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邂逅
在云隐山顶端的南面,斜阳余辉散满了汩润书院的庭院里。 女夫子顾先生教完了音律课,安排大家回去练习后,就走出了教舍。 她一出门,屋内又像炸了窝似地响成一片。学生们憋足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像放了风般,松懈下来,室内顿时活跃了不少。 一位少女凝眉静坐,南窗边的低案上,轻轻地拨弄着琴弦。 “妙如,你可是上街去了?昨天在如意街,我好像看见你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打断了她的弹奏。 少女抬起头来,对着笑语盈盈走过来的同窗,嘴角弯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是啊,这次回来,还没到外面走动过,昨天就抽空去了。竟不知淮安的市井中,竟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停下手指接过话头,妙如直起身子,微笑着答道。 “这不算什么,若到了节庆,街上人流还要多。以前我常跟堂妹们一起去逛。自从上山后,这样的机会便少了。”是她的新同窗,本地富户苏员外的侄女苏筠竹,凑到跟前与她谈起来。 此处用作校舍的山庄,正是她家捐献出来的。 许怡心的好友宗兰,这时也插进话来:“你们不知道吧?!听说如意街,新开了间‘童趣坊’,是从京城那里时兴过来的。好多有趣的!怡心此次托妙如给我带的,那只毛绒绒的白兔,就是在京城总店里买来的。” “真的吗?哪天休沐日,咱们也去逛逛。”宗兰的话,引起了其他同伴的兴趣。几个学生围了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聊起最近流行的新玩意来。 “对了,妙如,你刚从京城来,跟我们讲讲,那里的趣闻呗!”有人提议道。 “我听说,京城里高门大户的女眷,皆以接到四季名宴的帖子,为无尚荣光的事。我有个表姐,参加过一次锦乡侯府的秋宴。高兴坏了。妙如,你去参加过没有?跟咱们说说,跟咱们南方的比起来,有哪些出彩的地方?”宗兰碰了碰正在旁边发呆的妙如。 “我不是全都参加了,来这里也没多久。不好作比较啊!”她连忙推让。 宗兰并不打算放过,走到她身旁,拉着对方的手臂道:“你都能替荣福长公主画像了。肯定到过她家园子。听说那座‘掇芳园’,比其他几处名气还要大,说说里面情况吧!” “哪有那样夸张,人们皆曰。天下园林,以苏扬之地的为最。怎么反倒说起北边的去了?掇芳园的风景再美。仿的也是江南名园的风格。在北方或可称道,若拿到南边来,就不值一提了……”简单地说了几句,妙如跟大家言笑晏晏地总结道。 有个少女轻声八卦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人家说掇芳园里,不光是景美,人更是美!” 大家一回头,原来苏筠竹也了凑过来,加入八卦聊天。 “藏有美人?”众女皆惊。 “这有什么稀奇的!是指荣福长公主吧?!你看妙如的画上,都那么大把年纪了,容光仍是不改!若是把头发画成青色的。说她三十岁都有人信。”宗兰撇了撇嘴角,对苏筠竹故作神秘的姿态,有些不以为然。 “什么啊!长公主的儿子博然山人。二十年前就在画坛中占一席之地了。听传闻,如今乃是风采依然。先帝当年还想着。把meimei怡兰公主指给他呢!” “你们说的都不对!长公主的孙子,也就是博然山人的儿子,在十几岁的时候,就以色艺双绝闻名于京华。好像有句什么话来着?哦,对了!是‘文有嵘曦翩若惊鸿,武有凌霄婉若游龙’。这‘嵘曦公子’,指的就是荣福长公主的嫡长孙。” 这次出声的,是邳州的知州之女林青菡。她有个姑母嫁到了京城,去年她刚到京城住过一段时日。 色艺双绝?! 妙如顿时瞠目结舌,有这样形容一位男子的吗? 不知旭表哥本人听到,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能是这句话的评价,太过梦幻了,众女把头皆转向妙如。 她们目光中的意思很明显,她去掇芳园时,有无见到过传说中的“嵘曦公子”? 妙如点了点头,红着脸承认:“确实听过这种说法,也曾……见过,还算名符其实吧……” 她结结巴巴坦承到,不敢再多说一句。 两世为人,就没遇到过眼前的尴尬,跟一帮女人聊未婚夫的长相,还要装着跟他不太熟。 她的脸红,众女像是得到了某种证实一般。对那位传说中才貌双全的“嵘曦公子”,更加好奇了。 