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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温情(十)

    转眼间快近七月,天气更炎热,在这样天气里,只要能呆在家里不出门的人都不会出门,往西山去的官道上,却在这烈日之下,飞驰着几骑快马。

    马上的人都是身穿官服,可以看出来是京里的官员,身上汗湿官服,也是快马加鞭一刻也不迟疑地赶路。

    进了西山的树荫地儿,就是家家消夏的庭院,到了这里似乎才觉得有一点儿凉爽气。这几骑一一的辩认着,最后在一家朱红色大门的园子门前停下来,门上投了贴子:“奉圣命,从宫里来给南平王爷送东西的。”

    守门的人接过贴子立即满面含笑:“大人们请跟我来吧。”立即就往里带路,这一行几个人走进朱红色的大门,里面就是林荫夹道,至少是四匹马可以并骑的路从照影壁后面一直通向正厅。

    在正厅下的廊下,还有几位官员在低声谈笑,廊下也有不少鸟儿,几个小厮在正厅这里侍候,大家相见了,都是认识的,互相拱着手一笑:“大人哪里来?”然后小厮们接过贴子,有人就进去呈给王爷,有人就送上茶来,井水里湃过的凉茶,喝一口人先凉爽了一半。

    候着等南平王的时候,看这园子参天大树也有不少,想来是盖这园子的时候早就有的,一起盖了进来,有花篱斑驳,上面缠绕着不少花卉,花篱下的小道上,石块里青苔浓绿,站在这里外面的暑热立时就隔得远远的,几位等候的大人只是心里感叹,十年寒窗苦的人是挣不到这样的富贵的,只有这样的世家才能有这样的气派。

    并没有久等,小厮就出来了,笑容满面地道:“王爷就出来。”廊下说话的大人们立即就停止了说话声,看着做事的小厮们也是垂手垂脚地走路,象是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南平王还没有出来,这里已经是肃穆。

    又停了一时,才听到里面有脚步声,青衣丝履地朱宣从里面这才走出来,官员们眼前都是一亮,头发稳丝儿不乱用金簪子拢在束发头冠里的南平王,多时不见,依然是仪表堂堂,儒雅过人。

    这位年届中年,文武双全的王爷看上去比年青的时候象是更加气势压人,走过来先是淡淡一笑:“列位久候了,请坐吧。”然后才对几位从京里的官员们站着对皇上行了礼,这才接过来官员们送来的东西,打开来看一看,面上仍然是淡淡一笑拿在手上道:“坐吧,”自己也在黑漆椅子上坐下来。

    在西山里避暑一月有余,京里的消息象是一点儿也不打探,其实只要看一看平时来往的车轿,就知道南平王依然是插手六部,依然是圣眷有加,只是这位王爷却是很能顶得住,就象是京里说他什么,他压根儿不知道一样。

    “这正有事情要请教袁大人,不想你就来了。”朱宣看着面前来送东西的这位大人,还是那位琉璃蛋儿袁杰。

    袁杰赶快站起来躬身道:“不敢,下官听从王爷教诲才是。”南平王功勋加身,风吹浪打稳稳站住脚根;袁杰是刑部里当差,继续当他的圆滑官儿,就在京里也是少来少往,今天听到朱宣当着几位大人的面这样说,心里先打起了鼓来。

    “申扬王那里报上官员,说是成绩卓异,后来又有举报说这里面也有假,这案子是在你手里,我接了申扬王的书信,不得不替他问上一声。”朱宣不动声色,手里也是一碗井水里湃过的凉茶,漫不经心地问出来。

    袁杰来的时候就知道南平王一定会问这件事情,报的卓异的这几个官员,其中有一个就是自己老师章严之的长子章楠,后来又有人告章楠在任上贪赃枉法,也是刚到的京里,立即就满京里风雨。此时袁杰脸上陪着小心,心里早有对策,南平王是不会坐视老师章严之的人在京里的。

    这个案子恰好是在袁杰手里,袁杰为了继续自己的琉璃蛋儿名声,已经有折子上书交到同僚手里,这样袁杰也好多方为章楠奔走开脱,在自己手里反而不好弄,定了罪是自己辜负师恩,要让一干人看不起,不定罪则更得罪老师得罪的人。

    当下袁杰躬身回朱宣的话:“这案子里的官员叫章楠,是我师兄,下官已经请了圣命,准备交到张大人手里去。”申扬王先是保举这几个人卓异,调到京里来,何必又托南平王过问,这些王爷郡王们之间另有内幕才是。

