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一年(八)
天色已经渐暗,王翦和王贲就在将军帐里看着梓笙,无论如何都不让梓笙回去,一副今夜不把他灌醉誓不罢休的架势,随着蓝田大营里的篝火逐个点亮,桓齮,杨端和,蒙恬蒙毅陆续到了蓝田大营,梓笙瞪着眼睛看着这满屋子的将军,凑到王翦旁边小声地问道:“将军,今天晚上这么多人啊?” 王翦笑了笑,一只手搭在梓笙的肩膀上,小声地说道:“近日无甚战事,加之天气炎热,这一众武夫啊一听有酒喝就都过来了,哈哈哈···” “王翦,你说谁是武夫啊?”蒙恬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翦,大声问道。 “哈哈,王翦是,王翦是,我怎么敢说你蒙大将军啊,哈哈···”王翦连忙笑着打趣道。 “哼,这还差不多,罚酒,罚酒!”蒙恬说话间就将一个酒坛子打开,咣一声就砸在地上。 “好好,王翦认罚,王翦认罚。”王翦笑呵呵的说道。 梓笙看那酒坛子足足有一个小水缸那么大,不由得看着王翦,担忧的说道:“将军,这···” “哈哈,莫担心。”王翦轻轻拍了拍梓笙的肩膀,说完便大跨步朝那酒坛子走去。 一旁的蒙恬这才注意到梓笙,连忙过来抱拳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念卿将军吧,在下蒙恬,早就听闻将军阏与一战,智慧过人,蒙恬佩服,佩服。” 梓笙见状连忙还了礼,粗声说道:“将军实在过奖了,念卿愧不敢当。” “诶,念卿将军今日就甭谦虚了,就连陛下都对将军你称赞有加,自从上次王翦他们咸阳宫复命,将军你旧疾复发,陛下还一直惦念着见上你一见呢。”蒙恬笑呵呵的说道。 梓笙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承蒙陛下错爱,念卿实在受宠若惊,将军喝酒。”梓笙说完便走到案几前给蒙恬倒了一大碗酒,端到蒙恬面前。 蒙恬爽快的接过那碗酒,一仰头便咕嘟咕嘟的下了肚,梓笙强装镇定的看着蒙恬,脑袋里却全是刚才的他那一番话,听到他说嬴政对自己赞赏有加,那一刻梓笙觉得所有的辛劳都没有白费,这一年多自己忍受的所有困苦仿佛只要有嬴政这一句话就够了··· 听到蒙恬说嬴政还惦记着见上自己一见,梓笙的心里犹如翻江倒海般,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她没想到就算分开了这么久,一听到有关他的事情还是会心跳加速,一听到他想见自己还是会突然变得不知所措··· 梓笙太想问问蒙恬,嬴政现在还好不好?有没有注意休息,他总是一处理起来政事就会废寝忘食。梓笙想问的太多,可又如何开的了口,自己又能以什么身份再去关心他··· 梓笙皱着眉,纠结的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却被不远处的王翦尽数看在眼里,这样的眼神看的王翦一阵恍惚,王翦使劲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喝醉了,可是定睛一看,还是那般熟悉,王翦拿着酒,风一般的走到梓笙跟前,扳过梓笙的肩膀,直直的盯着梓笙的眼睛。 梓笙被王翦这一举动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王翦,王翦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梓笙,眉眼,鼻子,嘴巴,哪里都不像是梓笙,可唯独那眼神却如此相像,王翦弄不明白,为什么念卿会有这样的眼神··· “将军,将军,你怎么了?”梓笙拿手在王翦眼前晃了晃,大声说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来,喝酒。”王翦尴尬的顺势拍了拍梓笙的肩膀,转身倒了一大碗酒给梓笙,说道:“念卿,王翦敬你这一碗。” 梓笙接过那碗酒,没办法拒绝,只好仰头将那碗酒尽数饮下,梓笙有些被呛到,咳嗽了两声倒扣了一下酒碗,笑着说道:“念卿干了。” “哈哈,念卿好酒量啊,来来来,我再敬你一碗。”蒙恬笑着拍了拍梓笙的肩膀,顺势又往梓笙的碗里倒满了酒。梓笙皱着眉看着手里的酒碗,为难的说到:“将军,这···” “诶!王翦给你倒的酒就喝得,怎么我蒙恬的酒就喝不得了?还是念卿你瞧不起在下,啊?”蒙恬佯怒着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打趣着梓笙说道。 “梓笙岂敢,这就喝,这就喝···”梓笙连忙摇了摇头,看着手里的酒,默默的咽了口唾沫,一闭眼一仰头,又将那碗酒干了。 王贲,桓齮等人见这边好不热闹,全都凑了过来,吵着嚷着都要和梓笙喝一杯,梓笙一见这下糟了,喝了第一碗第二碗,这接下来的三四碗,五六碗酒怎么推脱的了?!众人一哄而上,勾肩搭背的围坐下来,说说笑笑畅饮着美酒,这夏日的闷热也褪去了大半,酒过三巡之后,梓笙实在招架不住了,整个人晕晕乎乎,胃里一直翻腾。 桓齮喝的正在兴头上,平日里桓齮就觉得梓笙虽然文弱了些,可脑瓜比自己灵光不少,心里也是敬佩,借着这高兴劲儿,桓齮起身又拿了酒,从众人身后绕过来,一把搂住梓笙的肩膀,说道:“小个子,没想到你酒量不错啊,来,桓齮再敬你一碗,喝!咱们今日不醉不归,来!”说着就将酒碗推到梓笙眼前。 这时的梓笙早就不行了,胃里翻腾的想吐,两只眼睛看什么都是双影,又迷迷糊糊的听到桓齮来敬酒,下意识的推搡着。可自己的力气哪比的上桓齮,一把就被桓齮给拎了起来,梓笙紧紧皱着眉,脸色也红红的,明显有些上头,桓齮哪里注意的到这些,尽顾着将那酒碗往梓笙跟前送。 一旁的王翦面色也有些微红,看着此时的梓笙,不知心里哪来的一股火,一把将梓笙揽进自己怀里,接过桓齮那碗酒,说道:“桓齮,念卿这酒我替他喝了!” 等桓齮反应过来,就看见王翦一只手搂着梓笙,一只手拿起酒碗仰头就喝,桓齮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众人看见王翦这一举动也多少有些惊讶,这时只听杨端和大声说道:“诶!