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毁灭的乐土
伊考特山谷毁灭后的第二天，法肯里奇北部，安巴山脉。 苍穹一碧如洗，仿佛是最纯净而深邃的海水经过光线的折射，呈现在天空上的那种空灵而美丽的颜色。山峰连绵不绝，延伸向未知的远方，就如同一条身材修长的巨龙伏在地上一般，尽情地舒展着身躯。 悠久的年代和茁壮的力量相结合，透出一片庄严的景象。 安巴山脉不负其盛名，若是登顶的是普通人或者冒险者，恐怕现在早就为这美景而欢呼或者感慨不已了吧。 但埃尔西此时却根本没有欣赏的意思。他知道，这样美好的画面，自己的很多族人却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虽然他在一个多月前，就远远地离开了伊考特山谷，来到这个炎龙教会分部所在的山脉中，然而这个地精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惚，甚至时常会以为自己仍然在伊考特山谷之中。 埃尔西至今还记得三年前自己听从那个少年的意见，赌上一切来到伊考特山谷后的情景。没有想象中的警惕与防备，更没有歧视，那座山谷里的居民仿佛非常欢迎像自己一样的人加入他们。 落实身份、定居、工作，甚至还有自己的武器研究都有人专门帮忙，在经过了梦幻般的几天后，埃尔西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比顺利地融入到了这个新的环境之中。 他必须承认，以前他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可以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不需要再担心冻饿之苦，因为只要肯出力，就绝对不会沦落到没饭吃没地方住的境地。 也不用担心战争与强盗的祸害，因为山谷居民在三条巨龙的带领下，会在第一时间就反击任何觊觎这片美丽土地的人。 不同的种族之间和平共处，人类不会去刻意嘲笑兽人是没头脑的家伙，地精也不会被视为贱民或者jian商，蜥蜴人学着与其他人一样买卖东西，而不是直接抢劫，矮人的酒馆随时为所有种族的人开放，就连大陆公认的低等种族——狗头人，也能在这里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至于传说中邪恶的彩色龙……栖息在山谷里的三条龙一开始确实让埃尔西感到了不安，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虽然三条龙普遍对山谷居民没什么好态度，却也懒得去管，平时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更出人意料的是，如果有强盗团伙进攻山谷，他们反而还会帮着居民驱赶强盗。 埃尔西也问起过别人，为什么这片土地会如此不同。而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这是因为炎龙的庇护和炎龙之子——艾洛领主的努力。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伊考特山谷，埃尔西认为，没有什么比“理想之国”更合适了。 在那片梦幻般的土地上，埃尔西度过了无比愉快而充实的三年。 这段时间里，他不但结交了很多新朋友，还朝着自己的理想迈进了一大步——教会部队中所配备的穿甲式魔导枪，正是埃尔西根据自己早年在小巷里捣鼓出的枪械构思而主导研发的。 埃尔西也想过未来会发生什么，也许山谷的势力范围会继续扩大，然后让更多人感受到这份美好，那样的话，自己说不定真的能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理想，让不会魔法也不会武技的人也拥有强大的实力…… 然而，他没有想到，一切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被毁灭了。 “埃尔西……” 身后传来一个略微有些担忧的声音，随后一点温暖的触感从肩头浮现。即使不转身埃尔西也知道，那是赞格威尔——一个比他年长两岁的地精的手掌。 深呼吸了一下，胸口那股一直挥之不去的压抑感似乎已经淡了很多了。 伊考特山谷毁灭后……是的，埃尔西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实际上，山谷的毁灭在一个多月前就有征兆了，那时候他作为技术人员和教会的高阶信徒，与其他几名研究员一起，被大教长拉贾派人秘密地送出了山谷。 从那个时候开始，埃尔西就发觉，山谷居民平静生活的表象之下，有种种的不安正在涌动。 后来埃尔西才听人说，自己这一批人是拉贾送出山谷的最后一批人。在那之后，来自教廷与金属龙族的部队就彻底包围了山谷。 