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蝶妖
泉水从天道院望月峰岩石的隙缝中涓涓流淌，如鸣佩环，于山脚下汇聚为小潭，水尤清冽，倒映着两小无猜的少年。 嬴过满头蓬松乌黑的秀发，凸显出他那张俊逸略带稚气的瓜子脸，剑眉下黑眸盈盈闪烁，鼻梁高挺，双唇微薄，看起来的确像是老庄故事中走出来的人物。 此刻，他正静静听着身旁少年谈论起发生在天道院的奇闻异事，第一次能够全神贯注地凝下心来。 身旁的嬴政年岁稍大，虽尚未加冠，但长发始终整齐地束着，一张成熟稳重略显浑圆的国字脸上，时常挂着自信坚毅的浅笑，浓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塌鼻梁，厚嘴唇，看上去倒像是一位英气逼人的少年武士。 两人唯一的相似点就只有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都有着从秦廷皇宫里带出来的深邃，以及作为善战秦人的一丝血性，只是前者将这血性藏于眸底，而后者将其置于波前。 无意间，嬴过从潭水的倒映里看到一点晃动，好奇地抬起头来后，再次见到了那只彩蝶，它竟然紧跟着一路来到了天道院。 嬴过伸出手指，想要彩蝶停在自己的指尖上，却不料背后伸出另外一只粗壮的大手，一把将彩蝶捏在了掌心。 “快把它放开！” 嬴过盯着身后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少年，愤怒地吼道。 那少年眉清目秀，正捏着彩蝶的双翅拿到身旁少女的眼前晃动，极力地想要讨好她，丝毫没有理会怒不可遏的嬴过。 少女看见奋力挣扎的彩蝶，开心地嫣然一笑，脸颊上露出两道浅浅的酒窝，想要伸手去接过少年手中的彩蝶。 嬴过情急之下，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少年身前，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双手用力一推，少年毫无防备失足坠进潭水，手中的彩蝶才乘机挣脱离开，飞到岸上后摔到了地面。 嬴政觉得弟弟行为有些过激，拉了拉他的手臂说道。 “只是一只普通的蝴蝶而已，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嬴过突然间转过头来，目光变得很冷漠，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这只蝴蝶不普通，因为它是跟着我从周庄过来的。” 话音刚落，掉进水中的少年一跃而起，立在他们两兄弟身前，咬牙切齿地瞪着嬴过，双手猛地一握拳。 “砰！砰！砰！砰！砰！” 一连五声闷响从少年的周身传开，一圈一圈幽蓝色的脉门几乎和闷响声同时在他身上出现，脉门之间流转着rou眼难以察觉的巨大力量。 “让你小子尝尝我们青阳观文始脉术的厉害。” 嬴过脑海中极速运转，回忆起道经中对青阳观的描述。 青阳观乃是道宗祖师老子和门徒关尹喜闭门三载完成《道经》五千言的地方，别看《道经》只有五千言，其中每一个字都深奥晦涩，包罗万象，无数后辈弟子前赴后继，呕心沥血为这部五千言《道经》注解，注成之后其内容已如汪洋大海、浩瀚星辰而难以尽述，释文最少的一个字都有三百六十一言。 相传老子倒骑青牛入函谷，恰逢时任函谷关令的关尹喜登关巡查，无意间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倒骑青牛背对着他，缓缓而来，心中顿时生出莫名感悟，便即刻脱下官服，跑到函谷关入口迎接。 待老子走近后，两人对视一眼却不发一言，皆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便伸手牵着老子座下的青牛，向西徐徐而行，好像他已经知道老子向往何方。 老子和关尹喜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所有函谷关守军的视线中，所有士卒皆目瞪口呆，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的关尹喜大人为何会突然脱下官服，跑去给糟老头子牵青牛，而且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灵智聪慧的关尹喜帮助老子完成《道经》五千言后，得到老子亲传文始脉术，便受命执掌青阳观广收门徒，也不知何时随老子隐于神界，成为两尊后神。 嬴过在心中默念着这些，可是丝毫不顶什么用处，他如今才刚刚进入聚识境，连一道脉门都没有打开，显然不是眼前这位青阳观弟子的对手。 就在此时，身旁响起另外一连串更加悠长的闷响。 “砰！砰！砰！砰！砰！砰！砰！” 嬴政瞬间打开七道幽蓝色脉门，挡在嬴过身前，也不率先出手，只是死死盯着眼前少年的一举一动。 少年抽出长剑，横于胸前，脉附全身，手指划过剑锋之时，数道璀璨的光线缠绕剑体，接着双脚蹬地，大吼一声。 “四冥天” 嬴过大吃一惊，【四冥天】算是文始脉术体系绝技之一，没想到眼前少年出手便使出杀手锏。 【四冥天】是通过脉附剑体，形成一实三虚四道绝杀剑阵，没有高超的脉术功底是根本使不出来的。 嬴政如果想要以自己修习的御虚脉术克制文始脉术中的【四冥天】，就必须使出比【四冥天】更加高超的【暗晴】。 “哥，使用【暗晴】才能克制他的【四冥天】。” 嬴过连忙提醒了一句，就是不知嬴政到底有没有学过【暗晴】。 “好小子，你懂得还挺多的，在亲哥面前还深藏不露啊！” 嬴政七道脉门全开，手指作剑即刻使出【暗晴】，只见他身体幻化出数道虚影，风驰电掣般穿过【四冥天】的绝杀剑阵，动作华丽流畅，如行云流水，剑锋直指少年喉头。 如此看来，嬴政不仅精通【暗晴】，也早就知道两大脉术体系中的相生相克，这才有此完美一击。 突然，少年急速后掠，躲开嬴政致命一击，拉开数丈距离，左右挥剑，蓄势又成，嘴中默念。 “天阙” 文始脉术体系中最难炼成的招式之一【天阙】，竟然也能在眼前少年的身上看到，嬴过实在诧异不已。 此招脉术便是调动全身脉力，通过所有脉门一起打出，并在体外将攻击汇于一点，形成强大的脉力奇点，威力惊人。 少年和嬴政都处在脉动境巅峰，体内脉力相差无几，修习的脉术体系也相生相克，就从脉门的数量来看，嬴政倒是略胜一筹。 面对【天阙】如此强大的脉术攻击，嬴政脚下顷刻间形成一圈御虚脉术体系特有的金黄色阵徽，阵徽是个人使用脉阵前的征兆，每种不同的脉术体系拥有不同的阵徽标志，阵徽图样纷繁复杂左右对称，这也是道宗玄妙精义所在。 阵徽的出现，就意味着脉术使用者将要发动脉阵，脉阵通常是由多人一起完成的，只有体内脉力雄厚的强者，才能一个人独立使出。 嬴过看见嬴政脚下金黄色阵徽之时，已经知道他会怎么接下【无阙】，嘴里喃喃地念道。 “无质” 几乎就在同时，嬴政左手背在身后，只伸出右手，大喊道： “无质” 嬴政伸出的掌心中出现一颗金黄色【无质】光点，居然直接将扑面而来的脉术攻击完全吸收，吸收脉力的剧增使光点体积也在逐渐变大。 最后，嬴政将右手举过头顶，刚刚吸收的所有脉术攻击已经完全转化为脉力，被他用自己特有的脉术攻击反过来打向对面目瞪口呆的少年。 少年已经吓得脸色发青，看上去是接不下这一招，瞳孔急剧收缩，目光中流露出惧死的绝望，而嬴政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哥，不要杀他！” 嬴过见情况危急，想要阻止嬴政下杀手，可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天道院后山闪过来一道人影，长袖一挥便将嬴政的攻击完全击散，来人正是嬴过的师父杜宇掌师。 “道宗圣地不可私斗！” 杜宇掌师根本没有停留，转眼间便将少年少女纷纷带走，后山中就只留下他们两兄弟和一只在地上挣扎着的蝴蝶。 就在嬴过走近彩蝶之时，彩蝶的身上居然升腾起一股烟雾，顷刻间幻化成一个受伤蜷缩着的少女。 嬴过震惊万分，彩蝶居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人，对于他这种从来没有听闻过妖魔二字的人来说，这幕场景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却被身后嬴政挡住。 “蝶妖” 嬴政目光骇然地盯着地上的花样少女，只轻轻在嬴过耳边说了这两个字，便快步走了过去，抱起地上蜷缩着发抖的少女，径直朝天道院药墟中走去。 “过儿，你先回去吧！这只蝶妖就暂且安置在此处养伤。” 嬴政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着药勺在给床上的少女喂药。 嬴过望着昏迷沉睡的少女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 “庄周梦蝶，蝶化少女，真是有趣！” “难道你还不知道她是一只蝶妖？那你为何今日还要和那少年斗气？” 嬴政满脸狐疑地多问了一句，他本以为这只蝶妖是嬴过暗中收养的，原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嬴过摇了摇头，耸了耸肩，摊了摊手，随后走出药墟，还不忘叮嘱了一句： “一定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蝶妖的存在，道宗是容不下邪魔外道的。”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刚走出药墟，便看见师父杜宇掌师在门外等他，心里发虚，连忙反手关上了药墟的门。 “怎么？刚才你受伤了？” 嬴过无奈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 “没关系的，一点皮外伤而已，我已经擦过金疮药。” 杜宇掌师没再怀疑什么，伸手抓住嬴过的左肩，顷刻便从天道院后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