林青菡继续小声低语道:“不过,上个月我听说表姐来信提起,说嵘曦公子和凌霄公子都已订亲了……” 唉!众女大感失落,谈兴登时减了一半。 “什么?!嵘曦公子订亲了?是谁家小姐?”黄淑仪的父亲,是格致书院讲学的大儒。前些年汪峭旭来江南游学时,来拜见过她父亲。那时她曾跟着jiejie们,在屏风后偷偷瞧过那位公子。 “不太清楚,好像是他的表妹,听说还是青梅竹马。”林青菡把从表姐那里得来的消息,全盘倒了出来。 听到她们议论到自己身上了,妙如顿时双靥飞霞,有些心虚,想躲闪开去。 众女又聊起汪峭旭的才学来。 “听说那位嵘曦公子,去年秋闱中得了顺天府的头名解元。”有人提起这个。 “妙如,你打那里来,应该知道详情的,是不是真的?” 她正要离开,听到问话,只得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那他今年岂不是要中状元、榜眼、探花?” 妙如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全家三月底就离京了。殿试在四月底才出结果。” “你们说,他若是中了状元或探花的,会不会被公主什么抢走,她的未婚妻,压力很大哦!戏里都是这样演的。” “人家本来就是皇族好不好,谁还敢抢?” “是哦!没想到这点。你说他未婚妻是表妹,该不会也是公主、郡主之类什么吧?” 她们正在谈论的人,此时正在掇芳园的东北角,对着桃花涧的背书。从远处碧心湖那边,隐隐传来。meimei跟她那帮女伴们的嬉闹声。 自从送走离京的姨父一家后,汪峭旭把自己关在园子里,闭门读书。少了四处访友作诗的兴致。 自外祖父和小舅舅倒了后,朝中又肃清了不少杨家旧党。以前被外祖父拿阴私要挟过的朝臣,把气都撒在杨家仅剩的两位女婿身上。 若不是父亲从未出过仕。说不定也会像姨父那样,在朝上被同僚攻讦。 自表妹那次在宫里,向朝中大臣为父陈情请命后。钟家人最终还是离京了。朝堂上的矛头,有转向汪家的趋势。有人甚至提议,让皇家收回掇芳园。理由是,他们一家。曾与靖王和和杨党有过很深的瓜葛。 想想也是,他母亲是杨家的长女。他父亲是靖王妃娘家的堂叔。若不是父亲沉睡近十年间,他们一家人龟缩在园子里,低调隐忍了多年。如今在京城里能不能保存下来,还是另外一回事。 杨家倒台后,父亲也不再以画会友了,整天也把自己关在家里,吟诗弄月。 若不是祖母着急遥弟和映儿的亲事,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邀几府的女眷到府中做客。 因此,他现在只得呆在这个角落。躲个耳根清静。 碧心湖旁边,两个年龄相仿的豆蔻少女,对着满池的莲花。谈兴正浓。 “现在这湖里都长满了荷花,不能划船。等到了春天或秋天。把船撑到湖中央,躺在上面,望着夜幕上满天的星星,跟在梦境中一般。水里的盈光,天上的星辉,相互交映……” “说得泠泉更加神往了……若在此时,再远远传来箫声,就是你上回教的曲子,就更加完美了……” “泠泉,你怎么知道那支曲子,用洞箫吹出来更好听?”汪峦映一把握住对方的玉手。 “我猜的!那曲谱所奏出的调子,婉转缠绵。若是用洞箫吹来,想必更加悠远动听……”少女脸上弥漫着些许痴迷,仿佛耳边正响着那佛语纶音一般。 汪峦映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听到时,哥哥正是用玉箫吹出来的。于是就缠着他,硬是把曲谱要来了。” “是嵘曦公子自己作的吗?”泠泉郡主脸上露出惊喜,连忙追问道。 “应该是吧!哥哥自从会作曲后,就再也没听他吹过别人写的曲子。除非是前人流传下来的经典名作。”汪峦映凝着眉头,沉思了一下,回答道。 “想是很少有佳作,能入得了他的耳朵吧?”泠泉郡主叹了口气。若是留意听,就会发现她的语气中,隐隐带激赏的意味。 “也许吧!”汪峦映摇了摇头,拉着同伴,“走,我们到东边去!荷花宴想来就要开始了。” 两人离开了碧心湖边,朝宴客的花厅赶去。 “哎呀!”汪峦映突然叫了一声,“她们怎么不见踪影了?肯定先走啦!要不,咱们抄近道,往桃花涧的那条路赶去。” 说着,她就拉了泠泉郡主,朝东北边走去。 进入那片桃林,不期然地,两位姑娘遇到了正在涧边背书的汪峭旭。 “呃,哥哥!”汪峦映有些意外,忙上前打起了招呼。拉了同伴作起了介绍,“这是南安王府的小郡主……跟王妃来府里做客的……” 又转身对着身旁的泠泉郡主引见:“这是我哥哥,人称嵘曦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