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欣请林君去了一家商场里新开的拉面店，点菜的时候，李欣自作主张点了这家的招牌面。林君翻了翻菜单，奇怪为什么一碗海鲜豚骨拉面要五十多，等面上来，她才相信什么叫做一分价钱一分货。 面条上摆满了各式海鲜、鲜虾、干贝、鱿鱼、豚骨、炖蛋，面汤是金灿灿的豚骨汤，光是闻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挑起一筷子面条入口，面条入味，口感却很Q，又弹又滑，的确好吃到了极致。 林君自己吃光了一碗，撑得够呛，李欣也没少吃。吃完了饭，李欣提出先在商场逛上几圈，消消食再回去，林君欣然答应。 “这可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拉面。”两个人一边在商场里面逛着，林君一边意犹未尽地感慨。 “你想想是我请你吃的面，那怎么会差呢。”李欣得意道，忽然他看到前面的人有些眼熟，问林君道，“林君，你看前面那人怎么那么像唐鹏呀？” 林君也定睛看去：“什么像唐鹏，可不就是唐鹏吗？” 李欣又看了看：“不对，不对，他边上怎么还有个女的，还靠得挺近，林君，不对呀，这唐鹏……” 林君笑道：“那是他的秘书，走，我去吓他一跳。” 李欣一把拉住林君：“你就这么去了，不在后面跟踪跟踪，看看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扯什么呢？你别唯恐天下不乱。”林君扯开李欣抓他的手，叫着往前快步走去，“唐鹏，唐鹏。” 唐鹏听到有人叫他，急忙回头，“怎么这么巧呢，你也在这里？” “可不是吗，李欣说这里有一家面馆，面特别好吃，所以就来了，刚刚才吃完呢，你在这里干吗？”林君顺势挽着唐鹏的胳膊。 唐鹏笑道：“你瞧，本来我还叫苏珊一起来帮着我给你挑一样生日礼物的，现在不如你自己挑吧。” 李欣从后面赶上来：“唐鹏，和美女逛商场呢？林君，千万别听他解释，肯定有猫腻。” 苏珊瞥了李欣一眼道：“和美女在一起就有猫腻，那您和林君肯定也有了？” 李欣笑着：“算你猜对了。” 唐鹏忙给他们介绍：“苏珊，这是我的老同学李欣。李欣，这是我同事苏珊。” 李欣客气道：“幸会，幸会，鄙人木子李，欣喜的欣。” 苏珊和李欣握了一下手：“你好。” 大家互相认识了，唐鹏转头对林君道：“君君，要不我们俩索性就逛逛，看看你喜欢什么。” 林君一看表：“不看了，我还得马上回公司呢，再说我也不缺什么，没什么可买的。” 李欣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道：“唐鹏，我可得给你揭发一件事情，今天中午到我和林君一点出门，林君已经收到好几束花了，什么玫瑰呀，百合呀，一大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看你的形势很不利。” 唐鹏想起了林君打给他的电话：“是吗，所以今天早晨你问是不是我送什么花什么的。” 林君道：“是，我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送的呢，也有可能是哪个客户也说不定。” 李欣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个盖子玉，只有他那号人才会做这种不环保的事情。” 听到这个名字，苏珊在一旁想起什么：“我从报纸上看到说有个叫盖子玉的画家马上要办一个画展什么的，还说他可是现在华人画家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李欣忙道：“是，就是他，我的公关做的不错吧？人民群众都已经知道画家盖子玉了。但你别信，那些报纸上写的都是我帮他吹的。” 唐鹏没再说什么，转头对林君道：“君君，你要是不买什么东西，那我也回公司上班了，你今天晚上加班吗？” 林君有些迟疑：“我现在还不好说呢，反正晚上家里见。” 唐鹏也没强求：“好，那李欣，我回公司了，就麻烦你护送好君君了。” 李欣在一旁道：“那还用你说。” 苏珊也同李欣和林君说再见，李欣在一旁模仿着唐鹏的语气道：“唐鹏，就麻烦你好好护送苏珊了。” 苏珊白了他一眼：“那还用你说。”听到这句话，林君微微皱了一下眉，她从第一次见面就不是那么喜欢苏珊，这小妮子的话里，总是让她听出反客为主的味道。 4个人又是两两一对，向着两个方向走了。 下午，林君坐到办公室里，又开始了工作，送来的花却没有停，每个小时一束，很快就摆满了整间办公室。快到下班的时间，盖子玉走进了林君的办公室。 “这花是你送的吧？”林君抬起头来看着盖子玉，望着他脸上淡淡的笑容，让她心里越发笃定是面前这个人做的好事。 “嗯，是我。”盖子玉拉了椅子坐下。 “我说……”林君迟疑一下开口，“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太夸张了？” 盖子玉笑道：“一点儿也不夸张，我送那么多花给你，是因为我想总有一朵是你喜欢的。” 