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转变
丘福声称是奉了燕王之命,前来接这对夫妻,至于缘何来接却不是这些守城士兵需要得知。 众守城士兵,看着一百多骑王府侍卫毕恭毕敬地将这对夫妻接走,彼此心里都打了鼓也有几分庆幸,幸亏没真刀真枪上场,不然得罪了燕王府的座上客,岂是他们这群领着一点粮饷讨生活的军户能受住? 不过当天夜里,他们上头的一名守将一名副守将以乱某罪收押,并重新任命了一王府侍卫暂代城门守将一职,各自不由暗捏了两把冷汗,却见两大车烧刀子运来说是燕王犒赏他们,一群北方的汉子这才安了心,又担负起边城守卫之责。 ———————————————————————— 另一边,朱棣见天色已晚,又入了关内后,盛夏的暑气成倍蹿升,也没让丘福连夜赶路,就令他率众侍卫在边镇的驿站休整一晚,明日再启程回去。 丘福得了命,即下达王命,率一百多名侍卫行至边镇驿站。到了驿站,丘福又做防守事宜,里里外外派了百名侍卫看守,将个小小地驿站看守的如铜墙铁壁一般牢靠。 一应事毕,丘福走下驿馆石阶,束手立在马车前,恭敬道:“属下已安排妥当,请王爷、王妃下马车。” 马夫立即跳下马车,搬了一个小脚凳至于车下。 朱棣撩帘而下,随即伫立一旁,向车门伸出右手,道:“下来吧。” 众侍卫神情肃然,目不斜视;丘福抬头看了一眼朱棣,复又垂首敛目。 仪华答应了一声,伸出一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手,放在朱棣粗糙的手掌里,这才撩开墨青色车帘,探身下了马车。 朱棣凝眉看了一眼仪华犹如干瘦得犹如饥民的手,方松开了右手,转脸对丘福吩咐道:“你亲自去镇上找一名大夫,一个婆子一个使唤丫头来。” 丘福答应而去,朱棣方携仪华进了驿馆。 驿馆不大,是一个两进的小院,用一座青灰色的方砖砌地垂花门相隔。馆内第一进作为驿馆官员当差以及过往官员用食之地;第二进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四合小院,作为官员投宿之用。 时值掌灯之际,上房、东西厢房的廊檐下已挂起了白纸灯笼,将这座只有七八间房的小院照的灯火通明。 留了侍卫在垂花门外,仪华随朱棣走进了小院。 仪华骨瘦嶙峋行动迟缓,朱棣放慢步子走在一旁。 仪华突然站住脚,低下头看着在青石板地面上磨蹭的双脚。 朱棣前面一步驻足,回身看着仪华道:“怎么了?又是哪里不舒服?一会儿大夫来了,让他先给你看看。” 仪华没有抬头,只给朱棣露了个蓬乱的头顶,低声道:“没事,就想踩踩石板路,心里才踏实些。”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带着一种深深的苍然,让人听了不觉心酸。朱棣看着仪华脏乱的发丝,双唇蠕蠕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是仪华吸了吸鼻子,抬头对他一笑:“王爷,这外面怪闷热的,我们进房吧。” 朱棣沉默地点头,二人走入上房。 仪华实在身上乏力,也无心服侍朱棣。她一进房,径直走到了炕上坐下,解开裹在脸上的蓝布,轻轻喘着气。 朱棣正打量着这间屋,一转眼就见仪华斜靠在炕上,闭着眼双唇微张的喘气,当下转脚朝炕走过去,立在炕前注目凝视。 让人目不转睛看着的感觉并不好,仪华无奈的睁开眼,直接问道:“王爷,您有什么话要吩咐臣妾?” 朱棣目光一怔,稍稍错开眼睛,轻咳一声道:“没什么,你先躺会,等丘福找了丫头婆子来伺候。”说完,四目一寻,转身就在炕的另一头坐下,也闭目养神起来。 仪华此刻没精力探究朱棣的心思,只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的阖眼半躺着,但时不时仍能感到一束眸光落在她身上。然,一种彻底放松的心情,让累月下来的疲惫如潮涌来,很快地仪华已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睡梦正酣,却生生让人唤醒,仪华一阵头痛欲裂,便耐着不肯睁眼。 朱棣颇为意外的看着仪华,目中隐约闪过一丝笑意,但见屋子里还立着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便沉声说道:“起来!先把药喝了再睡!” 