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咒骂声
有好多次,我停住脚步弯下腰,伸手去探‘摸’井盖,我分明‘摸’到它们与路面的结合,非常和谐,几乎没什么缝隙,不可能出现高低凹凸。。。而且完全是坚硬的铁,根本不会发生软陷。 “好了,别‘摸’了,你呀,摔了两次跤,就疑神疑鬼了。”妻子笑着嗔怪我。确实,井盖毕竟是井盖,坚实,平展,根本不可能给人带来麻烦。我那两次摔跤,惟一的解释,只能是偶然中的偶然了。 最后我终于放下心来。此刻我来了烟瘾,就停下脚步拿出烟。由于风大,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妻子和儿子先在一边等,很快有点不耐烦,他们向前走去,留下我一边转身躲避风,一边焦急地拨动打火机。烟终于点着了。我美美的吸了一口。哪想到,刚一抬脚,却猛地发现,面前赫然是一个井盖!圆圆的,黑黑的。我本能地想收回脚,哪里来得及,这一脚踩下去,只觉得井盖像块软橡皮,往下一陷,又猛然向上弹起,如同强力弹簧,把我整个人弹了起来。 啪地一下,我重重地摔在路上了。比起上两次,这一跤摔得更凶狠。而叼在嘴上的烟,因碰上地面,一下子横过来,火星正好炙中我的脸。我一声痛叫没出口,又听背后有人在惊叫,随之是一个沉重的东西,砰地一下砸在我身上…… 顿时,无数的金星,在眼前闪烁。天地在旋转,转而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想动一动,全身都在钻心地疼。妻儿含着泪站在一边,见我醒了,他们一个劲地问我,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好端端走路,要突然跳起来,向前扑过去呢?“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突然跳起来,扑在地上,后面那个开电动车的人急刹车,所以……”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有个开电动车的人紧急刹车,人从车上飞出来,正好砸在我身上。难怪给我的感觉,像砸下来一座山。 “那个人,他怎么样?”“噢,他没事,因为摔在了你身上。你呢,断了两根肋骨。我们还以为你没救了……”妻子哭着,紧紧地攥着我的手。 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我真的无法‘弄’清,那些井盖,是不是故意在跟我过不去。然而妻子和儿子的话,让我更吃惊,他们一齐告诉我,在我摔倒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井盖?”“没有!”“可是,我明明踩上了……”“唉,那不是井盖,只是一块湿的印子。” 什么?我把路上一块水湿的印子,当成了一个井盖?可就算是这样,我一脚踩上去,怎么会先向下陷落再突然反弹,把我像子弹一样‘射’出去呢? 恐惧,像蛇一样爬上我的心。我开始猜测,这些遭遇,是否还像前面想的那样,只是一种偶然? 这次摔伤,足足让我躺了三个月,直到半年后才基本恢复健康。受了这些刺‘激’,我几乎有点害怕再出‘门’。我总觉得自己出‘门’,肯定会遭遇那些井盖,它们好像有某种生命,在故意设伏,对我进行捉‘弄’甚至摧残。尽管妻子和儿子再三安慰我,说那只是我的幻觉,可我一想到那圆黑的井盖,心就像要跳出来。 就这样我老实呆在家里边。可是有天夜里,睡到半夜,十三岁的儿子突然发起烧来,不仅浑身guntang,而且咬紧牙关。我再也顾不了许多,打电话叫来救护车,背着儿子就上了车。 怎么也不会料到,呼啸的救护车开到半路,突然砰一下停止了,车头一侧猛往下低。就像一个前轮突然脱落了。 “怎么回事?”司机惊得不知所措,一个劲地踩着油‘门’。看看车子纹丝不动,我心急火燎地跳下去。借着路灯的光,一眼看出,车子的左前轮,陷在一个空‘洞’里。 那是一个空‘洞’吗?不,那分明是一个路面的窨井。那么窨井的盖子呢?我探近脑袋细一看:那个窨井的盖子,竟然处在离路面一尺深的地方。就好像受不住车的重量,突然陷入了。 有这样的窨井吗?有这样的窨井盖吗?就算我来自山乡,也难以相信城市的路上会发生这种现象。果然,见多识广的司机也目瞪口呆。我们面面相觑着,只好想起报110。 一辆警车呼啸着赶来。两个警察问我们出了什么事。我指着前轮刚想解释,猛觉得车子已经有变化,定睛一看,天哪,不知什么时候,窨井的盖子浮了上来,与路面平齐,整辆车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警察不满地瞪着我们。任我们怎么解释,他们一口咬定,我们是报了假案。 救护车继续上路。不到五百米,砰地一下,车子又猛地停住,车头向一侧倾斜。“这到底怎么啦?”司机生气地大叫。只有我心惊胆战,意识到那是什么样的怪事。现在,我不得不相信,我,我们这个家,被某种魔障缠上了。那些井盖,仿佛都成了魔,在拦截我们,阻击我们。一切如同乡村里‘迷’信的传说,‘阴’森而恐怖。车不能走,我们只能再次求助警察。