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看破

    “不必否认，我知道你是。”看见张白菓面上流露出惊愕，尹氏不由笑了。

    张白菓一阵沉默，她真没想到，如今这个家里，居然还有人能认得出来她的身份……尤其这个人还是尹氏，本来应该是对原身最视而不见的人。“母亲如何猜出来的？”

    “你倒是聪明，跟你爹那个傻子不一样。”尹氏看了张白菓一眼，也有些惊讶这个女儿的敏锐，晓得她是猜的，而不是真的认出来她，笑了笑，说道：“我听闻甄家这位小少爷和甄王府府上不和，又怎么会带着王府的小郡主到这郧阳城来……再者，若真是从甄家过来的，你们该从北门入城，骗人也得装的像一些。”

    只是因为笃定没有人会在意而已。

    她说的话也正式张白菓所想，张元山此人……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是非常淡漠的，又或者说，他在别的方面很迟钝，如果别人不说，他完全不会去想。不过倒是娶了个聪明过人的妻子……怪不得这些年一直牢牢的抓着丈夫的心思，从没让底下的哪一个真正出头过。

    最聪明的正室夫人当是她这般……聪慧又冷静。

    “……多谢母亲提醒，下次我会注意这方面的。”张白菓欣然接受批评，毕竟进城的时候临时想起来的主意，哪里能顾得上周全，不过尹氏居然连他们从哪边入城都已经知道了，看来张家在这的影响力很大啊！而且……似乎他们家竟还掌控着这边家族的部分权柄？“父亲也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张家可是标准的父系社会，她一个女人自然做不了主的，尹氏眸中闪过一丝不甘。但又无可奈何。抬头见张白菓皱起了眉头，不由笑了：“不过你不必担心，他向来粗枝大叶，听过就算的，不会奇疑的。”

    就是不起疑才更让人失望吧？虽说她是不在乎，但怎么想都替原主感到心寒。

    这可真是亲爹啊！唔……隐瞒自己身份的她也不算是个好女儿就是了。

    大家彼此彼此，谁也不欠谁。

    说起来。如果她以张白菓的身份进门。张元山会更高兴吧？只是这种高兴，不是她想看到的。

    “看样子……您过得很不错。”张白菓看尹氏的模样，倒是比在武陵郡时气色更好些。不由有些好奇。按理说突然换了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天降奇兵，难免会受到这边的老人欺压。日子不难过已经很好了，他们看起来倒像是更滋润。

    尹氏莞尔一笑。武陵郡那个地方……说不上是什么好去处。张元山又不是那边掌权者的亲儿子，不过是个别房的侄儿罢了，其他人身份不也一样么？不受重视没有好处，只靠着那些基本的资源。他们的日子说不上过得很好。但这里就不一样了，他们虽是空降来的，但架不住手里有权啊！夫妻两实力又不算太差。有主家给撑腰，自然不怕底下人造反。

    再说了。尹氏可不是什么花架子，甚至在争权这方面，她比张元山还要热衷些。以前是没有发挥的机会，如今有了，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你年纪小不知道也正常，我娘家就在郧阳城……”

    张白菓恍然大悟，原来是回了自己的地盘，怪不得说起话来底气这样足！有娘家人撑腰，便是张元山也不敢拿她如何，就算主家不替他们做主，她也不会怕了。

    “这次回来你若是住的久，我倒是想带你回我娘家看看，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外家。”尹氏看了张白菓一眼，慢悠悠的说道。

    张白菓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微微一笑：“这就不必了，我只是回来给我娘上柱香。”

    尹氏听了，虽有点觉得她不识好歹，但也不是很生气，一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也就罢了，省的耽搁你回师门……不过你父亲哪里，总还是得说一声的，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女儿。”

    张白菓这次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从身份上来说，尹氏说的并没有错，尹家的确算是她的外家，反倒是刘家，认真说起来，她是没有资格认这门亲的……但这前提是，她不曾拜入玄音宗。

    如今有宗门做靠山，她反而炙手可热。要是认了尹家，尹家待她也不会比尹氏亲生的两个孩子差。若她非要往刘家脸上贴金，也没人会觉得不妥。

    但不管是刘家还是尹家，她都没兴趣。也许有人会觉得，她大可以两家都认，以便得到更多的资源……但这其实反而是最错的。修炼这条道路，有所牵绊是难免的，但谁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硬扯一些羁绊到自己身上来。

