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晚，这一刻的永远
“莲二，你没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不对’，虽然也有觉得这是违背自然法则的意思，但……更重要的不是这个原因。”真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他虽然传统，却没有古板到这份上，看到男人和男人相恋，会不习惯甚至不满，却不至于反感到想去拆散。如果不是幸村的话，他管都不会管。 “那你说的‘不对’是指什么？” “……家庭。如果仅仅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算是一时冲动或者糊涂，我都不会去管。但是——但是——幸村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由乃桑是女生……”真田觉得自己很难表述自己的想法——他不赞成幸村和不二在一起最大的原因并不是“违反人伦”——虽然他承认自己是这么觉得的——而是家庭与责任。一个人在世上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除了爱情还有家庭。他和幸村家认识多年，虽然不能说非常了解，但多少对幸村父母和奶奶的想法有所了解，幸村父母暂且不提，奶奶是一定希望找到一个投契的孙媳妇和她聊聊天、以后有个重孙子的。幸村一旦出柜，就是打破老人家的构想。 真田没觉得男生和男生在一起比男生和女生在一起不成熟。他和幸村说的“一时冲动”指的是这个年纪的爱情，而不是这个年纪男生的爱情。他自己一直没有恋爱就是觉得，才不过十几岁，哪里说得上十分认真？还是学生，以后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这个时候的承诺，太冲动，太美好，也太稚嫩和脆弱。 ——即便是男女的恋爱也是一样，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男生和女生相恋之后分手，不会给名声或者家庭带来什么影响。而男生与男生——同样是稚嫩的感情，喜欢之后感情渐淡再分开，但“同性恋”的标签已经贴上了，别人的眼光，家人的难以承受，都已经成为了事实。 ——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在这个年纪，在这个没有足够成熟的年纪，就给自己以后的声誉和家庭关系埋下这样的阴影。 . “——所以，弦一郎，你的意思是——现在不可以，现在是不对的。那么，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就‘足够成熟’到可以在一起了呢？” 柳的声音淡淡地，却让真田瞬间语塞。 ……什么时候？他没有想过，只是觉得现在这么莽撞地确定下自己的性向…… “弦一郎没想过对吗？” 柳的双眼张开，一线冰凉的栗色淡淡地注视着真田：“承认吧，弦一郎，你觉得他们不够成熟，潜台词是——他们成熟了就不会选择和同性在一起。” . “啊恩，不二，你和幸村去哪里了？” 刚到迹部家庄园的门口，不二就接到了迹部的电话。 “已经要到了，抱歉让你担心了，小景。”不二有点歉疚，因为被真田撞见了，两个人心情都有点压抑，所以回来的时间都过了，却也忘记给迹部打个电话报平安。 “算了，回来就行。”迹部皱了皱眉头，“心情不好？”声音里居然没有一贯的笑意——那家伙可是听声音都能让人觉得他在一直微笑的。 “……我，嗯，大概。”不二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承认。 “怎么回事？” “……我和精市的事情，被真田发现了。”不二苦笑了一下，“真田和精市吵了一架。” “嗯？——真田？那个顽固的家伙。”迹部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爽，“要帮忙吗？” “谢谢，小景，不过还是算了。”不二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只能让精市和我自己解决。” “行吧。”迹部无奈——不二也是个固执的人啊，“快回房间准备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奈良。” “嗯，谢谢，小景。”奈良吗？是个好地方，可惜现在的自己一点心情都没有……未来的迷雾太过不确定，只要想想都会让人觉得疲惫…… . 幸村和不二洗漱完毕之后已经是十一点多。 关掉灯，并没有拉上窗帘，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来外面的星光和灯光，朦胧一片。不二将双手枕在脑后，直挺挺地躺着，了无睡意。 “精市。” “嗯？” 另一张床上的幸村翻了个身，冲向不二的方向。不二依旧仰躺在那里，看着天花板，那上面，外边透进来的光投射出长长的影痕，流连晃动，仿若一波又一波的流水，慢慢地爬上来，又无声无息地消隐在黑暗当中。 “你和真田说，想要和家人说，是真的吗？” “嗯。我是认真的，所以应该告诉父母。” “……但他们也多半会觉得，才十几岁，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吧。”不二轻声开口，“就算是男生和女生，在这个年纪和家长说‘我们以后要一直在一起’，也会被当成是青春期的孩子的冲动，当不得真。何况我们……”还是同性。 “——周助，比起他们怎么看……我更想知道——你相信我吗？相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幸村的声音冷静得过分，几乎泛上幽冷的味道。 “我……”不二想说相信，因为他清楚上辈子的幸村等了他那么久，爱了他那么久，所以他的承诺必然是真的，他对他抱有最大程度的信任。但下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关于上辈子的记忆，没有那个梦里看到的幸村在他死后的生活……他说不出相信。 因为他自己二十有余，而幸村，是货真价实的十五岁。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说要和某个人一生一世，多半会被嗤笑，当成小孩子的青春期荷尔蒙过剩。何况他们还是同性，要面对的挑战不仅仅是未来的工作、生活、感情变化，还有社会舆论、家庭压力、朋友反对…… 不是心虚，不是没有勇气。 而是——这个年纪，真的离走上社会，可以独立承担自己的生活还早。人格也好价值观也好，都没有发展完全，凭什么说——要一生一世？ ——他信他，信的是上一世直到自己死亡仍爱着不二周助的幸村精市，信的是那个梦里摩挲着不二周助的照片表情寡淡的幸村精市。那个幸村在过去，也在“未来”，但他不应该，也不能够用那个幸村评判现在的、还有些青涩的这个少年。 不二垂下眼帘，唇角勾出细微的苦笑：“……那精市相信我吗？相信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没有什么“前世”，你眼中就是十五岁的我们。这样的还只是国中毕业的我——你信吗？ 幸村轻笑：“周助，未来都是不能够确定的。——可是这一刻，我愿意相信。” “……这一刻吗？”为了这一刻，你愿意冒险和家里人说自己喜欢同性？没有想过我们分开、你以后喜欢上女孩子吗？ “他们反对我们的理由如果不是觉得同性恋是罪恶的，那么就只能是年纪。”幸村也学着不二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顶上流离的光影，“觉得现在就定下以后的一生太过草率。我只能说我希望是一辈子，但没办法确定。可——到什么年纪，人能说自己‘确定’了呢？”二十的、三十的、四十的、五十的……都有结了婚再离的，哪怕爱情里面的海誓山盟再美好，也没有人能够确凿无疑地保证两个人可以一生一世。所有“永远”的诺言，都是当下的心愿。 “周助，你说，用时间和事实说服反对的人，这句话我喜欢——” “——我也只是想告诉他们，我是认认真真，准备和你一直走下去的。”哪怕我们还年轻，哪怕人生真的有很多很多的不确定，可是——这一刻，我用我最大的勇气和愿望与这个人在一起。不是儿戏，不掺虚假，在这一刻，也许还不够成熟的我，我们，已经用了自己全部的理性去思考去决定。 ——于是，也请你们试着尊重我们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唔，这里不知道大家看会不会有困惑？前一章才说两个人很坚定的这里就有不确定性了，“这一刻”什么的。但其实即便是真的彼此相爱，面对茫然没有前路的未来也会有迷惘和恍惚吧。不是动摇，只是有刹那的脆弱而已。我试着把他们的心情表现得真实一点，但笔力有限，如果有的亲觉得看得乱，很抱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