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个人走进来，此时大厅里已经有好几位客人，围坐在沙发上聊着天，还有些孩子在走廊里上蹿下跳，疯来疯去，大人们都是老同学，见面时分外亲热。 众人寒暄了几句，老同学李欣从角落里走过来：“你好，唐鹏，怎么样？还在为德国鬼子算账呢？” 唐鹏笑笑：“拖你的福，暂时还没下岗。” 李欣喜欢林君，这在他们大学时候就不是什么秘密。李欣是学校里的大才子，擅长舞文弄墨，人长得斯斯文文，带着一股书卷气，放在今日，就是个文艺青年。毕业后，李欣和林君从事着一样的公关广告的工作，两个人还在一栋大楼里面办公。大家都以为李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没想到，是唐鹏抱得美人归。林君结婚后，李欣对唐鹏一直“耿耿于怀”，只要是能够揶揄到唐鹏的地方，绝不嘴软，因此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 苏娜怕这两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插在中间问李欣道：“李欣，你现在有了女朋友没？” 李欣看向林君：“有，怎么没有，我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发誓说此生非她不娶，现在我还在等她呢。” “不会吧，李欣，你还是那个，啊？行，行，行，我看你是想当21世纪的情圣啊。你慢慢等吧，林君，走，我带你参观房子。”看着火势越来越旺，苏娜索性不管战况了，直接拉走了林君。 看苏娜拖着林君走了，唐鹏倒是有意言和：“李欣，你现在，这个……” 李欣冷哼一声：“老兄，你也别得意，林君不还没跟你生孩子吗，只要没生孩子，我就永远有希望。” 唐鹏装作不以为意，“你，你这是什么逻辑，切，我还真没听说过。” 李欣却不肯就此放过：“我和林君的事，你当然不懂了，别看你跟她结婚10年，林君的心思只有我最了解，你嘛，就只会算算账，还懂什么？” 唐鹏一时语塞：“我……”他还想要争辩几句，那边林君就叫道：“唐鹏，李欣，你们还在罗嗦什么呀，快来看，苏娜的厨房大得像食堂。” 唐鹏和李欣互相对望一眼，都没再说话，李欣抢在唐鹏前面走了过去。 苏娜的厨房装的是欧式，和饭厅连在一起，左边是八椅圆桌和立式瓷器柜，右边是个开放式的厨房，u形的一圈白色橱柜，中间还有个2*2的岛。 大家都挤在厨房看，里面一个佣人正在准备茶点，见大家进来，那佣人谦恭地说：“CanIdosome help,Mam” 苏娜答她道：“It’sok，wejusthavealook.” 众人参观完了厨房，顺着扶梯往楼上走，女同学李梅好奇地问：“苏娜，你们家的阿姨是什么的干活，怎么说英语呀？” 旁边的陈桃也插嘴：“是啊，她为啥要叫你妈呀？” 苏娜一脸得意：“是我老公从香港带过来的，菲律宾人，每个月的工资是付美金的，她也不是叫我妈，她们叫女主人都是Mam的。” 听了这话，唐鹏转头小声对林君道：“明白了吧，付美金的，所以说英语，还能管你叫妈，我们付人民币的，所以只能请安徽人，也不能叫妈。” 林君在唐鹏身上暗暗拧了一下。 唐鹏马上投降：“当然菲律宾人好，我们还能练练英语，对吧？CanIdosomehelp,Mam？” 林君白了他一眼：“就你嘴贫。” 说着话，众人到了楼上的主卧，地上是实木地板，床是美克美家，右侧有一间大大的换衣间，史丹利的衣柜排了一面墙，苏娜拉开一扇移门，“我的全部家当可就在这里了。” 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包包，都是名牌，就是在商场里的名牌包专柜也看不到这么多款式，几个女同学顿时来了兴致。李梅尖叫道：“我的天哪，苏娜，那么多包你背得过来吗？” 苏娜得意道：“换不过来背，我看着也喜欢呀，这些年我别的没学会，对名牌我可是大内行。”