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恶之华
“啊——！！！” 凄厉的，嘶吼。 风间扬羽，猛地伸出手。 然后，触到了。 那团，微微跳动着的，幽蓝火焰。 光影，迅速地清晰。 风间扬羽，呆呆地望着，望着自己的面前，恍如冰雪消融般溶解开来的火焰。 没有灼烧，也没有刺痛。 只有一个个恍如气泡一般的光点，从那幽蓝的火焰中升腾而起，终于，化作一点点晶莹的光粒，消散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恍如虚脱般的，恐惧。 那真实的，真切的，只有在失去重要之物的时候，才会面临的恐惧…… 抬起手，触到脸颊。 有微微的潮湿感，在指尖泛开。 就像是一份被遗落于阴暗的记忆，悄然在雨季中发霉。 耳畔，传来低低的抽泣声，伴随着，一张张开心的笑靥。 时断时续，此起彼伏。 环顾四周，入眼处，则是众生万象。 每个人，都仿佛失了魂一般，呆然而立。 从木然，到微笑，从微笑，到狂喜，然后，又在一瞬间，化作惊惧和颓丧。 喜怒哀乐，忧思惊惧，不一而足。 幽幽的火焰，就这样，缓缓地跳动着，若一只迷人心魄的魔鬼，肆意地cao弄着他们的感情。 然后，终于厌倦了一般，“嗤”地一声，飘散开来。 只留下一张张泪痕密布的脸庞，惶然若失。 伸出手，仿佛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一般，可是触到的，却终究是一片冰冷的空气。 “这就是你们的原罪，也是你们此生背负的罪业。那一切，都将化作真实的，在不久的将来。当你们守护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你们所犯下的罪业，就会悄然降临，将你们的一切都给夺走。” 苍老的声音，缓缓地响起，仿佛天使的忠告。 又仿佛，魔鬼的耳语。 让那些原本就茕茕孑立的身影，更加萧索起来。 甚而一些，身形一颤，便嚎啕大哭起来。 “所以，行动起来吧，身负原罪的羔羊们，将你的所有，奉献给全能之神，而神，也将会赦免你们的罪业。光明，已经到来，黑夜，终将过去。当圣子降临的那一刻，当暴政的王，跌落王座的那一刻，所有罪业都将消弥，而你们也将得到自由，永生的，自由——！” “噢——！！！” 人群，忽地sao动了起来，原本看起来精神萎靡，失魂落魄的兽人们，迅速地朝前涌去。 朝着那骤然出现的巨大方鼎。 古朴的鼎，仿佛被鲜血浸染一般，在昏暗中，泛出诡异的血芒。 有缥缈的雾气，从鼎中溢出，将它渲染得更加扑朔迷离。 一枚枚沾染着鲜血和汗水的铜币和银币，就这样，“叮叮当当”地被投入其中。 每一个人，都心怀虔诚地将钱币掷入，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安静地站到一边。 仰头间，满怀期待地望向空中。 “很好！非常好！你们所奉献的一切，全能之神都会知晓。你们的虔诚，也都将得到福报！无论是香火的供奉，还是身躯的献祭，只要心怀虔诚地奉献，罪业将会被抵消！到那时，自由之光将会普照，暴君陨落，圣子降临！而那些背弃者和亵渎者，则将受到最严酷的天罚！” 声，忽地高扬。 伴随着，骤然响起的“哗啦”声。 昏暗中，有什么东西，忽地从空中垂落下来。 “放了我女儿……放了……我……女儿……” “我的孩子……孩子……” “你们这群……禽兽……你们这群骗子……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哽咽，咒骂，祈求…… 缓缓地从空中降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那一道道胳膊粗细的铁链。 以及，悬挂于铁链之下的，火刑十字架。 一座，两座，三座…… 血腥味，迅速地弥漫开来。 伴随着，骤然亮起的火光。 恍如一朵朵妖异的罪恶之花，散布在那十字架的四周。 一圈，连着一圈。 迫不及待地跳跃着，舔舐着，那干燥的柴薪。 炽热的火光中，赫然呈现而出的，则是三具，血淋淋的……人体。 没有衣物，也无需衣物。 因为，那模糊的血rou，那满目的苍夷，早已将他们的躯体覆盖。 甚至连作为人的存在，都仅仅只是依靠那微弱的言语来判断。 一股无名的火焰，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从腹中涌来。 让风间扬羽微微躬下身，咳嗽起来。 可是那身边的人影，却视若无睹一半，一动不动，嘴唇张合间，只有模糊的呼号声，缓缓响起。 “烧！烧！烧！烧！……” 手臂，开始僵硬地挥动。 呓语般的声音，也渐渐汇聚。 终于化作整齐划一的声浪，在最幽深的黑暗中，回响。 是对罪恶的讨伐？还是对暴政的反抗？ 或许，只是对于异类的恐惧吧…… 那狂热中所掩盖的兴奋，那恐惧中所掩盖的冰冷。 渐渐地，渐渐地，汇聚一处，终于攀升到顶峰。 “欢呼吧，光明！颤抖吧，黑暗！让我们用最为纯净的火焰，将这些忤逆的罪人，献祭给我们全能的神！” 人影，忽而落下。 原本凌空而立的三位老者，迅速地从半空降落，伴随着机械的隆隆声。 苍蓝的烟雾中，是三道缓步而出的身影。 还有那，愈加高昂的吟唱。 “让他们为自己的无知和狂傲付出代价！让我们慈悲的神，用光明将他们净化！！让自由的羽翼，带着他们的灵魂翱翔！！！” 烟雾散尽，跳跃的火光中，只剩下三道漆黑的阴影，背对着火焰，拉出模糊的斗篷轮廓。 原本奄奄一息的三人，忽地缓缓仰起头。 