    对于这样的回话,朱宣只是淡淡一丝笑容:“袁大人太谨慎,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是你的师兄,你亲自办这案子才更能让他说出真情来,何必急急交出去。”琉璃蛋儿是圆滑,可是对自己的老师一向是情深意重,就是远在西北,也是年年都有钱物东西寄去,这在京里也是瞒不了人,虽然袁杰是有心想瞒着。

    “若犯律条理当刑法,下官虽然窃以为还是按律法行事的人,只是怕一时人情扰乱定罪,不如交出去请别的大人按律审问,下官也可以免受人情之困扰,而章楠大人如果有罪在身,也可以按律法定罪,是以下官揣度再三,于昨天上了折子移到张大人手上。”袁杰一直就是躬身站着,在南平王面前总是不能错这么一点儿。

    朱宣面上只是随意问的样子,听完了才道:“原来如此,袁大人严明刚直,也是为表率才是。”袁杰说一声:“不敢。”两个人这一场对话就算结束,袁杰听着南平王在和别的人说话,心里只是转悠心思,我这位师兄想回到京里是难上加难了。

    在西北先是在北平王手下过日子,老师章严之年纪老迈,早就告老在家,倒是过上几天闲散日子。只有章楠一个人在官场上苦苦支撑,想着有一天还能回到京里来。为了躲北平王,才去了申扬王那里,不想刚冒了一个头,京里南平王又要打压。

    听着朱宣在和官员们只是闲话,就知道这些候在这里见南平王的官员们只是几天一来的例行问候罢了,并没有大事,只着他们说起来北平王:“象是明天要到京里,原本要上个月到京,路上说是有一位姬妾热着了,耽搁几天这才晚了。”

    然后大家会意一起微笑,有一位道:“这一次北平王妃也居然夫唱妇随,没有先进京里来。”朱宣听过心里明白,哪里一位姬妾热到了,北平王一行带着淮王妃江秀雅,是江秀雅在路上热着了。

    淮王是早两天进了京,江秀雅不知道是路上热着了,还是不想早进京,反正昨天有信来,也是说明儿到京里,后天就来拜,淮王在京中,江秀雅是没有理由再借住在别人家里才是。而且淮王一到京里就来西山拜过南平王,随意谈了下处早就找好,候着江秀雅进京。而且妙姐儿也准备好了赏封,明天准备接春兰。

    袁杰跟在里面也说几句,师兄章楠还在昭狱里待查,这些官员们大老远的从京里也要来巴结南平王,这样高下一比,让袁杰心里更是不舒服,不过琉璃蛋儿脸上没有带出来,心里只是盘算着如何为章楠开脱才是,别人在同朱宣说话,袁杰就在心里想着开脱。

    又坐了一会儿,袁杰就和自己带来的人一起告辞,朱宣只是站起来并没有送到厅口,看着朱寿引着他们出去,南平王自坐下来和几个官员还在说着京里官场上的事情。

    袁杰在门口上了马,一眼也没有看身后跟着的几个人,都是同僚,今天又有参南平王的折子,皇上看过以后只是微笑,然后就命袁杰送到西山来给南平王自己好好看看,让他好好反省才是。

    这几位同僚一起跟来,其实是一起来巴结的。平白如果这样上门来,南平王总是推说天热不耐烦不愿意见客,其实哼,不是他想见的客罢了。

    几个人上了马,在厅上坐一会儿,又喝了几杯井水里湃过的凉茶,这里行来,还是周围园林一片好风光,人人不舍得走快,扬鞭在马上只是谈笑两边风景哪一家最好,有红杏或是别的花探出墙来,就再指着大家看一看,又有人笑道:“恨不得在这里有个墙头马上才好。”

    几声快马奔驰声传来,道路上才出现两乘快马,就飞一样的马速从身边奔过,惹得官员们看了一看,才道:“象是往南平王府去的将军。”

    马上这样热天还是顶着盔甲,身上也有佩剑,身后一骑更象是个小军官在跟着。袁杰这才趁机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要快点儿回去才是。”

    从京里出来,本来是想南平王府里讨顿酒喝,袁杰执意不肯,在路边野店里吃了一顿,这个点儿再不回京里去,城门就要关上。几位跟来的官员们这才犹是嘻笑着,打马往京里回去。

    与官员们擦身而过的两匹快马在南平王府的园子门前停下来。

    马上人跳下马来,走到门前只是大口喘气,道:“匡文超将军帐下张二毛,刘少举求见王爷。”这两个人都是一身的盔甲装束,这样热的天气里当然是顺着面颊往下流汗,大口喘着气,不是热的就是赶路累的。

    张二毛和刘少举?还坐在厅上和来说话的官员们正在闲聊的朱宣也弄不明白这两个来做什么?