说着拿起一只LV包，爱不释手地用手指轻轻婆娑，“比如这只包包，你们可别小看它，当年我是花了5万多块钱买的，它是设计师的限量版，现在都升值了。” 一旁的王一飞满脸惊讶道：“一个用过的包也能升值，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林君笑着，三句话不离本行道：“现在是消费时代，名牌嘛就是制造出来的消费，我们做广告的，就是挖空心思让大家花钱买用不着的东西，苏娜呀，就是上了广告的大当的人。” 苏娜没想到林君会拆她的台，辩解道：“这怎么能叫上当呢，林君。”说着，她拿起一本时尚杂志，指着上面的明星照片：“你看看，人家上流社会的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听了这话，班上有名的刀子嘴张慧嘉奚落道：“呦，是上流社会，那我们这从小吃泡饭的可怎么比呀。” 大家哈哈大笑，苏娜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女人嘛，什么时候都得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这青春可是一去不复返，等老了，肚子这么大，手臂那么粗，花多少钱买来的衣服也穿不好看！走吧，现在到我的书房看看。” 说着，苏娜引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书房也在二楼，里面都是实木的家具，放了一排的书架。李欣看了看书房的格局说：“苏娜，想不到你这个书房还真蛮气派，还有大百科全书，不错呀你！”说着，他准备把书架上的一本书拿下来，苏娜却劈手就将他的手打掉了，说：“你懂不懂，这是装饰品，不是真的书！” 唐鹏好奇起来：“什么叫装饰品，不是真的书？” 苏娜无奈，只能从书架上拿下书，原来这只是个书套子，里面并没有书。随后苏娜解释道：“这是我老公买的，说又便宜又体面，有客人来也能吓唬吓唬人，谁料到你们这帮人还真要看书了。” 唐鹏看了一眼苏娜，又看了一眼林君，小声道：“这台湾同胞可真有一套。” 大家都围上来把这个假书套给观赏了一番。 陈桃看着稀奇：“这玩意儿我还真头一次见呢，过去只知道有人卖假画、假古董的，还真没想到有人卖假书的。” “好了，好了，说到假古董，我这里还真有一件呢，不过倒是花了真价钱，后来才知道被人骗了。”苏娜说着，指着书架边的一个大花瓶，“卖的人说是清朝的，要价二十多万，我们家老头子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就信了，这事轮到我也会请个专家鉴定鉴定吧，他倒好，因为卖主是台湾人，他就全信了。” 唐鹏接口道：“没想到，他们也是独吃自己人的。”这句话说得声音可不小，林君在边上拉拉他的袖子。 苏娜却没在意，走过去将花瓶里的几支假花摆好道：“我呢，就让这假花配假花瓶，让他时时刻刻记得这个教训。” 随后大家又上了三楼，看了看次卧和阳光房，楼上楼下地转了一圈，最后大家又回到一楼的大厅坐在沙发上。 唐鹏忽然小声问琳娜：“你知道他们家厕所在哪儿吗，我要尿尿了。” 林君看他一眼：“就你事儿多，找找不就知道了。” 唐鹏伏在她耳边道：“我是担心，他们家连厕所也是假的，那我不就给憋死了。” 林君这才意识到他不是真的想去洗手间，笑着打他：“就你烦，就你烦。” 两个人的小动作被苏娜看在眼里，打趣道：“看你们俩在这打情骂俏的，哪里像三十好几的人。” 李欣赞同道：“这没有孩子的吗，总归不像什么正经夫妻。” 提到了孩子，王一飞精神了起来：“他们俩没孩子是舒服呀，我现在是被我们家天天深度套牢了，自从他上小学，我就没睡过一天懒觉，礼拜六礼拜天都被他吊牢，这里学钢琴，那里学奥数，跑得我忙死。” 另一个同学也接口道：“你们家天天能学得进去就算是好的了，我是跟在我家妮妮后面，学英语，学画画，可她就是学不进去，害得我只能和她一起上课，回来再教她。你看现在我是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可妮妮呢，还是画天鹅像乌龟，画大象像老鼠，我真真是被她气死。” 