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一闪即逝的明悟

    已经走开几步张白菓听见身后女孩娇娇的声音，不由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神色。

    为娘的本就是一色伺人的侍妾，做女儿的明明有灵根，却不想着自己上进，妄想走捷径。

    可是没有进入过高阶修士的世界的张白草并不懂，她如果想走这条路，就只能找那些年纪大到一定程度，已经确认自己没有未来的修士或者走采补一道的邪修色胚，像甄云嵘这样有前途的修士……他要真敢把这种心思不纯的女人往回带，清源真人能第一个跳出来收拾了他！

    “尽给我惹麻烦。”等走远了，张白菓瞪他一眼。

    甄云嵘不以为意的笑笑，他在她之后下山，还能以她的性格和处事的习惯作为线索很快就找到她的踪迹，便能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头脑单纯的人。穆氏和张白草打的主意她们一靠近他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有必要搭理罢了。

    他回来郧阳城，是因为张白菓要来，他跟过来不是怕她在这种小地方还能出什么问题，而是回来给她撑腰的。

    张白菓回来之后尹氏能对她这么客气，张元山能不计较她隐瞒身份一事，不是不生气，而是他们不敢！其实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过来，张元山一家又不是靠着张白菓吃饭，也不见她往家里送什么灵石灵丹的，他们做人长辈的凭什么还得反过来讨好她？

    自然是因为甄云嵘在。

    天灵根，灵根数值又是奇高，还是清源真人定下的衣钵弟子……整个张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也没几个！君不见他年纪轻轻就要筑基了么？一步快步步快，他的未来值得更多的人去仰望，谁也说不好他会走到哪一步。但连年幼的孩童都知道，他绝不会止步元婴！

    这样一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人，只要不是仇家，谁不是巴结着的？

    更何况，便是现在，全家修为最高的张元山也打不过他！

    穆氏和张白草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想要百般讨好甄云嵘。

    不管怎么样。张白草的相貌是顶顶好的……他们来了这郧阳城之后。因为她的美貌和张家，已经有不少这儿的世家都透出想跟张元山结亲家的意思了。平时她出门，也有不少公子哥儿捧着。一时之间对自己容貌的信心大涨。

    相比之下，张白菓这个时候确实有点拿不出手。

    年纪小长身体的时候她没注意，一不小心把自己吃成了这副营养不良的外貌，张白菓虽然心里头后悔。但事已至此，她其实也没多放心上。修士的身体跟凡人的不一样。生长只是决定了身体的外在表现，比如个子长度高低，比如头发浓密与否，但内在远比凡人康健百倍……别看她现在顶着一头枯黄毛发贫胸*样。其实身体壮的跟头牛似得，再说了，她如今也才十六岁。想补救也并不晚。

    不过在别人眼里看的话，张白草比她这个“jiejie”反倒更像是jiejie。

    才十五岁的少女。已经是生的眉目如画，颇为动人。她的五官因穆氏血统的关系，在武陵郡时就比家中姐妹来的鲜明，到了此处，与一般显得温婉的江南女子相较，自然更为鲜明夺目……一头乌黑秀发养的极好，胸前鼓鼓囊囊的很是“壮观”，与张白菓那种“营养不良式”的瘦弱枯败全然就是两个极端。

    这两人要是走在一起说是姐妹……一定没几个人会相信。

    但甄云嵘的眼睛就跟瞎了一样，温柔的看着完全没有女人味，活脱脱的还是一个小孩子模样的张白菓，待张白草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张白菓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她又沾了原身的光。不过说实话，这种被区别待遇，而且她还是被优待的那一个的感觉非常好……尤其是看到张白草给气得不要不要的，心里别提多爽了。

    这种狗仗人势……额，是狐假虎威的滋味简直好极了。

    但也仅限于此。

    除此之外，甄云嵘任何对她的付出，都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心理负担。她无法容忍自己心安理得的去享受别人的付出，并对此十分惊恐。

    如果有一日，甄云嵘发现她是“夺舍”的，他会怎样？就算她并非出于自己意愿夺舍了原身，但眼下看来，恨不得对原身掏心挖肺的甄云嵘，会原谅她的“身不由己”吗？

    好吧，就算他不会知道，可相处下来，张白菓早就发现了，甄云嵘只是纯粹的有种“我要好好对这个人”的意思，但他对她并没有任何的“爱意”，真要论的话，他倒像是在养女儿……

