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人生
窒息。 凝固般的窒息。 明明是清晨的空气。 却恍如，水银一般沉重。 心跳，骤然停止。 连带着，整个世界。 金碧辉煌的房间中，只有风间扬羽一人，满脸错愕地望向身边。 望向那位，躺在他边上的，娇俏女孩。 “（莉莉）？！” 呆呆地，张了张嘴。 可是风间扬羽，却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晚……昨晚明明应该是一个人入睡的，为什么？为什么莉莉会在自己身边……？ 有一种干涩，从喉中蔓延开来。 就像是一口烈酒，慢慢地盘旋着，灼到了腹中。 强烈的晕眩感，忽地袭来，让风间扬羽，一阵恍惚。 可是他知道，现在可不是恍惚的时候。 狠狠地甩了甩头，猛地掀开被子，想要将这百口莫辩的现状打破。 可是，目之所及，却是少女那，如雪的肌肤。 以及，散落在床边的……零散衣物？！ 呆滞，一瞬间的呆滞。 还有，心跳的停止。 思绪，忽然断层。 脑袋，“嗡”地一声。 天地，猛地开始旋转。 旋转中，有谁，轻轻地推门而入。 紧接着，便是那，撕裂苍穹般的，尖叫。 —————— 已经记得不得，发生什么事了。 已经记不得，后来怎么样了。 唯一的印象，或许便是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眸。 失望，伤感，质疑，错愕，惋惜，怜悯…… 似乎整个王宫的人，都在注视他，都在注视着，这位昨日的座上宾，今日的阶下囚。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双双，熟悉的，黯淡的眸子。 那一双双，写着难以置信的眸子。 有争吵声，从他的面前传来。 苏宇，依依，万归狂，尔迩，以及那一道道，迷离而错乱的，身影。 一张张不知名丑陋脸庞，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思无益，依旧保持沉默，只是死死地咬着牙，磕出血来。 而那一道瘦弱的身影，则孤零零地站在角落，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小狗，低垂着脑袋，眸光黯淡。 风间扬羽很想过去，很像过去告诉她，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做，可是，那是她亲眼所见。 在她推开门的一刹那。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终究，化作苍白的颤抖。 颤抖中，是那争吵般的喧嚣。 有人选择相信他，而更多的人，则是希望伸张“正义”。 “擅闯殿下寝宫，乃是犯上作乱的大罪，请陛下三思！” “是啊，此事不仅关系到依依殿下个人安危，更关系到整个王族的声誉与脸面，不治死罪，不足以儆效尤啊！” “陛下！纵使陛下胸怀四海，襟纳百川，对此子夜闯殿下寝宫之事法外施恩，不予追究，但太宰大人乃国之栋梁，此番清誉毁于一旦，更不知遭受何等禽兽之行，望陛下圣裁！” …… 一句，一句的话语，仿佛一把把利刃，刺入风间扬羽的心间。 张开嘴，很想喊一句，“不是我！” 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什么理由，都找不出来，甚至，连风间扬羽自己，都开始怀疑这就是事实，在自己醉酒之后，所发生的事实。 原来，很多时候，我们自认为的梦，真的，会化作现实么？ 无论，是好是坏，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 黄金屋，颜如玉，明明，是多少人追求的美好，可是当这样的美好，以这样一种方式被置入在风间扬羽的现实之时，代价，总归太过残酷。 残酷得，就像是一场噩梦。 而噩梦的最后，则是那威严而低沉的咆哮。 最终，万归狂力排众议，在事实真相调查清楚之前，将风间扬羽软禁。 至于地点，则是作为掌管刑罚的大司寇，尔迩家中。 “虽然古莉莉只是哭了一阵子就说原谅你，但光光是夜闯公主寝宫一项罪名，就足以治你死罪，幸好昨晚殿下被二殿下留在了她那边，否则……” 走廊，阴暗而悠长。 走廊的两侧，有奇异的浮雕，缓缓延伸着。 扭曲的面容，惊恐的姿态，仿佛是一个个恶人，在堕落地狱的深渊之前，祈求着救赎。 然而，救赎永远都不会降临于真正的恶，因为，那时对于善的不公。 迷离的光影，从一方方拳头大的小窗中洒下，将那一面面浮雕，勾勒得更加诡异而渗人。 但前面的女子，却视若无睹一般，径直朝着里面走着，仿佛要将风间扬羽这个罪人，带到地狱的最深处。 然后，永远地囚禁起来。 “不是我做的……” 低低的声音，回荡在悠长的走廊间。 有那么一瞬，女子的身影微微顿了顿。 “那今天早上的事情怎么解释？” 步伐，重新迈开。 留下风间扬羽一人，哑口无言。 “我……昨晚我……” 喝醉了，根本不是理由吧…… “我错了。”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应该叫你来这里。” 这样说着，尔迩轻轻地将面前的那道石门推了开来。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就先呆在这儿吧。我会尽早查明真相，让你早日恢复自由。” “你……愿意相信我？” 