    军中的将军们为了王爷这场冤枉谣言,陆续有不少来京里的,可是都是朱宣知道的,朱宣对于这两个人,只还记得是匡文超手下阵前哗变的将军,一个比一个官阶低。。。。。。想到这里,朱宣不耐烦的对门上的人道:“没看到我在说话,让他们去书房里候着。”然后继续和人说闲话儿。

    坐到近日落西沉,这些官员们这才离去,大多是住在城外或是在西山有地方住的才有条件这样来献殷勤,朱宣这才往书房里来,一面思量这两个混蛋私自从军中跑来见我作什么?阵前哗变的帐还没有算呢,总不是跑来挨窝心脚的。

    擅离军中朱宣不知道,当然就是私自跑出来的。张二毛和刘少举在书房外的廊下等得正着急,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定,京里说王爷在叛逃的迹象,又说放走左贤王是私相授与。。。。。。听到这些话,最为难熬的不是朱宣,就是那一天意图哗变的军官们。

    朱宣是先呈了军功随后就进京里来,军功要核实再发下来也要有一段时间。参与哗变的军官们虽然不求军功,可是军功核下来的时候也就是罪名核下来的时候。大家心里不安,王爷说过不再追究哗变的事情,是真还是假还不知道?几个人合计一下,张二毛和刘少举这两个当时是为首的,就私自离开军中来找王爷请罪来了。

    看着日色西沉,一轮红日挂在书房外的树梢头上,这样的美景两个人也没有心思去赏,只是盯着书房门口只是看着,直到看到朱宣的身影出现,两个人一起大步过去在朱宣面前跪了下来:“王爷,末将们是来请罪的。”

    朱宣冷着脸儿看着面前在夕阳余辉中跪着的两位将军,身上的汗在这里是消了不少,可是一路上风尘仆仆还是能看得出来。听到这样一句话,当然朱宣是立即就明白不少,疑惑去除火气上来,朱宣沉下脸来道:“进来说吧。”

    身后跟着两位低着头的将军一起走进书房里,朱宣负手一进来就先问道:“为什么私自从军中离开?”这是逃兵逃将的罪名。

    张二毛和刘少举重新跪下来,把事情说一遍:“王爷,军中正在严查,末将们心里不安,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可是这冤死的罪名可是不好过。说王爷有私自叛逃的心,为私情放走左贤王,决计不是末将这些人说的。”

    “还有哪些人知道你们一起来?”朱宣负手背站着,书房里已经掌上灯来,硕长的身子在书房地上是一个长长的人影儿,南平王慢慢问出来这一句。

    张二毛刚张开口儿要回答,刘少举却甚是机灵,赶快抢在前面道:“这是末将两个人的主意从军中跑出来,与别人不相干。”

    “哦?”朱宣听得有趣,这倒是个机灵人,旁敲是敲不出来。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刘少举眼睛是一丝淡淡笑意,问道:“与哪些人不相干,我就听听这些别人是谁?”

    刘少举张口结舌头,与哪些人不相干呢,与那些同意我们来京的人不相干。朱宣负手慢慢走到跪着的刘少举面前,在他面前微弯了腰,眼睛里还是一丝淡淡笑意,语气温和地问道:“还有哪些人是不相干的人?”

    跪着的刘少举真的是机灵,赶快往后面跪着退几步,这才重新陪笑道:“末将不想挨王爷的窝心脚,与张将军出来只是末将两个人的意思。”

    朱宣差点儿没有笑出来,哪里跑出来这样一个躲挨打的人,将军们现在都有眼色,看着朱宣要揍人的时候都跑得远远的。

    “张二毛!”朱宣厉声喝一声,张二毛跪在地上也是大声回答一声:“有!”听着朱宣厉声再吩咐一句:“几时从军中出来,出来前都见了什么人!”