既然王翦你替念卿干了,怎么能只喝一碗呢?弟兄们说是不是啊?” “是,罚酒,罚酒,罚酒!”众人一听杨端和这么说,连忙起哄着说道,一旁的桓齮也聪明了一回,连忙又给王翦满上了,王翦爽快的说道:“好,王翦甘愿受罚!”说着又是咕嘟咕嘟三大碗酒下了肚,一直倚在王翦身边的梓笙迷迷糊糊中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挥手示意王翦不要再喝了,可脚下却不听使唤,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梓笙下意识的扯住王翦的衣角不让自己倒下,眩晕中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腰间一搂,低声在自己耳边说道:“你喝的太多了,我送你回去。” 王翦喝完这三大碗酒,便向众人说道:“诸位弟兄,你们看这念卿已经醉的不行了,我先行送他回国尉府,片刻之后在回来与诸位畅饮。” “大哥,叫上两个士兵将念卿送回去就是了。”王贲拦住王翦说道。 王翦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梓笙,说道:“是我执意让他留下来的,如今醉成这样还是我亲自送他回去吧,要不然国尉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那好吧···”王贲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梓笙,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出去给王翦和梓笙牵了马。 王翦一翻身便跨上了马,随后王贲也将梓笙扶上马,侧坐在王翦身前,王翦双手环住梓笙,紧紧的握住缰绳,说道:“王贲,你进去吧,我去去就回。”说完脚下一用力,马儿就奔出了蓝田大营。 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郊外的虫鸣和蛙声此起彼伏的响成一片,王翦怕梓笙受着颠簸,只得让马儿慢慢的走着,看着怀里的梓笙,感受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的温度,王翦觉得这种感觉,这种触感如此熟悉,好像突然回到了梓笙刚进王府的时候,晚上她冷的睡不着,可是在自己怀里却安静的像只猫一样。 辽阔的郊外一轮圆月像一只硕大的玉盘高高悬挂在天上,王翦看不清梓笙的表情,听不见周围的叫声,只能听见马蹄踏在路上的哒哒声还有自己胸腔里猛烈的咚咚声。感受着梓笙靠在自己胸前的触觉,王翦突然有些喘不上气,王翦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那天没在国尉府里见到他的失落;今天看见他来找自己,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看到桓齮搂着他让他喝酒,心里又气又急,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难道自己已经忘了对梓笙的感觉? 那一瞬间王翦突然有些厌恶自己,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对待心中的这份情感,也许只是因为念卿和梓笙太像,自己才会将对梓笙的情感转移到念卿身上,王翦明确的知道现在自己怀里的人分明是个男人,只是一个瘦弱单薄的男人,就算他和梓笙再像,他也永远都不会是梓笙!想到这的王翦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扯着缰绳飞快的往咸阳城内奔去。 马儿一跑起来,梓笙瞬间觉得胃里天翻地覆,难受的感觉反倒将自己弄得清醒了不少,梓笙抬头看了看,才知道是王翦,迷迷糊糊的问道:“将军,这酒是喝完了么?” “你喝的太多了,我就先把你送回来了,一会我再回去。”王翦没有低头,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梓笙着实觉得难受,也顾不上别的,只得闭了眼睛,轻声说道:“念卿有劳将军。” 王翦驾着马飞快的奔向咸阳城,不多时就来到国尉府,将梓笙扶下马,敲了门。 家老一开门就看见醉醺醺的梓笙倒在王翦怀里,连忙搀过梓笙叫道:“公子,公子!哎呦你怎么醉成这样!” “劳烦家老将念卿送回房吧,等哪日方便,王翦再登门拜访!”王翦没有多做解释,拱了拱手说道。 “有劳将军了,我家公子给您添麻烦了!”家老弓着身子对王翦说道。 “哪里,家老也请快进去吧,王翦这就告辞。”说完便转身跨上了马,一扯缰绳又奔回蓝田大营。 家老皱着眉将梓笙扶回房,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的秦姑娘啊,你这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乱子才好啊。”一边说着一边帮梓笙把被子盖好,转身便去准备了些醒酒茶。 从国尉府回来的王翦脑海里还是挥之不去念卿的身影,亦或是梓笙的身影,二人的身影在自己脑海里重重叠叠,自己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看着将军帐里喝的欢畅的众人,王翦笑了笑,随手拿起身边的酒坛子猛地灌了下去,自从前年那场宫宴之后,自己再没有喝的这么多了,王翦告诉自己,今夜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喝这么多酒,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思念,今夜过后,他便还是那个大秦将军,还是那个梓笙希望他成为的大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