    资源这东西，够用即可，多了反而不好，容易造成依赖性。

    告不告诉张元山这件事，其实如今尹氏并不敢得罪她，若她执意不肯，尹氏也会听她的。只是……她更多的是想试探一番罢了，如果都认不出来那就当做没有这么回事，既然尹氏看出来了，也就没有必要瞒着了。

    至于张元山知道真相后，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张白菓回想着原身记忆中张元山那清冷的模样，亲生女儿跪在雪中差点冻死也不管不顾的漠然，想来他也不会多难过吧？

    一盏茶喝完，张白菓发现自己同尹氏也就没什么话说了，于是便起身准备离开。

    尹氏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但她们这对母女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分别十年，也不过是一个没有意义的数字，她不会将这十年修炼的辛苦对她撒娇诉苦，尹氏也不会将他们这十年是如何度日的说给她听……不曾彼此交付真心，又何来挂念，一杯清茶，便足以道尽所有。

    “春风，你过来，带十九小姐回她院子里去。”走到房门口，尹氏张口唤道。

    一众丫鬟婆子中走出一个妇人打扮二十多岁的女子，她穿了一身青绿色的长裙，面容沉静温柔，张白菓看她有几分面熟，便仔细打量了两眼。

    尹氏自然注意到了，笑道：“她就是以前在你身边伺候过的春风，我见她还算老实勤恳，就做主带了过来，让她伺候着你娘……如今已经嫁人生子，做了你院子里的管事mama了。”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刘氏最后几年都是春风在照料，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她就是了。至于余下几个“偷jian耍滑”的丫鬟，自然都留在武陵郡了。

    “多谢母亲。”张白菓这一声谢说的很是诚挚，单是她这一份心细如发的心思，就很令人佩服。“女儿这就告退了。”

    下仆中有那脑子转的慢的，不由露出不解之色。

    不是说这位是甄王府的小郡主么？怎么成了他们家的十九小姐了？

    尹氏自然不会对一群仆人解释这些，直接打发了人散去，又遣人去前院将此事告诉张元山。

    张白菓也由春风领着往“她的院子”走去。

    “春风，母亲说，这几年都是你在照顾我娘？我娘她身子一向不大好，不好伺候吧？”张白菓看了春风一眼，张口就道……当初那个心机颇深的粉衣少女慢慢也变得这般成熟稳重，倒是没有料到最后是她守着刘氏，她院子里，就没几个安分的下人，包括春凤在内都是如此。那时候她觉得，春风只是比其他人更懂得掩饰自己而已。

    “哪能呀，十九小姐怕是不晓得，刘姨娘性子极好，从不发脾气的，大家都羡慕奴婢好福气，能伺候刘主子呢！”春风柔柔一笑，语气极是诚恳。她说的都是实话，刘氏自打“病好”被接回张家之后，性子就再没有张扬过。就连张白菓被玄天宗的清源真人带走，她虽高兴，却未有丝毫的嚣张得意。起先一开始她不是没有担心过这位姨娘会不会故态萌发自己作死，然而结果让所有人都十分意外……她似乎真的再不是那个样样争先的刘氏了。

    春风知道张白菓想听什么，一路上便捡了一些刘氏的事情说给她听，而后又道：“姨娘总是说，她这辈子最是后悔年轻的时候不晓事，差点误了您……好在老天有眼，小姐得了真人看重，日后自会有个好前程，姨娘每每说起，总是感慨不已……对了十九小姐，她还给您留了些东西，都叫奴婢收在了院子里。”

    张白菓默默点了点头。

    刘氏知道后悔，也就不枉原身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她一场。

    只是，有些后悔总是来得太晚。

    院子自然不会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春风领她去了刘氏住的屋子，她在屋里坐了会儿。

    感慨自然是有的，也多多少少有点儿伤心……人只要真心和对方相处过，就自然而然会产生感情，这不管是谁都免不了俗。但她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只希望这母女二人在下面重逢之后，能不要太责怪她这个占了原身的身体的人，毕竟，她也不是有意的。

    趁着她发呆的时候，春风已经将刘氏的遗物寻了出来，送到了张白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