闻声,仪华顿时清醒了大半,一睁眼就是朱棣一张硬板的脸,一旁还并排立着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她们一人手里捧着药碗,一人手里捧着蜜饯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侍立。 这一看,仪华却是全醒了,又见自己躺在床上,身上也像是简单清洗过的,可中途她一点知觉也没有,未免睡得太沉了。想着,仪华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什么时辰了?” 朱棣看着仪华微红着脸的模样,觉得她总算是有些血色了,眼里又起了笑意,道:“三更天刚过!期间大夫来了给你看过,说……”笑意退去,望着仪华瘦得颧骨高凸的脸颊,不由浓眉紧锁:“总之后面的日子,你安生养身子!现在,先把药喝了!” 仿佛是教训不懂事孩童的语气,令仪华微微一怔。 朱棣却没看她,另皱眉催促,道:“还不服侍王妃用药!愣着做什么!” 婆子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捧了药跪上脚踏。 仪华支起手肘,端药一饮而尽。 小丫头倒是机灵,忙捧了蜜饯罐过来,仪华捻起一块含着口里,淡去了一口的苦味。 朱棣见了眉头慢慢舒展开:“吃了药,再把粥喝了!里面加了一些药材,大夫说食了对你恢复身子有益。” 这次婆子机灵了,不等朱棣发话,忙疾步走到门口去盛粥。 仪华这才注意到,门口有一个火炉,上面放着一只瓷碗罐。 朱棣这时又说:“穷乡僻壤,找不到什么好食材,是粗米熬的,你先将就着用些。” 说话时节,婆子已手脚麻利的盛了粥,一只青花瓷碗里,一颗颗饱满的米粒,上面漂浮着草绿色的小菜,看起来清清爽爽,很是引人食欲。 仪华瞧着抬眼一笑:“臣妾看着不错,比这两个月吃的都强。”说着示意小丫头扶她坐起身,也不让婆子伺候,自己就拿着勺一口一口舀着吃,不一会儿一碗就见了底,又连着吃了两碗才肯作罢。 婆子、丫头收拾了碗筷,在屋正中的方桌上留了一盏油灯,就轻手轻脚掩了房门退下。 屋子里窗户大敞,外面唧唧喳喳的虫鸣声听得格外清晰。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朱棣坐在方桌旁,问道:“觉得吵吗?吵得话本王把窗户关上。” 仪华摇摇头,道:“屋里闷的很,敞着窗户透气。” 朱棣点点头,从桌旁站起身,道:“那你早些睡吧,明早就要起程。” 见朱棣一身整齐的站起身,仪华已猜到朱棣这是要去找丘福,了解这两月北地的情况。念头一至,口中却已道:“您要出去,别太晚了,有些事也不急于一时。”一语毕,才觉口快,管得也过多,便闭上眼不去看朱棣,心中却一阵念叨:真是在漠北待久了,这后规矩还得重新抓起来。 心里咕嘟嘟的想着,却不想朱棣真回了话:“恩,本王知道了。”说罢,就在仪华蓦然投来的注目中转身离开。 出了上房,朱棣关上门扉,又给侍立在门口的婆子、丫头交代了几句,便一径走到垂花门,唤了一名侍卫道:“让丘福过来。”侍卫恭声领话。 朱棣回了院子,进了东厢房,点了一盏灯等丘福。 不一时,丘福听命前来。 房内只有心腹之人,朱棣自不再按捺情绪,黑着一张脸道:“晋王好大的胆子,居然派了几十人潜进燕山。当日……”若不是他低估了行刺的人数,也不会遭此一劫,甚至差一点丧命于瓦剌人手中,不过……漠北地形图倒是意外的收获! 想到这,朱棣目中精光一闪,怒火微减,续道:“当日本王离开后,有什么事发生?”丘福忙将那日之后的事一一禀来。 原来当日朱棣、仪华长时未回大帐,王府侍卫立即搜寻,却在崖壁遇见一批黑衣人和受伤的汗血宝马。两方人马立马一场激战,将黑夜人尽数歼灭后,连忙想办法下崖搜寻,但第二日下到崖底却不见朱棣、仪华,后面又连寻数日仍未寻到。 王爷、王妃在军中大营失踪,事情极其严重,若传出去一会影响朱棣声望,二会导致朱棣、仪华两人陷于危险境地。因此,丘福几人商量后,暂时将消息隐瞒下来,以二人同时染时疫为由,连夜送去秋山别庄医治,以杜绝他人的窥视,又能便于暗中查访。 听至此,朱棣眼里又几许满意之色,开口却是问道:“蓝玉他们没有发觉有异?” 丘福答道:“是发觉了,两月来连番试探。不过就半个月前,他突然未在理会此事,开始勤于领兵,且演练的战术多为如何克制蒙古骑兵。” 朱棣身上瞬间凝聚一股杀气,冷冷道:“他想建功立业,想出兵蒙古灭了北元!好,本王就达成他这个机会,就怕这功他承受不起!” 丘福诧异抬头:“王爷?” 朱棣收敛杀气,摆手道:“没什么。” 丘福立即闭嘴,有些事是不该他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