林君微微一笑作为回应：“是，我是很喜欢，但是……” 盖子玉打断了她的话，直视着林君的眼睛：“别说但是，我不喜欢听但是，但是之后的东西很容易让人心碎……” 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直视着，林君有片刻失神，那迷人的眼神好像是个漩涡，让她不住沉沦。过了片刻，林君清了清嗓子：“我想，我想你对我还不了解，我……” 盖子玉继续看着林君，眼神变得朦胧而痴迷，“为什么要了解，林君，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了解？了解是个多么乏味的词，像我们现在，我们对彼此都有一点点陌生，一点点神秘，这感觉多好，你不觉得吗？了解会摧毁美感知道吗？现在我对你充满了想象，可一旦了解了，哦，天哪，男人、女人，还有什么意思？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的眼神，你的姿态，你知道你有多么、多么撩人吗？” 林君坐直了身体：“我想今天下午我们已经谈得够多的了，事实上我是个很乏味的人，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现在我丈夫……” 盖子玉忽然把修长的手指盖在林君的手上：“能不能请你在此时此刻不要提你丈夫？”然后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吃晚饭好吗？我已经为你找了一家很好的餐厅，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林君想把手抽出，但是此刻她好像被施了定身的魔法，沉默了半晌，她张开口说了一句话：“对不起，今天晚上我还有很多工作……” 盖子玉笑了：“我不也是你的工作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到目前为止我依然是你的客户。” “是，不过……” 盖子玉收回了手，指了指窗外：“走吧，你看，天都已经暗了。黄昏是一天中最浪漫的时光，稍纵即逝，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在黄昏的街头走一走，我相信你也会和我一样喜欢上黄昏的。” 林君妥协道：“好吧。好吧。你可算是我见过的最会说话的男人了。” 盖子玉微微一笑：“也许你还会发现我很多优点。” 林君低头开始穿高跟鞋，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工作，只是一场必须的应酬，可是她有点儿怀疑这是自己在给自己找借口。今天是她的35岁生日，她还记得上个生日是和唐鹏在家过的，屋子里摆满了蜡烛，气氛浪漫，两个人还喝了一瓶红酒，睡到第二天上班迟到。 可是经历过了这一年，想想刚刚去世半年的公公；想想自己还没出世就失去的孩子；想想住在家中不愿搬走的婆婆……林君觉得那个家让她变得陌生，她不那么想回家了，那个曾经温暖的地方，让她有点儿透不过气来。 林君简单收拾了东西，然后拨了一个电话：“唐鹏，是我，今天我陪一个客户吃饭，对，晚点儿回来。好，再见。”放下电话，林君望向盖子玉。 盖子玉很绅士地替她将大衣从后面披上：“那我们现在走吧，林总。” 这一天，唐mama在家也没有闲着，今天她指挥小李将原来的家具摆设来了个大改革，什么都挪了位置，还在客厅里空了很大的一块地方，捉摸着要把自己的麻将桌搬过来，那样在这里也可以开局了。 晚上唐鹏到了家，一推开门，便对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妈，您今天在家干什么了？这我们家怎么……” 唐mama得意洋洋地对儿子道：“怎么样？妈今天可是实实在在忙了一整天，才把这房间给收拾好，你看看，比先前顺眼多了吧？” 唐鹏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妈，这房间的摆设可是我和林君琢磨了很多日子的定稿，您这个乾坤大挪移，我怕君君她接受不了呀。” 唐mama最听不得儿子君君长君君短的，撇了嘴道：“先不说她，你说你喜欢不喜欢？” 唐鹏摇摇头：“我，我不喜欢，妈，我喜欢原来的样子，现在这一弄，我像走进别人的家。” 唐mama往沙发上一坐：“你说哪儿不好，这沙发还不一样能坐人，电视还不一样能看到，你说哪儿不好？“ 唐鹏也坐下来，努力压了脾气道：“妈，以前您自己那儿，您爱怎么收拾怎收拾，可现在这是我和君君的家，您要搞什么东西，也该咨询咨询我们两的意见吧。毕竟，毕竟，这也是对我们的尊重，是不是？” 唐mama把手里的遥控器丢到一旁，先急了眼道：“怎么了？我帮你把家里收拾收拾像样了，反倒变成不尊重你们了，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跟我谈什么尊重，你这样对你妈，是尊重吗？” 唐鹏不想惹老太太不开心，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妈，您现在不是更年期吧，怎么说话这么没逻辑呢？我不是说您收拾得不好，我是说您要收拾我家之前要跟我先商量一下。” “既然没什么不好，你还跟我争什么争？我就算不是更年期也要给你气出更年期了。” “好，好，妈，我不和您争，您是教导主任，您有水平。