微微的颤动，左手宽厚的扶手，微微颤动，一层薄薄的石面向旁边撤开，一个小洞，缓缓推移处一杯茶，茶香袅袅，在有的人看来，这只是一杯雪顶含翠，在有的人看来，这就是催命符。 沉寂中，一丝颤抖的声音微弱却刺耳：“主上，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主上，我打理的三十二家商铺，只亏了一家，那也是因为反贼叛乱啊……其他的都是红利满门啊，主上，求你绕我一命吧，主上……” 在其他人眼中，此人就是一个疯子，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被银针穿喉。 归海轩辰轻轻端起茶杯：“本尊不在这两年，这玄月圣域竟然也可以如此喧哗了。” 他放下茶杯，勾着唇，看着那个死不瞑目的人：“你的茶里，没有毒……” 阴冷黑暗的气息缠绕着血腥味缓缓流淌，其余人再也不敢有任何异议，端起茶杯，一饮而下。 寂静里，接二连三的人吐血倒下，剩下的人毛骨悚然，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念……”死寂里，归海轩辰，淡淡吐出了一个字。旁边的侍女恭敬的接过了他手中的一张洁白的宣纸。 “松风阁，青城派，逍遥派，铸剑山庄，璇玑门，移花宫，昆仑派，莫离山庄，坤虚派，归乐楼，云常阁，无极门，飞鹰堡，暗夜门……共二十七家。”在此起彼伏的吐血身亡声中，侍女缓缓念着，点到名字的帮派门主已经面如死灰。 归海轩辰淡淡道：“潜伏在这二十七派中的jian细名单在此，各位门主可还有何话说？” “主上，属下也已经察觉，并将名单呈上，因不知道主上对他们是否另有打算，所以并未打草惊蛇……”归海轩辰语毕，便有人跪地解释，雨汐挑眉，正是刚刚遇到的那个被称作秦帮主的年轻人，他是来邀功的。 归海轩辰微微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你的名单本尊看了，缺三人……” “什么？”他惊慌失措，瞬间呆若木鸡。 “谁，还有异议？” 寂静无声…… “江湖中人定觉得茶淡无味……”归海轩辰依旧淡淡的，“那就，上酒吧……” 他一语毕，五排大理石椅中，只有二十七个推出了一杯酒。那二十七人脸上的面具遮住了他们的面如死灰。 雨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手腕果真强硬至此……这一切他都事先查明，准备妥当，让这些人千里来赴死…… “麒麟宫……”这三个字一出口，满座皆惊。雨汐更是身子一颤，目光死死盯住玉椅上的归海轩辰。 归海轩辰身旁的侍女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单，的确没有麒麟宫啊，主上这是何意？ 归海轩辰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侍女，不满的皱眉，低头用茶杯盖，缓缓拨弄杯中的茶叶，语气波澜不惊：“也赏麒麟公子一杯酒吧……” “是……属下去准备。”侍女微惊，可是事先没有准备，她从高台上飘落，命人去取酒。 雨汐满眼惊愕，这一定是他临时的决定！为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自己吗？ 喝过酒的人，已经接二连三的吐血或死，或晕，或重伤。每倒下一个，他们的座椅就会载着他们的主人，深埋地下，后面的事情，自有地下密道的人解决。 不一会儿，那个在玉麒麟专用密道里遇见的一身红衣的女子，手中端着托盘，缓缓走来，托盘中，是一杯酒，与那二十七人同样的酒…… 玉麒麟微微合上双目，握紧双拳，终于，缓缓端起那杯酒。 “不……” 一个不字还没有说出口，玉麒麟回头瞪了雨汐一眼，声音极低：“前车之鉴，你还没有看够？” 小弦也是紧张的拉住了雨汐企图打翻那杯酒的手。 “你还有话说？”归海轩辰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杯中的茶叶淡淡问了一句。 玉麒麟看着手中的酒杯，面容沉寂：“我无话可说……” “不要，玉麒麟，不要……”雨汐默念着，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 玉麒麟回头看了雨汐一眼，勉强扯出一个笑，低声道：“是我的过失……不要轻举妄动，记住我叮嘱你的话。” 玉麒麟看着酒杯，今夜，本就是约人喝酒，失约了，便在这里补上，仰头，他喝酒的样子，永远都是这么潇洒不羁…… “玉……”玉麒麟！你做什么？你个疯子，不要喝！！雨汐的喊叫，被小弦紧紧地捂在嘴里，她流着泪，所有的挣扎都被小弦紧紧地圈禁，所有的喊叫都变成了无声地呻吟。 小弦咬着唇，双眸含泪，紧紧捂住雨汐的嘴，小姐，这个地方不容你这么冲动。 玉麒麟放下酒杯，想给雨汐一个安慰的笑，可是这酒里的毒好烈，笑意还没有收回，一口鲜血已经忍不住涌了上来，嘴角的那丝血迹，映衬着他鲜红的面具，格外妖孽。 他站不住，身子一软，单膝跪倒在地，勉强撑住身体，运功狠狠地压抑着体内翻江倒海的毒。 雨汐流着泪，在小弦紧紧地禁锢下，看着眼前那个单膝跪地的男子，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痛得无法呼吸。 “归海轩辰，你真的要把我们六个人都杀光你才痛快吗？你这是在自断臂膀，我们都死了，听香水榭怎么办？” 归海轩辰看着泪流满面的雨汐和被剧毒痛苦折磨的玉麒麟，敏锐的听到了他压低声音的责问，微微合眸，终于吐出了那句话：“从今天起，听香水榭……解散。” 剩下的在座的人，目光全都不可思议的聚集在归海轩辰身上：“主上您说什么？” 玉麒麟同样震惊，无力的抬起头，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五日内，会有人通知尔等各自的后续安排，”归海轩辰睁开双眸，冷冽而坚决的重复了一遍，这是他今生第一次重复自己的命令，也是最后一次，“尔等日后会由天机老人亲自统领，不再归属于本尊。听香水榭，从今天起，在江湖上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