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酷暑
宝然这个无良的观众只管看戏,一点不知道帮忙,多亏了中间还有个好好先生肖季翔同学,不时地劝一劝,当然了,主要是在劝宋海燕,程宇博那酷孩子笑吟吟声儿都不稀得还的,也无从劝起。 肖季翔也是团场考上来的,不过他是自初一起就在一中住校,跟王晶他们属于资深同班,大概早就习惯了两人的针锋相对,隔上个三五句就跟着劝一句,或者纯熟以及地打个太极圆手,和缓一下,以免最后爆发。 “小吉祥”宋海燕嫌他在一边啰嗦,直接叫:“你不要老是帮着他说话,人还不一定领不领情呢” 是的,肖季翔现在别名小吉祥,……拜宝然所赐。 、 其实人原来的名字多有内涵啊他父亲是团场小学教师,鉴于这孩子是家里的老小,晃了晃肚子里的墨水,给起了这么个极富传统文化及美好祝愿意味的名儿,展翅飞翔啊人人都夸的,直到这学期不幸得了宝然这么个倒三不着五的新同桌,排过了座位相互认识之后,第一次张口,就呼之为:“小吉祥” 这时候清宫戏还没有开始大肆流行,所以还没几个人能够窥探到宝然心里那龌龊的小思想,只是一叫之下,都觉得这个名儿也不错,很符合其圆缓柔和的性子,又讨喜上口,没半天就流传开来,并且迅速奠定了其坚定稳固的地位。 可怜小吉祥这会儿还觉得自己的这个同桌人不错,会起名儿,比起班里其他那些男生什么瘦猴啊老冬瓜之类的,要好听得多了,所以答应得也挺痛快,倒是让宝然有些过意不去,只好心里自我宽慰:没事儿,等到满屏幕辫子的时候,大家都好毕业了,这个外号也就慢慢的没人叫了吧? 出于内疚,宝然假惺惺在一边劝小吉祥:“不用管她,不就那么一说嘛又不耽误干活儿,……一会儿说得没劲儿了自然就不说了……” 、 ……还真给她说中了。没一会儿日头高升,大地开始灼热。一开始还有精神互相吆喝比赛着较劲儿的同学们,渐渐地都没了声息,蔫头耷脑地萎靡下来,只是手里的动作还未停,机械地重复着摘,摘,放的一系列动作。 近四十度的烈日高温啊宝然跟所有的女生一样,严严实实围了丝巾,上面再扣上大草帽。骄阳似火,像是穿透了厚重的旧工作服,直烙在肩背上,前心后背汗珠子争先恐后往外冒,身上却没怎么见湿——北疆干燥,烈日炙烤,很快又给烘干了。 再怎么出汗燥热,除了几个常年下地,久经考验皮粗rou厚的同学,大家都是安安生生戴着手套,长袖长裤尽量扎得一丝不苟,否则手指会被棉壳枯枝划得伤痕累累不说,哪一处露出来,半天就能给晒得爆皮起泡,晚上疼起来可就有的罪受了。 、 现在宝然理解了宝辉的话,她那军用水壶真是没什么用处。浑身酸软得多一根线都嫌太累,哪里还有劲再去背那只沉甸甸的水壶中途休息时,只想顺势靠着身后鼓鼓囊囊软软和和的大花袋,就地卧倒,要不是实在干渴得厉害,连地头都懒怠去。 其他的同学也都大差不差,休息的哨子一吹响,跌跌撞撞挣扎到地头,争抢着找水喝,很快便把一桶水抢个干净,再挤挤挨挨地占了树下的阴凉地儿,一点形象也不顾,就地坐倒,有些男生干脆松散散地躺了下去。 宝然背靠着树干,手里的草帽努力给自己扇着。这什么天啊,空气几乎都凝固了,就连扇出来的风,似乎也是热得发烫。一面心里抱怨着,一面漫无目的四处瞟,一眼看到刚刚被大家团团围住的那只盛水的容器,……很眼熟,如果没有记错,早上用来盛稀饭的…… 、 宝然镇定地转过目光,没话找话地问自己身边:“怎么样,现在累说不出话来了吧?” 她这是在说靠着树干和自己瘫成一团的宋海燕。宋海燕果真是又乏又热没劲儿搭理她了,只眼皮子象征性地抬了抬,以示自己听见了。……当然也不排除这人刚才对同组的三个成员连教授带诋毁外加又喊又叫的,嗓子哑了…… 她没吭气,旁边却另有人搭腔儿。 小吉祥脖子里拽出条已呈灰色的毛巾来,随手在头上脸上擦了擦:“没事儿我不累这才到哪儿暑假的时候帮着家里除草打顶,那才叫累,几百亩的地啊,好像这辈子也走不到边。拾棉花还算好干的,我刚上学能够得着的时候就开始干,早习惯了” ……没问你,知道这点活儿累不着你…… 不过人家已经答话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宝然也就随口说:“那么小就开始干啊……我知道,劳力不够是不是?