总之，现在您得帮我在君君回来之前恢复原样。” 提了林君，唐mama愈发火大：“你不会怕老婆怕成这个样子吧？就移动一下家具还得请示汇报，我就不信，我今天就这样，你老婆回来能跟我怎么样？” “妈，您看看您这是什么态度？君君她对您那是够尊重的了，您是不是也该尊重尊重我们呢？再说，今天是君君的生日，我总不能让她今天不痛快吧？”唐鹏只觉得自己妈是常有理，这简简单单的道理怎么就说不清呢？ 唐mama毫不退让：“过生日又怎么样？你妈我没过过生日吗？”在她看来，这事是原则性的问题，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住在儿子家，儿子又胳膊肘往外拐，不趁着这件事把威立了，自己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唐鹏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妈，您要硬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既然您这么独立有主见，那您在自己家里待着不好吗？为啥要在这里给我添乱呢？” 唐mama瞪起眼睛：“你以为我这是为我自己吗？我把我那边的房子租出去，不是给你减轻负担吗？”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妈，您还打算把那房租让我也分一杯羹？”唐鹏冷笑道，他可不信自己的母亲这么大方。 果然，唐mama道：“这，我的意思是，我有了这房租以后就不再向你要零花钱了，这不就是减轻你的负担吗？” 唐鹏终于忍无可忍：“妈，我跟您说正经的，如果您还搬回去，我是愿意继续给您零花钱的。而且有件事，也许你已经忘了，但我还得跟您说实话，您那套房的贷款是我每个月3000元在还着，不，是我和君君每个月3000块钱在还着。您知道3000块钱的概念吗？上海很多家庭一个月的总收入也只有3000块！所以即使您把您收来的房租给我还贷款，那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唐mama站起身来，气得浑身发抖：“你看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那么老了，要存点儿钱防老，你居然还想着要从我这里拿钱，我真是白养你这个儿子了。”话到这里，唐mama哽咽起来了。 唐鹏是打定了主意不为所动：“妈，这就是您一贯的作风，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爸他老人家对付不了您，我呢就更对付不了您了，我看您还是回房睡觉，我一个人来搬得了。” 看唐鹏要动手，唐mama知道哭闹不管用了，急忙收了眼泪，一个飞身扑过来趴在客厅里的桌子上：“不行，我这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安排的，明天搬家公司要把我的一些东西搬过来，我一定要留出地方放我那些东西的。再说了，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林君又没回来，她又没说不好，你用得着这样鸡飞狗跳的吗？” 唐鹏叹了口气道：“妈，我和君君是10年夫妻了，我能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吗？”结婚以后，他和君君一直和父母分着生活，也没什么婆媳问题，可如今逍遥了10年，人到中年，自己还是被夹在两个女人之间了。 唐mama站起身来叫道：“10年又怎么样？你是我儿子三十多年，怎么就不知道我心里怎么想？再说，你不要以为你很了解你的林君，我问你，前一阵子，她从银行里拿出10万块钱你知不知道？” 唐鹏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唐mama，那10万块钱是他做主借给袁大头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去翻自己的东西，查自己家的账！耳边，唐mama得意洋洋的声音却继续在喋喋不休。“你不知道吧，她把存折藏在床头柜里被我发现的，10万块钱呢，她拿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所以我告诉你，唐鹏，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那林君……” 唐鹏终于对眼前的母亲无法忍受，狠狠地丢下一句：“妈，您太过分了！我真佩服我爸，他怎么能和您一起生活40年！”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没有赢家，所有的人都两败俱伤…… 唐鹏走进了卧室，狠狠地关上了门。 唐mama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自己进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