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年（四十三）
燕姝见嬴政完全没有理会自己，心下多少有些失望，只好尴尬的笑了笑，眼神里都是落寞，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哪怕是正眼瞧上一下也好··· 燕姝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将桂花捻起放在茶杯里，一只手端着青铜壶，另一只手托着壶底慢慢往里面倒热水，不曾想额间的秀发却悄然滑落，擦过脖颈，搭垂在肩膀上··· 燕姝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等到茶杯将要倒满时，燕姝只觉得有一只手温柔地捻起自己那缕秀发，轻柔的为自己别到耳后，猛然抬头竟对上嬴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这还是第一次，离嬴政这样近，燕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 嬴政的手指细细划过燕姝的眉眼，眸子里像要溢出水来，看着如此温柔地嬴政，燕姝害羞的低了头，小声唤道：“陛下~” 可这一声刚落下没多久，燕姝明显感觉到嬴政手指间的停顿，果不其然，没多久，只听头顶上方传来冷冷的一声：“既然茶泡完了，还不出去？” 燕姝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嬴政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秦梓笙，原来他只有在面对秦梓笙的时候才会有刚才那种眼神，顿时，一股委屈袭上心头，一抬头嬴政早已离了案几几步远。 燕姝转过身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却被眼前这情景给拦了回去，只见嬴政一袭玄色长袍，挺拔的身形被窗外的日光拉的很长很长，静静地看着墙上的东西。 燕姝定睛一看，却是一把雕了桃花枝的琵琶，之前就听颖儿说过，秦梓笙弹的一手好琵琶，难道这琵琶是···想到这，燕姝眼眶发酸，哽咽着说道：“陛下，燕姝告退···”说着就小跑着出去了。 嬴政依旧没有理会燕姝，盯着墙上那把琵琶站了很久很久，方才那一瞬，看着燕姝的侧脸和眉眼，嬴政真的以为是梓笙又回来了，可是听到那一声陛下，嬴政才清醒过来，一抬头又看到这把琵琶。 嬴政清楚地记得，这琵琶是那次为王弟践行时，她将琵琶落在了内殿，后来自己命人偷偷造了一把新的给她送过去，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想到这嬴政不自觉得扬起了嘴角，没想到自那以后已经过了两年了，更没想到自己竟会陷得这样深··· 看着这把琵琶，总会想起梓笙为自己弹琴的样子，无论是第一次听她弹琴的惊讶，还是宫宴上那曲让自己乱了身心的桃夭，亦或是那晚与她一起相和时她眉间的温柔，嬴政清楚地记得每一次，可如今这琵琶犹在，却不知抚琴之人又在何处。嬴政咬了咬牙，大声叫道：“赵高！” 听到嬴政这一声，赵高连忙跑进来说道：“陛下，赵高在。” “将这琴取下来吧，拿走，别再让寡人看见它。”嬴政转过身说道。 “诺。”赵高说完便轻轻地将琵琶拿下来，低头说道：“陛下，赵高这就将它拿下去了。” “嗯。”嬴政闭着眼睛小声应道。 “等等！给寡人回来。”赵高前脚刚迈出去，就被嬴政给叫回来了。 “陛下，还有何吩咐？”赵高只好又将腿收了回来，小声问道。 “还是给寡人挂回去吧。没了这琵琶，这屋子总觉得空落落的。”嬴政转身回到案几旁，继续拿起刚才的竹简，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门口的赵高抱着琵琶，满屋子扫了一眼，这屋里子应有尽有，地上被嬴政堆放的满满都是竹简，哪里会空落落的？！赵高满脑子狐疑，却又不得不应了声诺，又转身将那把琵琶挂了回去。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嬴政依旧冷冷的说道。 “诺，赵高退下了。”说完，赵高轻轻关了门转身退下了。 从永安宫回来的燕姝，心里满是委屈和不甘，颖儿看着燕姝那双哭红的双眼，心疼的问道：“公主，难道是秦王又欺负你了？身上有没有受伤？”颖儿一边问着，一边上下打量着燕姝。 “没事，颖儿，陛下没有欺负我。”燕姝连忙将脸上的泪水擦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公主，颖儿跟了你这么多年，难道连这还看不出来么？”颖儿看着燕姝关切的说道。 “我真的没事，颖儿，我想问问你，你可知这咸阳宫内可有会弹奏琵琶之人？”燕姝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慢慢抚上那张从燕国带过来的瑟琴上。 “公主，为何如此问？”颖儿看着燕姝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这五十弦弹了多年，有些无趣罢了，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我听说近些年来，秦国盛行琵琶，便也想学来看看···”燕姝低着头，手指轻轻拨弄着身前的瑟琴，慢慢的说道。 “嗯，颖儿曾听清扬宫的jiejie说过，这咸阳宫有个叫乐府的地方，这秦王喜好听琴，所以颖儿猜想，乐府里定有一些器乐高人吧，兴许那里就有会弹奏琵琶之人。”