那你们家,女孩儿也要这样吗?” “我们家没女孩儿”小吉祥一笑:“不过连队职工家里有女孩儿的,也都一样,拿得动小镰刀就得下地。我考上了一中,可以住校,就只有暑假和学校统一活动的时候要干活儿。我小学同学,还在团场中学里的,每年到这时候,至少有两个月不能上课呢,除了棉花,还有啤酒花,玉米……,有的是农活要干。我爸我妈都说了,下了地才知道团场的滋味儿,有那不好好学习的,考不出去的,一辈子就在地里这样熬着……” 、 “哦……”宝然点点头,没有接着说下去,她也没大有神马悲天悯人啊感慨万千之类的情绪。这是正常现象,全国都这样。内地的农家子弟鱼跃龙门,边疆贫苦地区向富庶省份努力流动,团场的想进城,小城市的想去大城市,就算是那北京上海的,还憋着要往英美联军那儿蹦呢,人往高处走嘛,可以理解的。 宝然不是廖所长,因此就瞧不起人,更不是砖家叫兽,动不动就捶胸顿足忧心忡忡一会儿患寡一会儿又患不均的,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各人照着自己的心意,凭着自己的能力,在这世上找出一种活法而已。 、 吃了已经没大尝得出滋味儿的午饭,也就歇过几分钟,便下地再接着干。 平常这个点儿,哪怕是上课的日子,宝然至少也要有半个小时的午睡啊这会儿顶着大日头,整个人都有些昏沉了。倒是觉不出累来,只凭着本能找到白绵绵的花朵,摘啊,摘啊,塞满了身上系着的大花袋,待腰间给坠得沉甸甸步履沉重,再被小吉祥给收走,换到地头上去倒出来。 宝然原还计划着,手里头干着活儿,心里乱七八糟地构思一下小说啊框架啊什么的,转移一下注意力,顺便可以解解乏,谁知真到了这个时候,脑子里已经如同九月里那炽热的阳光似的,一片空茫,什么都想不起,就那么麻木地寻找着那一团团的白,伸手,摘…… 只有最基本的感官还在,周围是干涸的土地的味道,骄阳似火在后背上流动的感觉,还有棉花捏在手里面松软却又实在的干香…… 唔,真不错。宝然想,自己居然还有心情体会到这种美好,看来还没到极限…… 、 到了晚上收工,一个个都成了地道的劳动人民,走起路来松松垮垮,晃晃荡荡。宝然看见几个穿着深色上衣的男生,后背上起了一圈圈白色的汗碱。 唉,估计她自己身上也差不多了吧? 不过令宝然满意的是,第一天正式上工,自己不仅顺利完成了任务,还超额三斤不简单啊不简单听到最后的数字报出来,宝然只觉得满身的疲累都减轻了许多,就好比小店开张,迎了个开门红。 狼吞虎咽吃完了晚饭回到屋里,王晶教她用白天放外面晒好的一盆水擦了擦,换身衣服好舒服些。换下的脏衣,宝然想了想还是强忍着酸乏,泡水里洗了晾上,一晚上也就干了,不然汗渍渍的穿着实在难受。 宋海燕本来不打算动的,看着她们三个都爱干净了,叹口气也爬起来跟着洗衣服,边洗边对宝然说:“再过个五六天,你要还能洗得动我就服你” “洗不动?洗不动了再用替换的嘛趁着现在还有劲儿,能舒服一天是一天”宝然说完,打个哈欠就准备觉觉。 王晶又过来拖她:“还早呢,别犯懒外面坐会儿去,屋里还没熏蚊子呢” “有什么好熏的后半夜又都回来了我告你说啊能存活到现在的蚊子都是些强悍的,哪儿那么容易啊熏一下就跑了,又不是在市区,一只只皮娇rou嫩的……”宝然懒洋洋边下炕边叨咕。 叶晓玲吃吃地笑,王晶早已经学会了对她的胡说八道充耳不闻,倒是宋海燕遇到了知音一般凑过来:“对啊我也这么觉得秋天的蚊子咬起人来特别的厉害……” 、 几人还未出门,临时挂起的布帘子一掀,顾兰一头撞了进来。这孩子真有精神,不知什么时候从哪儿弄到的热水,居然还洗了头,已经长到齐肩的一头浓发,乌油油湿漉漉的,越发衬出其分明的长眉秀鼻,黑瞳红唇。 顾兰手里抱着一大卷被褥,对着几人狐疑的目光逡巡了一圈儿,冲宝然嫣然一笑:“江宝然,我跟你换一下”说着就径自把东西往炕上靠墙那头,属于宝然的地界儿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