猛地抬起头，风间扬羽忽地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他们都相信你，只是你不相信你自己而已。” 回眸的那一刻，映入风间扬羽眼眸的，是昙花乍现的笑容。 “而且，既然你当初没有对我做什么非分之举，那应该也不会蠢到特意跑到王宫里面去招惹殿下。” 笑容，转瞬即逝，化作，直勾勾的目光。 赤红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 “除非……你有什么其他目的？” “没有！绝对没有！” 或许是因为被信任了的缘故，风间扬羽的口齿，忽然变得利索了起来。 “那就好，如果有……” 寒芒，一闪而过。 带着冰凉的触感。 “我会亲手杀了你。” 低头，望向那横亘在自己脖子上的银质唐刀，时光，仿佛忽然流淌回那片初见的密林。 可惜对方，却似乎并不怎么留恋，迅速地收刀，朝着外面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是清冷如雪的话语。 “如果想出去走走的话，叫下人通知我就可以了，我倒是不介意陪你逛一逛洛都，就当做是对你的谢礼。” “谢……什么？” “很多很多。” 回眸间，深深地望了风间扬羽一眼。 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然后，终于化作一声叹息。 伴着那脚步声，迅速远去。 呆呆地，望着那终于消失的背影。 风间扬羽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丝苦笑。 抬起头，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石窗，望向天空。 那里，有缱绻的云，倏而聚散。 忽然发现，原来世事，亦是如此诡谲。 上一刻，还是欢声笑语中众人争相巴结的新贵，下一刻，便成为了夜闯寝宫，人人唾弃的阶下囚。 所谓人生如梦，古人诚不我欺也。 可惜那梦中的黄金屋，梦中的颜如玉，却终究是，比梦靥令人更加胆寒的存在啊。 然而，将这些令人胆寒的存在置入自己梦中的，到底是谁呢？ 是谁，要诬陷一个刚到皇城，初来乍到的小人物呢？ 难道…… 眼前，忽地闪过一张倨傲的面容。 可是，却又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 直觉？亦或是，因为那种自负？ 风间扬羽，狠狠地甩了甩脑袋。 垂眸间，轻叹一声。 或许，还算幸运的吧，毕竟，对方不是依依……莉莉的话…… 莉莉的话，就可以无所谓了么？！ “啪！” 惨白的掌印，迅速地泛红。 然后，隆起。 果然，不找出真相的话，是无法向任何人交代的吧！ 就算陛下宽容自己也好，还是同伴相信自己也罢，但真正应该站起来，解决问题，果然还是自己吧！ 起身间，环首四顾。 风间扬羽，却是微微一愣。 可是……被软禁了话，好像，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呢…… 虽然尔迩答应自己可以陪自己出去逛逛，但果然一个嫌疑人带着警察一起破案什么的，光是想想都感觉有些荒谬…… 就像是眼前这忽然出现的，小狗！ “汪汪！” 使劲地摇摆着尾巴，连同那后半个毛茸茸的身躯，不知从那边进来的小狗崽，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风间扬羽面前。 “呃……你怎么……” 心中猛地一惊，风间扬羽迅速抬头。 左右环顾间，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别看了，赫儿没来。出了这样的事，你还指望她来看你？你小子在做梦吧？” 呃…… 震惊！一只小狗崽竟然口吐人言！ 风间扬羽的脑海中，迅速地跳出来了一个不错的标题。 而且，完全符合事实，绝对不标题党。 呆呆地张着嘴，呈现在风间扬羽脸上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震惊，另一种意义上的呆滞。 “喂喂！别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好不好，又不是没听见过我说话……” 一脸无趣的摇了摇脑袋，小狗崽忽地一张嘴，干呕起来。 “可是你这个样子的说话，我还是第一次……等下！别吐在地，板……咦？” 光。 一团奇异的光。 从小狗的嘴里呕出来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团月白色的，奇异光芒。 明暗间，有节奏地涨落着，仿佛是某人均匀的呼吸。 “这是……” “那只母猫让我带给你的，说是‘先放在你这里哦，要是小家伙需要的话，记得一定要给他哦’这样的……真是的，都是一群自说自话的家伙，本来这幅躯体就小，还要把我当做储物箱……” 这样说着，小狗崽迅速地跑到墙边，然后轻轻一跃，就这样，径直钻入那巴掌大的石窗之中。 只留下两只毛茸茸的小短腿，使劲地蹬了几下，终于“哧溜”一声钻了进去。 “下次记得还我人情，先走了，家里还有个小家伙等着我安慰呢……真是的，连好好睡个午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模糊地抱怨声，渐渐远去。 只留下风间扬羽一人，呆呆地望着那团奇异的光球，然后，终于蹲下身，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