当警察再次赶来时,救护车又恢复正常,咬住前轮的井盖从下面浮起。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没人会相信这样奇异的遭遇。 就这样,经过多次反复,救护车才开进了医院。就在我抱起儿子,向着急诊室冲刺时,蓦然觉得脚下一空,人已经向前扑去,啪地一下,我们父子两个,一同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了。 我艰难地回过头,看到了一个井盖。这是医院‘门’前惟一的井盖,而我,偏偏就踩中了。其实我更相信,是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将我引向了它。我根本不可能避开这个井盖。 我担心儿子会摔坏了,顾不得别的,抱起他就冲进医院。然而儿子突然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我:“爸爸,我在睡觉,你要抱我到哪里去……” 儿子,不再发烧。医生告诉我,他根本没有任何病。那一跤,也没有使他有任何损伤。倒是我,膝盖上添了一道皮‘rou’伤。 我不敢就此回家,在医院坐到天亮,才和儿子走出医院。一路上,我心惊‘rou’跳,不敢去看那些井盖。在我的眼里,那一个个圆圆黑黑的井盖,是一只只‘阴’险的眼睛,瞪着我,觊觎着我;也是一张张凶恶的嘴,随时像要咬住我,吞噬我。我真的不明白,是不是我这个人时运不济,注定要遇上鬼怪了? 此后一段时间,我坚持呆在屋里不出‘门’。但一天深夜,正睡得香,突然隐隐听到,外面有一种噪杂的声音。侧耳细听,噪声中有东西的坍塌声,也有人的呼唤声,时隐时现,时近时远。我觉得疑‘惑’,那些声音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好奇使我下了‘床’,打开‘门’走了出去。来到外面,四周是一片昏黑,只有不远处有一盏路灯,发出黯谈的光。路灯的下面,是一个窨井,圆圆的盖子很清晰。 一看到井盖,我猛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想掉头回去。可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吸引过去。恍惚间,我已经走近井盖了,人还没站定,圆圆的井盖像片树叶,忽地飘起来移开,一个黑咕隆咚的井口‘露’了出来。 井,这是一口深井。凭直觉,我就知道,它深不可测。而那些噪杂之声就像炸弹,轰地一下冲了出来。我大叫一声,刚想转身逃,却不料脚下一滑,人已经落在井口,下面似有一股强大吸力,一口将我吞了进去。我伸手没抓住井沿,整个人往深处坠落下去。 我的脑袋嗡地一响,本能地感到,这一下肯定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砰地一下,我掉在了一堆砂石废墟上。石子尖锐的棱角,扎进我的皮‘rou’。而抬头环顾四周,没有一丝光亮。有一股古怪的‘阴’风,不知哪个地方吹过来。给人的感觉,是到了十八层地狱了。 恐惧攫住我的心,我扯开嗓子呼喊救命,可是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抬头望上去,井口刚刚还存在的一点光亮,突然间不见了。肯定,是井盖自己盖上了。 毫无疑问,我只有死路一条了。我正在惊慌,猛听得那些噪声又响起来了。噪声里,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也在愤怒地咒骂着我。那些叫骂声很熟悉,时近时远,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听着听着,我忽地跳了起来。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老钟,老李,王镢头……是你们吗?你们还活着,还是死了……”我伸着两手,在黑暗里呼唤着。 然而那些咒骂声依旧,似远似近,亦真亦幻,跟我之间,分明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他们,只顾咒骂着,并不来搭理我。 “老钟,我知道你们死了。你们,放过我吧……”我心胆‘欲’裂,在狭小的空间里,对着黑暗跪下来。我相信一定是那些屈死的冤魂,向我索命来了。我一边求饶一边大哭,直到,有一双手在用力地摇着我:“老黑老黑,你怎么啦,快醒醒……” 我忽地坐了起来。面前是灯火通明的卧室,边上围着我的妻子和儿子。他们正惊慌地看着我。原来,我是在做梦。 我浑身大汗,像要虚脱一般。 “老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这个地方不好,你有点水土不服啊。”妻子一边替我擦汗,一边关切地望着我。“要不,咱们再换个地方,去上海,怎么样?” 我喘着气,久久没有吭声。我的眼前,不断浮现着那些熟悉的脸。他们的咒骂,像刀一样扎在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