陈桃也抱怨道：“你们孩子现在是低年级，还算是轻松的，我家宝宝现在是5年级，马上要考初中了，知道我怎么惨吗？从一年级开始就给他班主任赔小心送礼，为的就是让他的学习手册在4年级和5年级的时候能够全优，知道不是全优的后果吗？那是进一个好初中的门槛，没有这个，你连面试资格都没有。我现在发现这些孩子，就是前辈子欠他的债，这辈子来还。” 马上有同学表示赞同：“是呀，早知道现在读书这么辛苦，我当年真不该生孩子，现在看看唐鹏和林君，两个人舒舒服服，小日子多好，还甜蜜得像在谈恋爱。” 苏娜也道：“你们看林君的身材还是像小姑娘一样，我们呀都快成老菜皮了。” 唐鹏和林君互相看了一眼，依偎在一起。 唐鹏解释道：“我是早就知道生孩子的这些个麻烦事，所以，从结婚一开头我就和君君说好，我们俩这辈子可不想吃这个苦，现在听你们说吧，嘿，再次验证了当年我决策的正确性。” 李欣却逮住了这一点不放：“哼，哼，依我看，这生了孩子才像真夫妻，没生孩子，这真夫妻也看着像假的。” 同学们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女同学终于说了一句：“你们俩真就打算一辈子这样了，林君，你也这样想？” 林君迟疑了一下：“说实话，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没有孩子牵挂，在公司上班也比较放得开手脚，加班、出差什么的，还不太有负担。” 大家沉默了几秒钟。 一个同学说：“我现在看看，这生孩子的确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一辈子都要被这小鬼拖住，现在是拼命叫他读书、考试，等好不容易考上个大学吧，出来还找不到工作，就算是工作了吧，还要愁他结婚、买房子，然后呢又是他要生孩子，我们还得帮着照应，你说这人一辈子到底在忙个啥？” 另一个同学接口道：“这么说你就不对了，好处还是有，就是我死了有人送我去火葬场，不用我自己爬着去。” 众人哈哈大笑。 男同学李丁问唐鹏：“听说你老爸前阵子住院了，是怎么回事？” 唐鹏道：“我爸爸是个老高血压，也不知怎么就中风了，现已动完手术，今天出院了，打算在家里康复治疗。”林君在唐鹏身边，不自觉地用手抚摩了一下他的手臂，唐鹏看了看林君继续道，“我和林君也算是经历了一次，这医院里陪夜可真是体力活儿，白天上班还得照常，这一个月下来，真辛苦呀。” 一个同学道：“瞧瞧，一眨眼，我们都到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岁数，想想我们读大学那会儿，哪想到我们也有到今天的时候。老的、小的都得靠我们，我们这就算是到了中年啊？哈哈。” 没人接他的茬，好半天，一个男同学道：“你说这伊朗局势紧张，美国会不会和他们开战呀？” 另一个说：“我看不等美国人动手，以色列人就先打了，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国际环境。 苏娜一看表：“呦，都快6点了，大家赶快，我们一起去吃晚饭，我在餐厅定的是6点到6点15分，一过点，他们就取消预定了。” 唐鹏问道：“不在家吃吗？我们也能尝尝你家菲律宾厨师的手艺。” 苏娜一边穿外套，一边说：“别提了，她做的中餐像西餐，做的西餐像中餐，我都要被她气死了。” 大家一起出门，三三两两，各自上了各自的车。 林君坐到车里，系上安全带叨念道：“我呀，和她们都快没有共同语言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整天就是孩子这个孩子那个的，再过几年，她们就要开始说孙子这个孙子那个了。” 唐鹏沉默着不说话。 林君忽然抬起头来，睫毛微微一颤：“你说我们俩死了之后，是不是就得自己爬着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