颖儿摸着脑袋想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 “真的么？若真如此，颖儿你快带我去。”燕姝一听，满脸欢喜的起身说道。 “啊？公主，这都晌午了，你不用食啦？颖儿都给你准备好了。”听到这的颖儿嘴撅得老高，看着案几上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多少有些不舍。 “好了，我的好颖儿，你快带我去吧，回来以后本公主赏你更多的好吃的。”燕姝从瑟琴后面绕过来，拉着颖儿的手撒娇道。 “好好好，公主，就这么说定了。”颖儿的脸笑开了花，拉着燕姝便往宫外走去。 颖儿带着燕姝虽说绕了些远路，却也找见了乐府所在，主仆二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还是平生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练习器乐的地方，一进来就能听到满满的丝竹之声跳动在耳边，还有些舞姬在下面的台子上练习着舞蹈，这里就像是咸阳宫里的一片乐土，处处笙歌，热闹非凡。 燕姝和颖儿上了二楼，正巧迎面就是一个斜抱着琵琶的琴女匆匆而过，燕姝连忙拦住这琴女，问道：“本公主问你，你可是会弹奏这琵琶？” 只见那琴女抬了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女失礼，小女还有急事，切勿拦了小女的路。”说完就如一阵清风刮过燕姝身边，等燕姝反应过来，那琴女早就走远了。 燕姝见这琴女如此无礼，气的直跺脚，大声说道：“喂！本公主问你话，你竟敢就这么走了？喂！” “公主，莫生气，莫生气，颖儿去给你问问，咱们第一次来，人家不认识咱们也是情有可原啊。”一旁的颖儿连忙过来劝道。 燕姝虽然生气，却也觉得颖儿说得有理，也就安安静静的往前走着，不多时，迎面款款的走过来一青衫女子，颖儿见她面善，便上前去问道：“jiejie，我家公主让我来问一下，这乐府可有会弹奏琵琶之人，我家公主想要学习学习。” 那青衫女子打量了一番颖儿，又打量了一下身后的燕姝，看见燕姝这番样貌，并没有惊讶，只是浅浅笑了一下，说道：“请二位随小女来吧。” “多谢jiejie，多谢jiejie。”颖儿连忙道谢，跟在那青衫女子后面。 那青衫女子领着燕姝和颖儿穿过中间长长的一道回廊，一直往里面走去，颖儿看着这乐府好不热闹，又想起方才抱着琵琶那女子，心下万般好奇，便开口问道：“jiejie，这乐府何以如此热闹啊？还有方才遇见的一个jiejie也是急匆匆的，好像有什么急事？” “啊，还有一月，就要到新年了，虽说陛下自去年就取消了宫宴，可是前两天，中车府令过来吩咐，说是虽然不设宫宴，但是新年总还是要热热闹闹的，这不，我们这些人啊，就开始忙了起来，到了，就是这里了。”说话间，那青衫女子就将二人领到一间大屋子前，推了门进来。 “何人？”屋子里的女子问道。 那青衫女子笑盈盈的答道：“jiejie，是我啊。”说着，便将燕姝和颖儿引至前厅。 一进来，就见一名妙龄女子轻挽着发髻，斜抱着琵琶跪坐在厅前。 一见是青衫女子，那妙龄女子连忙起身放了琵琶说道：“meimei怎还有如此闲暇？咦，这二位姑娘是？” “啊，jiejie好，我叫颖儿，这位是燕国公主，我家公主想向jiejie学学这琵琶。”颖儿心直口快，性子又爽朗，不等那青衫女子回答，便抢先说道。 那妙龄女子看了看燕姝，款款走过来，微曲了腰身便算是行了礼，轻声问道：“小女琴艺欠佳，恐怕···” “不碍事，本公主真心求教，还请姑娘不要推辞。”燕姝连忙上前一步，满眼诚挚的说道。 “公主，近日小女实在繁忙，如若公主不介意，能否等这新年过了···”那妙龄女子有些为难的说道。 还没等那女子说完，燕姝更加上前一步，竟然曲了腰身行了礼说道：“还请姑娘不要推辞，我想尽快习得琵琶，最好就在这新年之前，还请姑娘答应。” “公主···”颖儿第一次见自家公主有求于别人，连忙上前叫道。 那两名女子皆是一惊，相视良久，而后那妙龄女子扶起燕姝说道：“既然公主执意如此，小女也不好推辞了，只是小女琴艺欠佳加之新年忙碌，还望公主多多担待。”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燕姝满脸欣喜，连连说道。 “既然如此，jiejie，meimei我也要回去练习了。”那青衫女子笑着说完便款款出去了。 “公主，坐吧。还请您先听听小女的弹奏。对这琵琶之音也好熟悉熟悉。”那妙龄女子说完，便转身抱起了琵琶。 燕姝落了座，静静的看着，只听突然一声，像战前的军鼓，惊了燕姝一下，随后便见那妙龄女子手指轮动，时而激越，时而和缓，整首曲子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与自己的瑟之音全然不同，而且手指的用法貌似也变化无穷，原本只听说秦地的琵琶之音独树一帜，如今真的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姑娘当真是谦虚，如此复杂多变的乐曲，竟能弹奏的如此流畅，琴艺哪里是欠佳啊。”燕姝由衷的赞赏道。 “多谢公主夸赞，只是小女着实不敢当，不瞒公主说，小女这粗糙琴艺连老师的一半都及不上。”那妙龄女子淡淡的看着手里的琵琶，眼里划过一丝失落。 “那如此说来，姑娘的老师该是何等的高超技艺啊。不知我可有幸能见上一见？”燕姝一听那女子如此说，打从心底里想见见那位高人。 “这··怕是再无机会了···”妙龄女子轻轻擦拭着怀里的琵琶，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