    张二毛一下了就傻了眼,看着朱宣严厉的瞪着自己,不得不回答出来:“。。。。。。只见了这些人,可是末将拿脑袋担保,决对不是他们中伤的王爷。”

    京里的谣言让军中的将军们也是人心皇皇,朱宣这才在椅子上坐了,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位将军,张二毛就跪在不远处,那个刘少举跪得那么远,让朱宣看着不能不问一句:“你近些。”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刘少举一句话没有憋住也迸出来了:“匡将军临走时交待,王爷要是发脾气,躲远一点儿才是,末将留着身子战场上好杀敌,伤在王爷手下挣不到军功。”

    这一句说出来,就是张二毛也瞪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刘少举:“你几时见的匡将军?”刘少举嘿嘿笑道:“走的前一天晚上,匡将军还帮了五十两盘缠银子,答应军中点卯为我们应下来。老张你只管放心,咱们算是请假来的。”

    书房里一时无话,张二毛跪在地上心里难受,军中哗变是自己亲手把匡将军拿下来的,大捷回来以后,匡将军看到自己从来也是淡淡的,象是有芥蒂的样子,不想心里没有芥蒂只是装着那样。

    朱宣也找不到什么话好说,有点儿事情先私自跑出来两个将军,还好匡文超机灵帮他们应卯,不然的话,这又是一场谣言,到象是自己心虚一样。

    想想张二毛刚才报出来的名字,都是那场哗变中参与的军官们,看来军中不明就里人心慌乱的人倒是不少。想到这里,朱宣接着刘少举刚才的话严厉地问一句:“你们是来问军功的还是来请罪的?问军功问到京里来就该治罪才是,来请罪写个公文送来就行,人跑来做什么!”

    两个将军一下子就愣了,王爷话里的意思当然是能听得明白。本来这一次大捷想着军功是没有了,只要别算哗变的帐就行。听到这样一句话,张二毛赶快陪笑接上一句:“末将们是来请罪的,也替兄弟们一起来请罪,另外请王爷相信我们,这样的谣言决计不是我们造出来的。”然后觑着朱宣的脸色小心地问一句:“请问王爷,末将这一次是什么军功?”

    “滚!”朱宣没好气地骂一句,外面喊进朱寿来:“安排两间房子给他们,明天一早打发他们走,本王一眼也不想看到你们。”

    骂得两个将军们不敢再问,跟着朱寿出去,走到院子里,还回头看看书房里,隔着竹帘因为有烛光可以看到王爷一个人还是坐着不动,象是还在生气的样子。

    朱宣又坐了一会儿,看着妙姐儿身边的瑞雪进来传话:“王妃问王爷,客也散了,几时进去用晚饭,说王爷在生气呢,让王爷少生些气儿才好。”

    “告诉王妃我就回去,并没有在生气。”朱宣只是觉得想笑,我犯得着跟这两个混蛋生气吗?只想踢两脚,就是没踢成,刘少举没有踢成,那老老实实原地跪着不动的张二毛也没有心情踢了。

    瑞雪再走出去,朱宣这才站起来,向书案上取过一本公文来,是呈报上去的军功的副本,翻开几页来,上面写着张二毛,刘少举及哗变的军官名字,只是功减一等罢了。男儿汉于当时弱势之时,不为头上名声着想,哗变待降,朱宣想想那个张二毛,家里有老母,是独苗一根,当时只想着保一条命,就是这样也不行,军功是有,功减一等。

    外面朱寿重新进来回话:“安排他们住下来了,明儿一早按王爷的话打发他们回去。”朱宣嗯一声儿,把手里的军功折子递给朱寿:“给他们看这一页就行,明儿一早一个人赏五十两银子,让他们赶快回军中去,再让我看到这样私自跑出来的,就是一顿马鞭不客气。”

    朱宣是一眼也不想再看这两个人,私自跑出来这又是一笔帐。南平王才管他们心里如何不安,怎么想,军纪最重要。

    这里交待过朱寿,朱宣才从书房里出来往房里去,路上看着两边花树,思量着再种些什么才好,前面就要到房里,看到有灯笼出来,妙姐儿自己出来接了。

    “说表哥在同刚来的将军们在生气。”妙姐儿一身薄薄的霞衣,灿然迎出来,才不信朱宣让瑞雪回来说的话,两位将军身披盔甲在书房院子里迎着朱宣就跪下来,被当然从外面偶然走过的毅将军和顾冰晶看到了,回来对妙姐儿学话:“父亲又生气了,象是要打人的样子。”

    妙姐儿听了不能不让人去看一下,隔着竹帘子又看到将军们跪在书房里,妙姐儿这才让瑞雪再去看看,问问王爷几时回房里来吃饭才是。

    朱宣搂住妙姐儿的肩膀,看着膝下几个孩子都在,一起往房里走这才道:“哪里在生气,不过就是看着他们不高兴罢了。”要是生气早就教训过两个混蛋才对。

    进来看到房里并没有摆下饭桌,朱宣先看看妙姐儿,妙姐儿这才道:“母亲说昨儿月色好,今儿也一定不错,让月亮上来去她那里吃饭,我们在等表哥。”

    房外还只是夕阳西下,淡淡夜色刚刚上来,朱宣对孩子们道:“你们先去陪祖母,我和母亲随后就来。”看着孩子们一起出来,朱宣才把袖子里袖着的奏折,就是袁杰下午送来的那一本给妙姐儿看:“这是皇上命人下午送来的。”

    房里也是新掌的灯,妙姐儿就着烛光看一遍,仍然是面容不变,只是说一句:“真是岂有此理。”

    上面不仅是继续说朱宣的事情,而且也沈王妃也带进去,说她只是娇纵惯了的人,一身娇气,巧言说服南平王,上殿去理事,这样娇滴滴的人儿哪里能参政?