自然，他所尊敬的大教长，希望城的城主，带领着山谷里所有人建立这片家园，并且即使意识到了危险，也要最后一个才走的地精拉贾，没能够逃出来。 就在昨天深夜，心绪不宁的埃尔西得知了伊考特山谷尽数毁灭的消息。当他的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山上从深夜徘徊到了上午。 “嗯，谢谢你，埃尔西没事。”他回过头去，视线对上赞格威尔深黑的眼睛，“之前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赞格威尔轻声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其实大家也都差不多……总之，伊考特山谷毁灭了，但是教会、炎龙还有艾洛领主都还在。我们还有希望。” 埃尔西微微点了点头。 希望……在这最为黑暗的时刻，他的手中能够抓住的，好像也只有希望了。 与此同时，法肯里奇南部，谢德洛克实验基地地下。 “叮。” 随着电子提示声响起，扬知道，电梯已经到达了实验基地的最下面一层——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地下，而是真正的位于地壳之下岩浆地带里的一层！ 将基地建造到这个深度，自然不只是单纯意义上的研究方面的考虑了。实际上作为这个基地的最高负责人，扬知道，她的上司艾洛，那条引发了教廷与金属龙族不安的神秘巨龙，正藏身于此！ 不错，扬知道艾洛的真实身份，因为她早在几年前就加入了炎龙教会，并且成为了其中非常出名的一位传教士。在她的宣扬下，越来越多的物质学派学者选择加入了日光学会。 正是因此，艾洛才决定彻底对她坦白，以换取这名女学者的完全效忠。 地底是岩浆的世界，入目所及尽是一片火红之色，还有大量的毒焰、毒烟等轻易便能夺人性命之物。这些东西虽然有不同颜色，但源头却依旧是那火红的岩浆，眼前一片岩浆海洋，其中蕴含的火力，一旦爆发，不要说是将实验基地给毁了，便是要摧毁整个谢德洛克山区，也不过片刻的时间而已。 然而扬根本不必担心这些，因为一条透明的长廊从她的身边开始，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长廊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无论外面的岩浆如何凶猛，扬都没有感到一点燥热，反而还有一种淡淡的清凉之感。 信步前行，眼前除却火红再无别的颜色，放眼看去，漫无边际尽是通红岩浆，咕咕声响混合一起，加之那些火泡升起又幻灭的声音，如浪潮一样，肆意蔓延。 大概走了五分钟左右，正当扬准备要将目光往更远处延伸之时，忽然在她面前不远处，原本平静之极只有火泡明灭的岩浆火海，猛地生出了变化。 “轰轰……” 异常地突兀，丝毫没有征兆，岩浆之上，猛地一个巨大的漩涡生出来，强大的力量随之降临，整个岩浆火海被生生压低十数米，更加将那漩涡凸显了出来，莫名有一股沛然可怖的力量撕扯虚空，将那火海之上的虚空撕扯的扭曲起来，好似随时都要破碎一般。 毒焰、毒烟、地火、岩浆……不论何物，一靠近那漩涡，都无声无息的被那可怖力量撕扯成了碎片而后化作虚无，彻底消失不见，如此一来，那处漩涡所在，竟成了禁地一般。 更可怖的是自那漩涡深处隐隐传递出来的力量，远古、阴冷、锋利……好似那漩涡埋葬着一片荒古时代的神兵利器，只是微微感应到那力量的微末，便让扬整个人微微地颤抖起来。 这……就是她所信仰的科学之神，炎龙艾洛的力量！ 心念急转几下，异变却再次发生，原本只是一个巨大无匹的漩涡。此刻，却又有了变化。一声声无形巨响之下，漫天的地火夹杂着岩浆，奔涌沸腾，如同世界末日一样的景象之中。 突兀地，黑色巨龙的头部骤然出现在了那漩涡中央，仿若是从地底最深处，那幽冥之地漂浮上来的一般。 很快，艾洛的身体开始上升，直到上半截身体都露出岩浆之外。而在艾洛的身体出现的瞬间，整个岩浆海也恢复了平静。 深邃的黑色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女学者。 扬生生忍住就要惊呼出口的声音，尽管知道艾洛是什么样的存在，也接触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物，但是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条半神巨龙的力量，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你来了。” 艾洛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了她的心中——这自然是艾洛从混沌碎片里领悟到的心灵传音。 “是的，我的主人。” 扬微微鞠躬，将所有的不安完美地收敛起来，隔着长廊的屏障对巨龙恭敬地说道。自我克制力一向是扬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