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肺腑之言
青萝刚一打开来,心中就仿似有什么翻涌起来了,她下意识地不愿再看,手一挥想扔开去,却被其中一行小字攫住了目光。 那下面的署字,是林正清。 是她爹? 她不禁理正这笺纸从头细细看。 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立出舍书,蓟州城北李家村林氏正清,今因年不能丰熟,口食难肚。将一女名青萝,年八岁,生于三月初十,未时建生,情愿卖与赵家做奴,任凭教训,倘若夜晚山水不测,各从天命。两边情愿,各无悔。并批当付身价银三两正。恐后无凭,立此并照。 “少奶奶,其实当时……是您父亲要将您卖掉的。可他说您性子最倔,若不让您死心,您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因此才谎称说是被您娘卖来的……” 管事mama说着说着,发觉气氛有些凝重,她惶恐起来,磕了个头继续解释道:“少奶奶,老奴当时也是没办法,夫人催得紧,这边要价又低……” 青萝垂着头,眼泪不自主地流下来,一滴一滴打在那陈旧的笺纸上。 “三两银子,原来只三两银子就把我卖了……” 她气若游丝地说着,脑海中浮现出当初的场景。 不知为何,那日所有的情景都深深刻在她的心里,如今再重新想一遍,竟是另一番结果。 原来爹之所以会那么及时地出现在赵家门外,不是因为追着来救她,而是卖掉她之后就在一旁观望。 他摸了半天只从兜里摸出三两银子,说要赎她。 其实那三两银,正是卖掉她才得到的…… 再看看手中被眼泪浸湿的卖身契,喃喃道:“倘若夜晚山水不测。各从天命……” 她不禁攥紧双手:“要是我真的想不开,一头撞死了,他是不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青萝……”赵伯瑄心疼地看着她。想伸手去夺走那卖身契,却又没敢。害怕那样会更加刺激到她。 他忽地转身瞪向管事mama,愠怒问:“你大晚上过来,就是想说这个?” 管事mama急忙辩解道:“少爷,老奴当年是忠于夫人才会这样做的!如今又将真相说出来,也是因为忠于少爷和少奶奶!老奴向天发誓,对赵家,对少爷少奶奶是绝无二心啊!” 赵伯瑄嘴角轻轻一抽,目光阴鸷地盯着管事mama。嘴上却道:“我知道你绝无二心。” 管事mama一听,顿时大喜过望,朝赵伯瑄磕头道:“少爷明理!少爷明理!老奴定会竭尽一生忠于少爷,忠于赵家的!” 赵伯瑄没有迁怒,这让管事mama大松了一口气。 果然,那医馆的小伙计说得没错,咱们做下人的,就应当擦亮眼睛,看准谁才是主子。 眼瞧着这少奶奶的亲娘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当年的真相迟早会被抖出来。与其惶惶度日,担惊受怕,还不如坦白从宽。兴许还能博得一句忠心为主。 如今赵老爷还没下世呢,虽然赵家大半都落入了小姐和姑爷手里,但是少爷仍旧是老爷的嫡传。 端的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是奴才的命,光是讨好小姐姑爷还不成,少爷和少奶奶这儿也照样不能落下。 管事mama正为自己这有远见的决定沾沾自喜着,忽听得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要讲的话可都讲完了?” 她抬头看了赵伯瑄一眼,又吓得连忙低下头:“讲……讲完了。” 是她的错觉吗?少爷的脸色怎么那样骇人? 果然是她的错觉,因为少爷的嗓音又带上了笑意:“好好想想。别落下什么……” 管事mama连连点头:“没落下什么,都讲完了。” 只要忠心表到位。便无需再磨蹭,方才少爷也说了。少奶奶要早些歇息,这点儿自觉性管事mama还是有的,话讲完了,就不哆嗦,不多留。 岂料赵伯瑄忽又冷下脸来,嗓音沉重地压下来:“既然说完了,那还不滚?” 管事mama吓得一抖,刚要起身来,身后的门就吱呀地一声打开了,她徒然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地躬身行礼退出门去。 出了屋子,才拿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 谁说少爷的疯病好了?分明还是喜怒无常,神经兮兮的…… 管事mama走后,赵伯瑄才又坐到床边去。 彼时青萝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双眼无神地望着手中的卖身契。 赵伯瑄试探性地轻声道:“青萝,别再看了行吗?” 他一手轻轻揽住她的肩,一手扯住那卖身契,缓缓从她手里抽离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青萝才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赵伯瑄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哄着,那张卖身契在他手掌中慢慢褶皱,他盯着一处,目光沉沉。 