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一章 长发

    奇洛大公所过之处，便燃起温柔的烛光。他停住脚步，转身，推开一扇秀气的门。随着宫门的推开，宫殿里传出女人的声音，似乎是不同的女人在说话，有天真烂漫的少女声，有温柔多情的女人呢喃音，还有女孩悲伤的痛哭……女人的声音中，还时不时传出男人的话语声。

    这是寝宫。奇洛大公知道，空阔的寝宫里，并没有一个男人，也没有一个女人。有的，只是一幅又一幅的银色光影卷轴。大小不一的长方形光影卷轴，悬浮在寝宫里，从地板到高高的穹顶，布满寝宫，光影卷轴发出的银色光芒，将宫殿里黑暗切割开来。每一幅光影卷轴里，都是流动的画面。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就是从光影卷轴里传出来的。

    奇洛大公轻吹一口气，小火炬熄灭，他将火炬随手插到墙上。

    “奇洛，祝你一百岁生日快乐。”

    “以后你每次的百岁生日，千岁生日，万岁生日，我都会在你身边。”

    奇洛大公银眸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一幅光影卷轴，卷轴里，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小女孩一双银眸又大又圆，满头短短的卷发。而她对面的小男孩，狭长的银眸，如瀑的黑长发。两人跪在雪地里，两人之间，是一个三层精美蛋糕。

    “凯瑟琳，等你过了一百岁的生日，就要把你的卷发变长。”小男孩有些不满道。

    “凯瑟琳不喜欢长发。”小女孩皱眉，不高兴道。

    “到了你一千岁的时候，你如果还是这样的短发，我就不会娶你！”小男孩严肃道。

    小女孩伸出一指，往蛋糕上一抹，手上便多了一团雪白的奶油。她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津津有味地舔着手指上的奶油，道：“现在有超过一千个沙利尔族的男人等着娶我呢。”

    小男孩抓住小女孩的手，生气道：“不嫁给我，就不许吃我的蛋糕。”

    “为了蛋糕，我就勉强嫁给你吧。”小女孩认真道：“你要发誓，以后你每次生日，除了那些令人厌烦的生日盛宴，你都要这样悄悄的，带着我爱吃的蛋糕，只与我一人，再过一次生日。”

    小男孩拉过小女孩那只手，拉到自己唇边，他将小女孩那只满是奶油的小手指含入嘴里，一下一下吮弄着。

    “可是，我还是不喜欢长发，怎么办，奇洛？”小女孩歪着脑袋道。

    “你发誓，我的每一次生日，你都在我身边，我就允许你留短发。”小男孩庄重道：“你只能嫁给我，凯瑟琳”。

    “凯瑟琳，你违背你的诺言了。”奇洛大公修长优美的长指，轻抚着光影卷轴里小女孩的小脸蛋，道：“三千多年了，我的生日，你都没有陪伴在我身边。”

    “奇洛，奇洛，你终有一日会后悔。除了寂寞与孤独，你最终一无所有。”一个悲哀的女人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是为了回答奇洛大公。

    奇洛大公的身体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穿梭在这片光影卷轴之林里，然后，停在了一幅光影卷轴面前。他右手一挥，顿时，所有光影卷轴里的画面停止了流动，原本喧闹的寝宫，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凯瑟琳，你知道吗？几千幅光影卷轴里，我最喜欢这一幅，你活着的最后一幅光影卷轴。”奇洛大公道：“每次看到这一幅，便提醒着我，诺言尚未实现，仍需继续努力。”

    奇洛大公打了个响指，这幅光影卷轴里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

    卷轴里是行刑的场面，雪地里，一个年轻女人跪着，女人身穿银色长袍，长袍一角，点缀着几支蓝色的格桑花，女人一头短卷发，容貌极为清丽秀美。

    女人前方，奇洛大公，不，应当说是奇洛王端坐在华丽的宝座上。他身旁，还有一张宝座，只是，这张宝座里，站着一个小小的小人儿，小人儿站着的高度，还不及宝座的扶手高。小人儿，是还不满一岁的玛丽，奇洛王与凯瑟琳王后的女儿。一岁的神族之人，会思考，会说话，会行走奔跑，但是，神种尚未成熟，并不能使用神力改变体型。小小的人儿，穿着与年轻女人一模一样款式的银色长袍，小人儿小嘴抿得紧紧的，垂在身体两侧的小手儿，已经握成了拳状，颤抖着。

    以三人为中心，不远的四周围，是一圈又一圈的沙利尔族人，布满了整个雪原。

    “呜-----”一声高亢悲哀的五色公牛号角声响起，是行刑开始的标志，一旦五色公牛号角声停止，年轻女人就要被砍头。

    “凯瑟琳·安德斯，你还有何话要说？”卷轴里的奇洛王，声色平静。

    年轻女人，凯瑟琳·安德斯，沙利尔族奇洛王的王后，奇洛王的第一位妻子，她一双美丽的银眸黯淡无光，神色憔悴。凯瑟琳王后一双银眸望向那张宝座里的小小人儿，黯淡无光的银眸开始变得明亮，甚至灼热起来：“玛丽，我的玛丽，我可怜的玛丽，你一定要记住，母亲爱你，永远都爱你。”

    凯瑟琳痴痴望着宝座里的小人儿，她的宝贝女儿，她是多么的不舍得离开她啊！直到高亢的五色公牛号角声变得细若游丝，似乎随时要消失。

    “凯瑟琳犯了大不敬之罪，奇洛王给予任何惩罚，凯瑟琳都接受。”凯瑟琳目光移到奇洛王精致美丽的脸庞上，道：“但是，背叛铎都家族，只有我一人，背叛沙利尔族的，也只是我一人，与其他安德斯家族之人无关。终有一日，真相会像光暗海洋上退潮的沙滩一般，水落贝壳出。”

    “奇洛，奇洛，你终有一日会后悔。除了寂寞与孤独，你最终一无所有。”凯瑟琳挺直脊梁，瞬间，她的卷发爆长，长到如瀑般垂落到雪地上，如同光暗海洋起伏的波浪。

    奇洛大公缓缓站起，他狭长银眸眸底深沉如漩涡，似乎想要将眼前的女人吸入眼中一般。他右手在空中一抓，瞬间，手中多了一把乌黑的异极晶大刀。

    法典记载：“神族的王啊，如果你认为你的臣民有罪致死，你将要直视他的眼睛，亲手将他的头颅砍下！”

    看着面向自己走来的奇洛王，凯瑟琳缓缓站起。

    法典也记载着：“神族之人啊，即便被砍头之时，如果你认为你是无罪的，你可以站起，挺直你的脊背，直面你的王，终有一日，真相会像光暗海洋上退潮的沙滩一般，水落贝壳出。”

    奇洛王缓步走到凯瑟琳眼前：“最后一句话。”

    “奇洛，生日快乐。”凯瑟琳笑了，道，她语调温柔，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悲哀又迷人的微笑：“落刀小心点，别砍断我的长发。”

    “好。”奇洛王盯着眼前一臂之遥的凯瑟琳，凝视着她的双眸，道，他手起刀落，极快：“你长发时的模样更美，我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