    还有这样不长眼睛的人,朱宣和妙姐儿一起相视而笑。就朱宣而言,只是想着妙姐儿四平八稳,古来女人能参政,多是有地位的人或是到了一定的地位,优越环境都有,看着都应该是娇气的人才是。

    这样不长眼睛的人就会说看看这位沈王妃,怎么能上殿去参政,就妙姐儿而言,觉得可笑之极。有点儿眼力见儿没有,读过一点儿历史的人都应该知道,刘邦死后,吕后参政虽然不敌匈奴,可是独力参政好些年,吕后居于皇后太后之位久矣,难道就不是娇气的人,而是颠波流离不成?

    女皇武则天居于宫斗之中,不能说没有优越环境下的娇气吧?难道是忆苦思甜的过日子?如果说这个娇气只是针对妙姐儿有朱宣相伴,那也应该看到妙姐儿的长处才是,居然好意思说得出来妙姐儿是个娇气的人,如何能上殿去参政。

    朱宣并没有把一个战火流离的环境丢给妙姐儿,指望着她力挽狂澜,也没有把一个弱势生存的环境丢给妙姐儿,指望着她独木支撑,不过只是希望妙姐儿能四平八稳地候着儿子长大,表哥经营多年,自然也有忠心耿耿的人,哪里就说到沈王妃娇气不能参政呢?

    “给你看一看,”朱宣含笑对妙姐儿道:“谣言拿我无做为,现在把你也扯进去了。”妙姐儿把奏折放下来,对朱宣也是笑容道:“这些人胡说,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亏她想得起来,真是难为她眼睛只看到这一点儿上,这样的牛角尖希望她在自己生活中好好钻一钻才是。”

    朱宣打发孩子们走就是为了同妙姐儿说这个,此时重新收起来奏折,才对妙姐儿道:“我们去母亲那里。”携着妙姐儿的手走出来,外面这个时候才是一轮月轮上星空,妙姐儿手上昨天就图好玩,自己打了一个小小的琉璃灯笼,今天依然在手里拿着,伴着朱宣慢慢走到太夫人那里去。

    太夫人房里是一片笑声,方氏和申氏这一次都没有跟来。学哥儿还小,申氏留下来在京里,母子两个人亲香两天;方氏则要准备给朱明房里挑人,喊了几个人牙子送人进来看,也没有时间来。

    朱宣和妙姐儿走进院子里,先隔着竹帘子看到毅将军正在那里手舞足蹈,不知道在扮什么逗祖母笑,世子朱睿也在一旁跟着蹦。

    “看看,真是兄慈弟恭了。”朱宣对妙姐儿先说一句:“哥哥打架弟弟跟着,弟弟惹祸,做哥哥的也帮着瞒。”

    妙姐儿想起来哥哥哄过祖母的银子分给弟弟,没钱的时候又是弟弟来。。。。。。这一对兄弟俩个人年纪差得不多,淘气正好是一个伴,倒比跟别人做伴又强些。

    房里看到王爷王妃进来时,里面也安生下来,红烛下朱睿和朱毅满头是汗,掩不去的笑意就在脸上,太夫人也是呵呵笑着,对妙姐儿道:“你生的这几个孩子,个个都合我的意。”

    母亲这样喜欢,做父母的当然是说不出什么,儿子们能斑衣戏彩,做父母的也省点儿事情。朱宣看着太夫人道:“母亲疼爱的原因,才这么夸他们。”

    太夫人站起来,一只手扶着世子朱睿,另一只手上扶着顾冰晶,带着他们去吃饭,不忘了对着朱宣说一句:“你训着,我当然疼着,这样才有张有驰不是。”

    听到这样用典,朱宣只能笑一笑,携着妙姐儿的手跟在后面,妙姐儿拉着朱宣落后两步,低声取笑道:“表哥,母亲说要有张有驰才是。”。。。。。。

    夜里的园子里,草丛中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风中传来一声轻轻的说话声:“在这里了,”随着这一声话语,立即就是几个灯笼照过来。