    可张白菓没打算给自己再认个爹！

    但凡有一日，甄云嵘突然清醒过来，不想在对她付出了，而她却沉溺于这种理所当然的“收获”当中，她会是个什么下场？再严重点，万一他后悔了，觉得是她蛊惑了他呢？

    就算他真的愿意宠溺她一生，她也不会容忍自己变成跗骨之蛆，依附着他生存！

    那一句“惹麻烦”，她并不是在对他撒娇，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当初甄云嵘被迫在她面前现身的时候，话里说的很清楚，他是犹豫过要不要跟着来的……说明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样完全的保护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的。

    历练本就有危险性，没人能保证万无一失，但说实话，她虽然修为低下，但她能遇到的危机其实要比那些筑基修士小得多。

    别看修真小说里那么多杀人夺宝的事例，但事实上，抢东西是有的，可她只要亮出自己玄音宗的身份牌，安全却是无虞的。

    就像那次拍卖会之后，尾随于她的人只不过是不知道她出身玄音宗罢了。

    大宗门的弟子，包括外门弟子在内，都会在门中留下一滴心头血作为“引子”，这个引子可不是只能观测他们的死活，甚至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宗门数千年的传承，如果连护住自家在外历练的弟子的本事都没有，又如何立足于修真界？

    所以，甄云嵘的“担心”才令她格外的动容。

    他和原身究竟有过什么样的交情，才令他如此尽心尽力？

    当然了，甄云嵘也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所以，他们两人才形成了一个死结，各自身上背着一个无法告诉别人的秘密，是要藏到他们身死之后跟着灵魂一起消散的……除非是她和冉柒那种互相能够探测到对方秘密的情况，否则不管再怎么信任对方，也绝不会透漏一字半句！

    张白菓的烦恼就在于，如何才能摆脱甄云嵘这个“甜蜜的包袱”？

    闹翻是不可能的，疏远就更难了……君不见她这些年都故意露着生人勿近的脸，

    说服也不容易，看他偷溜下山也要跟着她，分明是到了连他师尊的话都不管用的地步……除非张白菓和盘托出，否则就只能同门相残了……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回来这一遭，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原本是想祭拜了刘氏，了结她心底最后那点愧疚，如今想来……血脉亲缘，根本难以拔除。若是有一日，张元山真的祸到临头求到她头上，是帮还是不帮？

    在这个世道看来，张元山是冷漠了点，但也没有太大的过错。这个世界上狠心的父母不知凡几，置身其中，他就算不是好爹，也没有坏到她可以不认他的程度。

    亲缘不是想要偿还就可以偿还，然后一拍两散的。

    而有些人，也不是她像撇清就能撇清的。

    既然撇不清，干脆就接受好了。慢慢的将自己的意思透出去，甄云嵘不是那等不通透的凡夫俗子，必是能够接受的。

    慢慢来，循序渐进即可，太过冒进，只会是伤人伤己。

    甄云嵘走出两步，见张白菓没有跟上来，便回头去看她。

    少女面上笑盈盈，明明望着自己，却又没有焦点。她的眸子里渐渐渗出复杂的情绪，困惑、烦恼、无奈、怅然，只是忽然又轻松起来，渐渐发亮，清明。

    这是……又顿悟了？

    修行中的顿悟，说起来，倒并不是很难以捉摸的东西。只要感受过一次，便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就像是一直困惑了很久的问题，某一天突然想通了，不止想通了，还对自己有所长进，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理解起来真的不难，难得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领悟这种成长和升华。

    张白菓如今才十六岁罢了，已经两次顿悟了。虽然她这第二次顿悟时间很短，短的只有几息时间，估计顿悟的也不完全，若他不回头甚至都发现不了，但……那也是极为难得的。

    他这辈子，可还一次都没有。

    当然，不是他悟性太差，而终究是他起点太高，渡劫期大能的神识不是虚的，何况，该明白的前世早就明白了，前世都没弄清楚的……这辈子想来也不会来的那么容易。

    “师兄，做什么看我？”张白菓醒过神来，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于她而言，她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而已。

    她不知道这对旁人来说可能一生都难得有想明白的时候。

    甄云嵘并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咱们明日就起程么，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