翌日,赵小姐命丫鬟下去催管事mama将昨日赵家内外的用度账薄子交上来,顺便把所有进过她屋子来的丫鬟仆从都喊到一起来好生问问话。 赵小姐今晨起来梳妆,打开妆匣子一看,里面本该是一对儿的碧玉点翠耳坠竟只剩下一只了。她寻遍了屋子也没寻着,便怀疑是哪个手脚不检点的丫鬟偷走了。 丫鬟去外院喊了好几回,也不见管事mama过来,赵小姐这边更加着急上火了。 周姨娘发了怒,让人立刻去寻管事mama,这一寻就寻到了黄昏。 西边最后一抹光晕渐渐被天边吞没,掌灯丫鬟一声尖叫划破宁静的傍晚。 路过的丫鬟仆从纷纷聚起来,看到那荷花塘中漂浮着一个人。打捞上来一看,正是一日不见踪影的管事mama。 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赵小姐更是吓得躲进被窝不敢下床来。 那荷花塘离赵小姐的房间很近,她平日里出出入入都得从塘上那小拱桥上过,想着这下面死过人,以后哪还敢过去? 更离奇的是。管事mama怀里还被搜出两个被拧去了脑袋的布娃娃,上面缝着赵小姐和周姨娘的名字,而她四处都寻不到的耳坠子。竟然就在管事mama的手里紧紧握着…… 关于管事mama的死,府里人众说纷纭。有说是管事mama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有说是管事mama坑害赵小姐和周姨娘不成,反而自己中了邪,走到荷花塘边就一头栽下去了。 周姨娘素来会在赵老爷面前粉饰太平,管事mama的事自然是传不到赵老爷的耳朵里去。赵伯瑄本就有疯傻病,也没让他来插手这件事。 而周姨娘自己也被吓得不轻,只得让赘婿出面处理后事。 赘婿倒是个快刀斩乱麻的,赵家里凡是和管事mama有丁点儿沾亲带故的丫鬟仆从全都被打发走了。而管事mama的死也被说成是意外溺水。 但是任凭谁都知道,管事mama的死是另有蹊跷。 赵小姐被吓得大病一场,从此心悸体虚,夜不能寐,更加没有闲心过问米行的事,也全权交给了赘婿打理。 庶妹身体抱恙,赵伯瑄自然也得去问候一番。 看着赵小姐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周姨娘焦头烂额,赵伯瑄不禁冷冷一笑。 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她们母女俩犯下的罪孽。他会叫她们一一偿还…… 另一边,楚嫂虽然认女不成,十分伤心。但想着青萝在赵家过得尚好,多年来心中的重负也放下不少,在医馆停留一日,便准备起身回河州去。 素雪也不多做劝留,吩咐阿正去租来马车。 虽然没能母女团聚,但好歹也见了青萝一面,楚嫂朝素雪和妙梦千恩万谢一番,才上马车离开。 这边刚离开不久,赵家便来了几个小厮要请楚嫂入府。 阿正指着楚嫂马车离开的方向道:“快些赶过去。兴许还没出城。” 那几个小厮谢过阿正,折身追过去。 阿正站在医馆门口望了一阵。才又匆匆上二楼来。 “苏大夫,果然如您所料。赵家派人来找楚嫂了。” 素雪正在翻看着张祥所记载的医案册,听到这句话不禁一笑,抬头道:“楚嫂这事能成,还多亏了你巧舌如簧,说服了那老mama。” 阿正嘿嘿一笑:“那老mama时常来医馆抓药,一来二去就同我眼熟了,否则也不会愿意听我瞎唠叨。更何况我说的也是肺腑之言,连咱们做伙计的都得擦亮眼睛瞅准哪个才是正经大夫,更何况是在赵家?” 素雪听罢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正,道:“照你这么说来,如果这医馆再次易主,你也一样会忙不迭地表忠心,把张祥大夫一一交代出去?” 阿正本是之前的伙计,张祥刚开始要接管这医馆的时候还有诸多不顺利,便是阿正帮着将从前的账目全都交代给了张祥,才让张祥死咬住最低的价位接下了这医馆。 这可把之前那位张大夫给气得吐血。 素雪本以为这样直说出来阿正会有些羞愧,却不料他仍是嘿嘿笑道:“咱们就是打杂的,朝谁摇尾巴不是摇呢?” 素雪听得不禁一笑,她知道阿正这是在故意耍宝,并不是真话。 一旁的妙梦却是听不得这些,惊讶地指着阿正道:“瞧你这贫嘴的,等会儿叫张大夫听去了,第一个把你扫出门去!” 阿正连忙苦笑着告罪:“不敢不敢,我还是先下去忙活吧。” 说罢一溜就下去了。 瞧着阿正那猴样,妙梦哭笑不得。 素雪只笑道:“你也别恼,他都是说笑的。张大夫待他们好,他们自然不会忘恩负义。” 楚嫂本已经铁了心回河州去,没想到刚到城门口就被几个小厮拦下马车,请回了赵家去。 走到大门口,便有丫鬟在候着,见到楚嫂来便领着她从侧门而进,去了青萝的房间。 因着之前的遭遇,楚嫂仍是有些战战兢兢,但听到青萝带着哭腔朝她喊出一声娘之后,她一声嗫嚅,再也没有别的言语,上前去和青萝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青萝自小就喜欢黏着楚嫂,如今分离了整整五年,更是有满腹的心里话要倾诉。 赵伯瑄便也不打搅,只着手吩咐下人去把楚嫂在河州的包子铺打点好,楚嫂没说卖,他就不能让那铺子生意寡淡下去。 ps:感谢宝儿、念昔nany宝贵的粉红票!平安夜来临,祝大家合家幸福,生活愉快!r580 百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