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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送亲

    陈王宫很快就将两个公主送亲的一应事物准备好了。萱妫的嫁妆整整装了四十辆马车,从北地的白狼皮,到南国的珍贵香料,穆姒夫人举陈国之力,将所有能够找到的奇珍异宝统统搜罗过来,又重金聘请能工巧匠,用十年生长一寸的金丝楠木为萱妫打造了一整套家具,以便摆在萱妫的卧房内。

    临行前,穆姒夫人拉着萱妫的手,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有些不舍地看着她,“你马上就要走了,也不知道娘以后还能再见你多少次。我还记得刚生下你的时候,你才只有你父王的手掌那么大,谁知道一转眼,我的萱妫都变成要嫁人的大姑娘了。”

    萱妫仔细打量穆姒夫人,惊讶地发现,原本记忆里那个强势的母亲,竟然在眉眼之间显出了老态。萱妫的鼻子忍不住酸了一下,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嫁人并不全都是值得期待的。出嫁意味着和父母分离,孤身一人去往异国,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没有父母和亲人在身边,背后空无一人,所以无路可退。

    萱妫不由趴在穆姒夫人怀里,“娘,我不想嫁人了,我想在你身边一辈子。”

    穆姒夫人不由失笑,伸手抚摸着萱妫,“这是什么话,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说完,穆姒夫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萱妫,往日我在你身边,你小女儿天性也就罢了,日后到了蔡国,切记要谨言慎行,万万不可大意。”

    萱妫乖乖地点了点头,穆姒夫人又道,“你要记住,嫁妆代表了新妇在娘家的地位,娘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到了蔡国之后,这就是你的小金库。打点婢女,赏赐侍卫,都是免不了的。”

    萱妫突然想起了什么,嗫嚅着开口,“娘,那……那凤妫呢?凤妫的嫁妆……”

    “你又管什么凤妫!”穆姒夫人想要发怒,却因为想到萱妫明日将要远嫁,往后见面的日子一次比一次少,免得因为凤妫又生了隔阂,硬生生将怒气咽回去,但心里却对凤妫更添了几分恼恨。“凤妫的事情,娘已经命人准备了,你不用担心。快些回去吧,明日一大早就要起来了。”

    待到萱妫离开,穆姒夫人冷笑了一声,“嫁妆?我可是为凤妫准备了上好的嫁妆。”

    凤妫不知道自己的嫁妆是什么,也并不关心这一切,她只是默默地将萱妫的嫁衣展开,彻底检查最后一遍,将刺绣的针脚处小心地补上最后一根线。

    弦歌看着凤妫的动作,看着凤妫憔悴的眼神和伤痕累累的手指,再也忍不住了。弦歌猛地冲过去,把嫁衣扔在床上,抓着凤妫的胳膊,“小姐!你为什么要答应这桩婚事!你明明是公主啊”

    凤妫转过去,微微仰起头,以免眼眶里的眼泪流下来。

    弦歌不等凤妫回答,她也根本不想听凤妫的答案。弦歌拉着凤妫的手往外走,“我们去找公子完,总会有办法的!”

    凤妫摇了摇头,拉住了弦歌,“没用的。回来吧,弦歌。让我最后看一眼嫁衣,我虽然不能穿上它,但是萱妫可以替我穿。”

    弦歌咬着嘴唇,看着凤妫的样子,她的内心在呐喊,小姐,那是你亲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嫁衣!你明天也要出嫁了!你们同为公主啊!

    但最终,弦歌深吸一口气,眼里含着泪,却带着一脸平静的表情走了过去,“我拿着,小姐你慢慢看。”

    那一夜,凤妫和弦歌都知道,这是他们最接近嫁衣的一次。因为穆姒夫人给凤妫的嫁妆是,以戴罪之身嫁入息国,不能使用任何礼制。

    癸酉月,天干之癸属阴之水,地支之酉属阴之金,是金水相生之象。

    这是穆姒夫人亲自选定的日子,也是穆姒夫人亲自安排凤妫和萱妫在同一天出嫁。这一天的盛景,在宛丘流传了许多年。

    整座城池飘着桂花悠久馥郁的清香,十里红绸,满天满地都被红色笼罩。铺在喜轿经过道路的绸子,出自全国最好的绣娘,上面用金线在边角勾勒出吉祥的纹样,在婚礼过后,被道路两旁的人疯狂抢夺。

    送亲的队伍长到看不见边际,队伍最前端的人在街头转了个弯,队尾的人还没来得及走进这条街道。装着嫁妆的马车浩浩荡荡,掰着手指数数的小孩子借来大人的手,却也数不清马车的数量。

    在队伍当中,被团团簇拥的喜轿没有金碧辉煌,但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因为萱妫出嫁所用的喜轿,不同于一般的抬轿,而是硬生生在檀木的梁上起了一间宫殿。琉璃为瓦,白玉为阶,在墙壁上,用细碎的东海珍珠镶嵌成各种云纹。

    走在轿旁的婢女不停抛洒着沾着露水的花瓣,混在花瓣当中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碎金,甚至还有价值不菲的小玩意儿,引得人们纷纷哄抢。

    这一天,宛丘的所有人都记住了萱妫公主,天潢贵胄,受尽宠爱,是名副其实的天家贵女。萱妫出嫁的盛景经由人们口耳相传,被编写进各种故事里。而所有人也都忘记了,这一天出嫁的,不仅仅是萱妫,还有同为公主的凤妫。

    凤妫坐在狭窄的喜轿内,轿夫把喜轿摇得不停乱晃,凤妫只觉得一阵头昏脑涨,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往常送喜轿总要给赏钱的,但这趟差事没有丝毫油水,去的又是偏远的息国,难怪轿夫心存怨怼。

    风妫的送亲队伍没有锦衣,没有华服,就连喜轿也只是最简陋的木轿,木板在抬起来的时候咯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只有轿顶绑着一支红色的穗子,略微添了一点喜气。轿夫们穿着破衣旧衫,一个个脸色难看,一脸丧气。随侍的婢女只有弦歌一人,更别提嫁妆了。连队伍都谈不上,只是四个轿夫和弦歌而已。

    哪里像是送亲,根本就是一群人在逃难。

    又哪里像是一国公主的嫁娶,明明连最穷苦的农家女子都比不上。

    风妫想象过无数种自己离开陈国的方式,唯独没有想过,自己就这样,在沉重的脚步声中,一步步离开了陈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