    灯笼影儿下面照着一只长须铁牙的。。。。。。。蛐蛐儿,然后再过来一只大手,这只大手指甲修得整齐,五指可以看出来刚健有力,把那只蛐蛐儿逮在手上,这只手是朱宣的。

    妙姐儿和孩子们一起围过来,把朱宣围得紧紧的,一人一句:“抓住了?”这是妙姐儿,

    “给我看一看,”这是端慧;世子朱睿只是殷勤地把手上的白底蓝花的蛐蛐罐儿送上来看着父亲把蛐蛐儿放进去;

    毅将军好不容易把头挤过来,张着眼睛只是看:“放进去了没有?”闵小王爷在外面拉着母亲的衣衫:“母亲,给我让个空儿,”

    只有顾冰晶掩着口儿离开两步笑个不停,从太夫人那里出来,记不起来是谁先提起来去捉蛐蛐儿的,朱伯父难得的自告奋勇一次:“你们都不行,”然后朱伯母笑眯眯:“当然要看表哥逮。”

    如水的夏夜里,世子朱睿郑重地把蛐蛐罐儿拿在手上,一只手托着底儿,一只手捂着口儿,放低了给弟妹们看,妙姐儿抱起闵小王爷来让他好好看一看,闵小王爷看过以后,搂着母亲脖子还不肯下来:“真不错。只有一个,我们就没有了。”

    朱宣不肯再逮了,再逮下去第二天准保儿子们不会再怕做父亲的,为了父亲的威严,朱宣淡淡道:“有一个玩就行了,还是功课要紧。”

    做母亲的也是理当配合:“不许总玩着,”然后招呼孩子们:“可以去睡了。”闵小王爷一直就在母亲怀里抱着,端慧郡主也拉拉父亲的衣角,到了朱宣的怀里。后面跟着世子朱睿和毅将军,走两步再看看手里的蛐蛐罐儿,只有顾冰晶还是规矩地跟在妙姐儿身旁走着。

    四个孩子的住房也是在父母亲的厢房里,顾冰晶是另外一间。朱宣直到和妙姐儿进到房里,是妙姐儿为刚才的嬉戏给朱宣补上一句:”今天高兴才玩这么一次。”

    然后问朱宣:“新安排了两间房子是住的谁?”

    “军中来了两个将军,”朱宣抱女儿抱了一身汗,手里拿着折扇自己在扇:“我这里没有平息谣言,军中先乱了。”

    妙姐儿在锦榻上坐下来,自己动手把头上的几枚钗环拔下来,告诉朱宣自己听说的:“谣言这么多,冰晶这孩子都听到了,她背着人告诉我,都是哪些人参的,还有一个是她的亲戚。”顾冰晶让自己的丫头在父亲的书房里打听一下,然后听到全告诉妙姐儿,妙姐儿对着朱宣道:“这孩子关心着呢,看不出来这样小的年纪,比儿子们要上心的多。”

    “儿子们也关心,”朱宣夸自己的儿子:“世子让那个朱小根,拉上跟毅将军的朱显,也是在京里打听,前几天跑到宫门上转一圈,说是给十五皇子送东西,就这么去了。”

    家里也是在乱打听,妙姐儿自己卸去钗环,亮晶晶摆在小桌子上,淡淡想着方氏和申氏,还好这两个人象是各有心事,没有再来乱说什么。

    “顾姑娘,你对她说一声儿吧,”朱宣把折扇换到另一只手上,看着妙姐儿的一头长披散下来,想想顾冰晶这也应该算是关心才是:“让她不要多问,小孩子乱问,虽然是关心也是不好。”

    朱宣早就心中有数,妙姐儿不过是说一声儿:“我再对她说一下,可怜这孩子也是太关心。”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扳倒我不象是扳倒大臣们那么容易,不过就是有一些人想弄点儿好处罢了。。。。。。

    在园子里住着的张二毛和刘少举,此时则是欣喜若狂,对着朱寿一通乱谢,刚刚看过那个呈报军功的折子副本,上面赫然有两个人的名字。

    对着桌子上的两锭大银,两个人是坚决不肯要,口口声声对朱寿道:“王爷赏赐当然想要,这一次伸不出来手拿。”朱寿对着那两锭银子看看,再看看两位高兴的将军们,出个主意:“你们要了,再转送给我,我倒是愿意要。”

