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不退
楚向喊她青璃，而不是公主，这就证明，他是有什么私事要说。自从那日将休书给她，楚向对她，便是十足的公事公办，恭敬顺服，保持距离。 这一声青璃的唤，让她涌上些熟悉的感觉，可是却又不得不压下心中翻起的那一丝异样，保持着平静的神色，道：“楚将军有什么事吗？” 楚向心中有些苦涩，叶青璃以往喊他，一贯都是连名带姓的。就像如今唤邵华那般。 而一声将军的称呼，便是昭告着两人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楚向在风声呼啸，火光映照中，低声道：“青璃，如今这个情势，谁也不能再退了。以后，自然会有许多风险，可是我一定会守在你身边的，不管你在乎不在乎，我都会保护你，直到你不需要的那一天。” 楚向的话音虽低，却真诚无比，叶青璃一时不知道该给个什么答复才好，正失神间，楚向轻轻笑了笑：“青璃，或许我不能否认，如今因为你的身份，我才会这样。可是……我给公主的，是命。给你的，却是我的心。” 叶青璃心里有些刺痛，她自然相信楚向说的是真的。可是她现在，却又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楚向。就算她心里曾经为这个男人动过心，可那也是过去的事情，如今有了邵华，心里，就算是还有些难释怀的牵挂，却也相信会在时间中慢慢的散去。 楚向本也没有打算等到叶青璃的什么答复，他知道这个女子，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邵华本是个极出色的男人，如今一旦动了心，只要他不离弃，她又如何会有半点转变。 楚向说完自己想说的，微微颔首：“末将告退了，公主早些休息。” 叶青璃张了张嘴，还是无话可说，半响，方才点了点头，缩回了帐篷。 坐在床榻上，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帐篷外的火光，映着个挺直的人影，寒风吹着衣襟猎猎作响，衣袂翻飞，可是衣襟下的人，却动也不曾动上半分。 叶青璃叹了口气，移开视线。这些日子，她知道楚向与邵华两人，是时刻将自己纳在他们视线中的，一个必定是在另一个回来接手的时候，才会离开。 坐在柔软的塌上，叶青璃连着挪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是那么舒服，不由得想着刚才邵华的热情如火，微微红了脸。 坐了会儿，脱了鞋袜上床，裹着被子等邵华，也不知等了多久，淡淡的睡了下去。 等人都退了出去，帐篷中只剩下宋闵贤和邵华两人时，宋闵贤起了身，走到邵华身边，坐下，将宽阔的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手腕，将手腕平放在他身前的桌上。 饶是邵华见多识广，也不禁有些愣住。 宋闵贤淡淡道：“我的身体一向不适，邵公子是十全老人高徒，医术惊人。不知可能替本太子诊治一下。” 邵华看来宋闵贤半响，点了点头，将手指轻轻搭在宋闵贤腕上。 一时空气仿佛都要凝固起来一样，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邵华的面色，随着时间而越加沉重。 半响，终于放了手，轻皱着的眉慢慢舒缓开，淡淡道：“太子殿下的身体，自己知道多少？” 宋闵贤的神色很是平淡，仿佛平淡的，邵华刚才皱起的眉毛不是因为自己。 “邵公子的医术，果然高明。”宋闵贤缓缓地收回手，淡淡道：“我的身体，自来便是如此，经过多少名医诊治，吃了多少灵丹妙药，虽然谁也不敢说什么，不过我心里有数，乐观一些，也不过还有三五年的寿命。” 邵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虽然邵华没有很仔细的替宋闵贤做全身检查，可是以他的经验在看见宋闵贤的最初，便觉得他身体有些不正常的病变。刚才那一搭脉，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宋闵贤的身体，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然不能知道是什么病，可是那病，必然是极严重的。恐怕真的如他所说，乐观的估计，也就是三五年的时间。 三五年，夺权够长，坐天下太短。 宋闵贤为自己斟了杯酒，道：“扶公主上位，女主天下，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报答珍妃。毕竟在我的少年时期，珍妃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她对我的意义，比亲生父母更要重要。另一方面，自然也有我的私心。” 邵华不说话，也为自己斟了杯酒，抿了一口，等着宋闵贤说下去。 