倔强，哀戚，愤怒，绝望……还有那，疯狂和怨毒…… “骗子！咳咳，你们这群骗子！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把孩子坏给我！把孩子坏给我！你们这群恶魔！！你们这群魔鬼！！……” 是低语，还是咒骂，风间扬羽，已经分不清明。 一如，那血rou模糊的躯体。 身边，只有那整齐划一的吟唱，缓缓响起，渐渐地，将那咒骂声淹没。 “让他们为自己的无知和狂傲付出代价……让我们慈悲的神，用光明将他们净化……让自由的羽翼，带着他们的灵魂翱翔……” 一次，接着一次，仿佛是一种诅咒，在黑暗中，不断回响。 原本微弱的火焰，迅速地扩大，一点一点，朝着那些堆积的柴薪逼近。 仿佛一朵罪恶孕育的花蕾，终于，缓缓盛开。 贪婪的火舌，疯狂地舔舐着，不断地溅射出馋涎般的火星，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那十字架上的美味吞噬。 有一种悲愤，迅速地从风间扬羽心中窜起，仿佛一只巨大的手，狠狠地推搡着风间扬羽，让他挺身而出。 于是，他出去了。 带着疯狂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狂笑，惊破了那诅咒的牢笼，甚至是连那咒骂，都戛然而止。 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朝着风间扬羽盯来，带着错愕，和惊异。 空间，忽地安静下来。 就像是一场闹剧的开始，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于是，帷幕被拉开，伴随着那忽然掀起的兜帽。 明灭的火光下，是一张倾城绝艳的颜。 伴随着，忽然蠕动的光华。 身后，有湿漉漉的馋涎声响起，可风间扬羽毫不在意。 因为他更关注的，是面前的观众，或者更确切地说，观众的表情。 麻木的脸，忽地抽搐了下，然后，他看到了，那一点点，燃烧起来的狂热。 光华，更加迅猛地蠕动起来。 然后，在一瞬间拔高，化作一张，模糊的脸庞。 一如初始之时，出现在三个斗篷面前的一般。 之时，此时在此刻，这张模糊的脸庞，正以一种更为巨大和可怖的姿态，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光华中，那张倾城绝艳的脸，微微有些呆滞。 仿佛一具木偶，一端连着这具躯体，而另一端，则在那未知的手中…… “愚钝的凡人，黑暗，遮蔽汝之眼眸，罪业，蒙蔽汝之心智，竟妄图以污秽之物，为吾之祭祀？！” 一声，振聋发聩的大喝，在紫色的电芒中，“隆隆”地传递开去。 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威压。 “噗通！” “噗通！” “噗通！” “噗通！” …… 密集的轻响中，是那，成百上千道忽然萎靡下来的身影。 一眼望去，目之所及，原本呆然而立的兽人，竟然就这样密密麻麻地，伏跪下来，微微颤抖着，瑟缩在地。 身后的三人，迅速地对望一眼，忽地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然而，为时已晚。 “祭祀者，乃以至诚之心，行至笃之礼，当以心怀虔诚，功德圆满之辈为祭品，祷告于吾。” 悠扬而低沉的声音，慢慢地扩散开来。 风间扬羽缓缓地转过身，迅速地朝着那三道缩在斗篷中的阴影扫去。 “汝等广布恩德，与民教化，怀至诚至笃之心，乃功德圆满之人，吾特许汝等三人为祭品，以凡人之躯，化光明之焰，从此随吾逍遥天地，光泽四海！” 虽然说得有点故弄玄虚，晦涩难懂，但作为招摇招骗的老神棍，对方三人，似乎依旧轻而易举地明白了风间扬羽这个“全能之神”的意思。 干瘦的手臂，迅速地抬起，朝着风间扬羽指来 “你，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全能之神，这世上……这世上根本就没有……” “假冒全能之神乃是对真主最大的不敬，来人呐！给老夫……” 怒气冲冲地呼喊着，原本伏跪在地的人影，迅速地围拢过来。 呆滞的眼眸中带着烈焰一般的疯狂。 然后，在他们还没下命令之前。 忽地，欢呼着，将他们高高举起。 “你们，你们做什么？！是他！是把他给抓起来！” “你们这群混蛋！贱民！快放手，快放开老夫！” 可是，没有回答。 只有那熊熊的烈焰，迅速地逼近。 原本绑缚其上的三位兽人，迅速地被放了下来，扔到一边。 取而代之的，则是三位一脸惊惶的老者。 苍老的脸颊上，满是豆大的汗水。 早已被扯掉的斗篷，随手被扔入火焰之中，卷起一阵炽热的火光。 “你们，你们做什么？！我们可是真主的使者，神的代言人！你们会遭报应的！” “对对！快放了我们，老夫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二十四个老婆，老夫……老夫的罪业还没有赎完，老夫还没那么虔诚，快放了老夫！快放了老夫！！” 可是，依旧没有回答。 回应他们的，只有冰冷的铁链，和那，骤然升腾火焰。 人影，迅速地散去，只剩下三道枯瘦的身影，被死死地缚在十字架上，奋力挣扎。 然后，终于在一瞬间，被烈焰吞没。 没有想象中的咒骂，更没有，想象中的哀嚎。 烈焰中，只有黑色的膜翼，忽而舒展。 仿佛，三只运气不佳的凤凰，被烤焦之前，终于浴火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