    张二毛和刘少举都是匡文超下面的将军,虽然朱寿是个小厮,也是平时巴结不上,听到朱寿这样说,差一点儿说一声好,再看看朱寿的一脸坏笑,张二毛先明白过来,笑骂道:“你这个混小子,你对王爷说,我们退了的,你想要,直接收了不是更痛快。”

    朱寿这才一笑道:“我倒是想说,我怕我躲不过王爷的打去,不象刘将军躲得快。”刘少举被说得红了脸,也跟着骂:“在外面你就看到这个。”

    听着朱寿这才道:“王爷赏的哪里能退,自我跟了王爷,这算是军中头一份了,逃将赏银子。”两个将军们拿朱寿这张嘴无可奈何,只能道:“知道别人背后说你什么吗?说话从来是铁齿钢牙,一个字都不松。”

    有心还想再取笑两句的朱寿这才算是严肃一点儿,开始问一下军中的事情,这是王爷要听的。

    “军中还好,先是京里来了人,说是查王爷那天战场上叛逃的谣言是怎么出来的?然后又问当日跟着王爷在一起的人,问放走左贤王时说了什么?”

    听起来是一片大乱,朱寿耐心地听完,这才留下银子来走出来,站在院子里自己想一下,然后失笑了,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过,哪一次打仗军中没有查过,今天是清风明月,明天或许还是。

    第二天朱寿是早早的打发了张二毛和刘少举离开,银子也还是收了,怕朱寿那张嘴又要说出来不中听的话。

    清晨鸟声低啁,这一片都是园子,也有不高的山丘,树叶上有露水,林间有些许的白雾,两位将军离开的道路上,姗姗走来一个绿衣的少女,看到朱寿站在这里,先吓了一跳,赶快道:“寿大叔这么早?”

    这个称呼是跟着小王爷们喊的,朱寿则是微笑:“绿版儿,你也很早。”绿版是跟顾冰晶的丫头,绿版的哥哥就是在顾大人的书房里侍候的小厮,隔上个一天,绿版就会回顾家一次打听一下消息来告诉顾冰晶。

    朱寿从门房里又取了今天的信走,跟着绿版进去,这么早再不会有人,来巴结的官儿也不会这么早来。

    绿版径直往里面走,顾冰晶才刚刚起床,正在窗下对着镜子梳妆,看到绿版进来,丢下手中的一枚簪子,看着绿版走到身边来,是有了想听的神色。

    “姑娘又猜对了,”绿版让别的丫头出去,走到顾冰晶身后帮着她梳妆,悄声道:“三舅老爷昨天又上了折子,说王爷以前的风流事迹。。。。。。”

    顾冰晶很不高兴:“三舅老爷为了一个姨娘,都这些年了,还是在心里想着,这么喜欢她,又何必扼死她。”顾夫人的娘家是姓楼,一位族兄在朝中当御史,就是朱宣无意中得罪的政敌楼御史。

    夺妾之恨?顾冰晶看不起的样子,要是小妾好,怎么能被人上了手。一个早上的好心情,被这个消息弄得心情不好。

    外面小丫头走进来只是笑,手里捧着几枝子花:“毅将军送来的,问姑娘几时出来摘花给王妃送去。”

    然后门口就出现毅将军,只是不好往里看:“起来晚了的人出来。”世子朱睿在拐角处靠在栏杆上笑,然后是毅将军再继续在门口喊:“不出来的人没有饭吃。”

    顾冰晶打发小丫头出来回话:“姑娘说不要催。”红着脸的顾冰晶对绿版道:“赶快梳妆吧,朱伯母这个时候未必就起来,毅将军只是催。”

    房里说的这朱伯母这个时候人是没有起来,在锦帐里先看朱寿刚才送进来的信,朱宣是起早从外面进来,看着妙姐儿喊自己过去,想着这孩子是想自己了,擦过了汗又重新来躺下。

    闻着朱宣身上蒸腾的汗气儿,妙姐儿装作懒洋洋问朱宣:“早上想起来周jiejie了,不知道今年军中还在为她打赌吗?”