虽然太子宅心仁厚的名声一向公认，不过再是怎么样，邵华也不觉得他是个可以为了一份往日的恩情，甘心让出天下的人。 权利自古以来都是无数人舍命追逐的东西，站在权利的巅峰，想要淡然处之拱手相让，这几乎有些难以想象。 宋闵贤道：“我最大的儿子，如今只有六岁。” 这话题转的有些突兀，邵华心念一转，却是转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闵贤身体不好，据所有的大夫一致认定，只是还有三五年好活。而他的儿子，却只有六岁，那么他就算是将一切安排的再妥当，一个十一岁的太子即位，也很难稳定局势。 而到了那个时候，等待小太子的，就不仅仅是当不成皇帝。或许洛国，就将面临着改朝换代，王室交替。 邵华若有所悟：“太子殿下，打算让青璃替你渡过青黄不接的那一段日子？” 宋闵贤道：“也不算是。我是真的想让珍妃的心愿达成，我那孩子，虽然如今年岁还小，不过三岁看老，说句实在话，并不是个做皇帝的性格。做一个王爷比做一个皇帝，或许更适合他。而凤儿……虽然凤儿在民间长大，可是在这几天的相处中，我却觉得她并非寻常没有见识的女子。” 这话邵华倒是认同，点了点头。 没有刻意去追问过叶青璃什么，可是在这些事情中，他也觉得，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叶青璃所表现出来的，绝不是他所调查出来的那个懦弱无能的叶家二小姐。 宋闵贤温和笑了笑：“虽然祭司预言，说什么虽同血脉，却非我族。可是凤儿毕竟是我同父异母的meimei，她做女皇，好过于天下落入他姓。” 邵华的眼神，灼灼的盯着宋闵贤，却在这男人脸上，看出无比的认真。 一时间，只剩下烛芯在空气中烧的劈啪作响。 沉默片刻，邵华终于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太子殿下，邵某先行告退。” 宋闵贤也没有留，点了点头，在邵华转身之后，说了句：“邵公子……我知道邵公子对待凤儿的心意，所以才有这番肺腑之言，也希望邵公子，能够体谅。我知道邵公子对皇帝曾经的作为十分不满，可是……如今局势所需，还望邵公子能够委屈一些。” 能让一个太子说出这样带着恳求意味的话来，是在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而能让宋闵贤这么开诚布公的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也是经过了多少的挣扎。 邵华没有回身，淡淡道：“太子放心，若是青璃愿意，我，自然是不退的。若是对青璃有利，太子的计划，邵某也自会配合。” 说罢，出了门。邵华在夜色中长长地吸了口清凉无比的空气。 宋闵贤是认真的，或许从叶青璃背上的凤凰纹身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一步一步，谁也不能摆脱这个身份。他既然不会放弃叶青璃独自去承受，那么便是再不喜欢朝政斗阵，却也只能由着自己深陷其中了。 一扭头，看着站在叶青璃帐前没有几步的楚向，邵华揉了揉眉心，走了过去。 叶青璃这一觉一直睡到邵华回来，虽然他的脚步极轻，可是床榻那边陷下去的感觉。还是吵醒了她。 朦胧的睁了眼，侧脸看着邵华轻手轻脚的脱衣上床，然后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回来了？”叶青璃勉强睁开眼，迷迷蒙蒙的望了邵华。 邵华恩了声，道：“吵醒你了。” 叶青璃伸手揉了揉眼睛，努力使自己的脑袋清醒过来，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宋闵贤都跟你说什么了？” 虽然她现在很困，可是好奇之心却是更甚。邵华曾经是在二皇子手下对付太子的人，有什么事情，可能让宋闵贤单独和他商谈呢，甚至于，连自己也避开了。 邵华凑在她唇角轻轻啄了啄：“就知道你第一句一定这么问。” 叶青璃笑着让开，在邵华怀中蹭蹭：“快说，不然我严刑逼供。” 邵华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全身放松下来，道：“太子让我辅佐你做女皇，他果然是得了绝症，向我表决心，表示他绝没有害你的心思。” 叶青璃有些意外，撑了下巴看他：“他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个？” 邵华淡淡笑了笑：“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我现在是唯一可以左右你想法做法的人。” 总觉得邵华的话中少了些什么，叶青璃想了想，脑袋昏昏沉沉的，终于决定将严刑逼供留到睡醒之后，随口应了声，翻身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