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月当空
“小高。” 漆黑如墨的夜里，有人在唤。 “小高……是谁？” “是你啊……小高，你怎么连自己忘了？” “我忘什么忘了？老兄，拜托，我还要赶着去结婚啊！你这么碰瓷真的好么？”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才沙哑着嗓音问道：“小高，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还会嫁给他吗？” “呵呵，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要嫁给谁，关你屁事？” “……小高，你不该忘记的。” “不——” 然而下一刻，眼前突然亮起的强光，将赵高脑海中的遐思一扫而空。 睁开眼，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环境。 宽敞而华美的寝殿，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躺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如此穷工极丽的寝殿，包括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龙涎香，竟给赵高带来一丝温存。 而寝殿靠窗出，则摆着一张檀木制的案桌，桌上堆满竹简，却空无一人。 “又做梦了？”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从那人口中说出，却极为冷淡。 赵高摸了摸自己的头，她努力地回忆着，一个个零碎的画面在她脑海闪过，她想试着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记忆，却并没有成功。 不过，她却如何也不会忘记，那个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一袭暗紫色锦袍的男子。 “大王。” 赵高匍匐在地，卑微地唤着。 是的，她记得，她现在的名字叫赵高，而那个站在窗边的男子，则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千古第一帝”——嬴政。 “你若困了，便回去睡吧，不必在这里守着寡人了。”嬴政冷冷地道。 “奴不困，奴还可以一直守在大王身边。”赵高坚持辩解道。 嬴政回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卑微而娇小的身上，最终叹了口气：“可是你的呼噜声吵到寡人了。” 赵高：“……” “那奴不睡，直到大王入睡，奴再离开，可好？”赵高还是不肯放弃，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紧张地盯着嬴政。 嬴政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继续面对着窗外，静静地看着清冷的月色。 如此，便算是默认了吧。 于是，赵高爬起身，作为嬴政最宠爱的宦官，一直伴随在这位帝王的身后，静静地看着月光在他身上流转。 月，遮了又现，现了又遮，光影交替间，似乎交错了嬴政的一生。但不管何种神情，何种姿态，他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在光阴交替间，追寻着一点渺茫，踽踽独行于苍茫天地。 赵高知道，每当嬴政在深夜看着月亮时，都会想起他那逝去的弟弟。 一年前的正月，天有异变，秦国上空有一颗彗星经过，先是出现在东方，后来又到了北方。 太史急忙来向嬴政上奏：“彗星出现在太阳旁边，这是个不祥的征兆，不是子将弑父，就是弟将杀兄；现在彗星又出于北，便表示七国之中必将有战争发生。” 嬴政对这个说法付之一笑，因为他的父亲秦庄襄王子楚早已去世，他也相信他的弟弟成蟜也绝不会以下犯上背叛他。 然而，那之后，老将军蒙骜与嬴政祖母夏太后也相继死去。 再之后，赵国向秦宣战，嬴政不得不派成蟜领兵出征。 半个多月了，嬴政一直都在等着大军胜利的消息，然而，他等来的消息却让他实在不敢相信：成蟜在屯留地区发动兵变，准备投奔赵国！ …… 那一年，可以说是秦国多灾多难的一年。 赵高不明白嬴政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这样的真相。 是失望？愤怒！伤心？还是不解…… 赵高只知道从那时起，嬴政就再也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很快，嬴政便让背叛自己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叛军就被镇压后，成蟜自杀。嬴政下令将所有叛军全部处死，将屯留的全部居民都迁到了临洮。 做完这一切，赵高想他是真的累了。 自赵高进宫以来，便常常发现嬴政在深夜惊醒，然后走到窗边，看着清冷的月色，而赵高则常常看着清冷的他。 不知道这位千古一帝此时此刻又在想什么呢？ 他是在想要到哪一年才能成就统一天下的大业？ 什么时候天下才能摆脱动荡的局面，真正安定下来？ 还是在想，为什么月亮只能有一个…… 第二天，赵高靠在墙角睡着了，是嬴政把他叫醒的。 “大王，奴……” 赵高正要请罪，却被嬴政止住了。 看着赵高趴在地上卑微的姿态，嬴政无奈地叹了口气：“上朝吧。” …… 嬴政又是一夜未眠，在章台宫朝殿中靠着龙椅，不知坐了多久，文武百官才陆续开上朝。 开朝后，先是跪拜，继而那些文武百官们各个面色凝重，窃窃私语，弥漫着一股浮躁气息。 嬴政靠着龙椅，见状微微一笑：“诸位爱卿，此次派去燕国的人选想好了吗？” 原来，此时在七国中，燕国最弱小，为了避免被强国吞并，燕国与赵国结成盟国。 而眼看着秦国日渐强大起来，燕国又想与秦国结盟。 燕王派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向秦国表示友好，并且请秦国派一名大臣到燕国做丞相。 群臣彼此瞧望了几眼，最后都将目光眼巴巴地看向吕不韦。 偏吕不韦低眉敛目，面色沉静，一言不发，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此毫无兴趣。 嬴政目光一扫，也随着群臣，望向吕不韦：“丞相可有良荐？” 群臣见矛头指向吕不韦，各个竖耳倾听。 吕不韦出列，却在大殿中央静静地站立了许久，最后开口道：“回禀大王，依老臣之见，这是个削弱赵国、化解燕赵联盟的好机会，若我们派去一个令赵国恨得咬牙切齿之人前往燕国……” 吕不韦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就是傻子也听得出他意指何人。 于是，一个急于求成的大臣连忙站出来，道：“大王，臣以为张唐将军曾经攻打并占领了赵国的大片土地，赵王对他恨之入骨……应当派张唐去燕国当丞相！” “张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