    “还在赌,昨天我在书房午休还听到朱寿和几个小厮在窗外说话,一个人又赌了十两银子,赌周亦玉今年也不生孩子。”周亦玉将军的赌局是这几年军中永远不绝的热门话题。

    妙姐儿眯眯笑:“表哥,我声援周jiejie,也对许大人有信心,我们来赌吧,我赌周jiejie今年会有孩子。我赢了,你带我出去逛去,表哥赢了,我给你再做双鞋。”

    脸上有沉吟之色的朱宣停了一会儿,这才一声笑:“你就是个小坏蛋,先把今天早上的信拿出来给我看一眼,我才跟你赌。表哥的银子不好骗。”然后又把世子也捎上来:“你儿子都没本事骗。”

    在竹簟上坐起来的妙姐儿清一清嗓子,表示这信是很重要的。从自己身子下面把信拿出来念给朱宣听,念完了很是好奇:“那天战场上说许大人押解粮草被围,后来周jiejie去救,再后面的发展我倒是忘了听了。”

    “我们先是一起要过奈何桥,然后大军回程,你生病了,到驻扎下来的地方,你才病好,然后我们回来了。”朱宣听过不觉得奇怪:“周将军能生出来什么?”

    沈玉妙板起脸,听着不舒服:“表哥这是什么话,当然是生个孩子下来,看这信上写的,都怀孕几个月了,我要送点儿东西过去,周jiejie哪里知道有身子的人要吃什么。”说着就下地上来准备去写信。

    跟在后面的朱宣觉得多此一举:“你比周夫人还要懂呢。”妙姐儿在地上站住脚,回过头来大言不惭地道:“是啊,我生了四个呢。”周夫人才生了一个。

    往房外找一找:“天都亮了,我的四个宝贝孩子哪里去了?”院外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孩子的身影。

    “粘知了去了,”朱宣在竹榻上坐下来:“小孩子能玩什么,一早要了面团都跑去树林里粘知了,”

    妙姐儿哦地一声,又继续走两步准备去写信,然后再停下来,狐疑地对朱宣问道:“表哥不是没出院子,是怎么知道的?”

    “端慧一早跑来问我怎么粘,还是我让人备的竹竿这些东西给他们。”朱宣毫不脸红的回答妙姐儿:“这个赌和妙姐儿打一回,儿子们一定不如表哥小时候粘得多。”

    走到书案前的妙姐儿铺开信笺,漫不经心回一句:“说的也是,儿子们再怎么样,也不如表哥jian滑才是。”

    朱宣再给自己标榜一下:“不是表哥jian滑,总是有点儿眼色吧,世子昨天要帮我捶捶来着,我就没答应,现在老子不是对手了,他想哄钱走也没有那么容易。”

    “儿子真可怜,”沈玉妙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回答的是什么,反正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心思全放在给周亦玉的那封信上,周jiejie有孕了,生个什么下来?妙姐儿也这么想,再一想才恢复正常思绪,当然是个孩子。

    信写完,几个孩子们一起进来,先听到外面的笑声和跑步声,然后进来就叽叽喳喳个不停,端慧手里拎着小竹篮子给父亲看:“一共十五个,嗯,一个人十五两银子。”

    “京里有这样的价儿吗?”朱宣大吃一惊的样子,看着女儿小脸儿上的汗珠往下落,拿出丝巾来给端慧擦擦汗,再低头看看小竹篮子里,用手拨一拨:“这是蝉蜕,也算知了,”一两银子一个,是端慧同父亲谈好的价儿,端慧弄来几个就找父亲要多少钱。

    端慧郡主不慌不忙地对父亲道:“玩这个一会儿少淘气多少,”妙姐儿听这句话先笑起来,要银子的理由充足的很。

    “这蝉蜕说是中药呢,也给父亲了。这活的,给母亲解闷。”端慧郡主再认真数一遍,还是笑嘻嘻:“十五个呢,比父亲以前捉的多吧。”

    朱宣哼一声:“比父亲以前捉的多吧?去祖母那里问问去才是。”坐在对面的妙姐儿笑着打趣一句道:“论起来淘气,你们都不如父亲。”

    房里吵吵着要银子,丫头们又送进来贴子,一张是淮王处送来的,春兰今天带着孩子来拜妙姐儿;一张是北平王处送来的,是一早城门一开就要进京,江秀雅先让人送信来,说明天再来。

    给江秀雅和北平王妃送去的东西都是现成就安排好的,让人就赶快送过去,再把给周亦玉的信让人送到书房去送走。又来了一个京里的家人,是朱明派来的:“昨儿晚上,二夫人的娘家人到了,二爷说打发他们今天来看太夫人,老侯爷陪着过来。”

    在这个方氏要给朱明纳妾的当口儿上,方氏的娘家人来了,妙姐儿微微一笑,这算是声援呢,还算是来指点?

    朱宣、妙姐儿及一家人都没有想到,这是方氏让母亲送人来的,把青桃的meimei青杏儿给送来了。

    外面找去当然是不知道底细,不如自己熟悉的人。家里人当然是管不到这些,各房过各房的,是体会不到方氏的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