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胭脂与雪人
金陵城内，秦萧楚的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眼神也不似先前的饱含忧愁与愤怒，已经有了打量这座金陵城的兴致，临近东海，又位于东边龙脉之地的金陵城声名在外，初来乍到之人无不怀有一份欣喜。 虽说各地荒凉皆有不同，但各地繁华那是千篇一律并无奇特之处，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城池格局大与小的不同，此时的金陵加上银装素裹覆全城，往来路人行匆匆，秦萧楚看过一阵之后也就没了兴趣。 在途径一家胭脂铺时，这位从荒北城来的少年想起才出北域时的些许往事，突然止住了脚步看向胭脂铺，一旁的舒梓璃随着公子视线看去，问道：“公子可是想给那位青婵姑娘带些胭脂？” 被看穿的秦萧楚面不改色，不知这位奇女子怎么能猜中自己心思，反问道：“为何说是给青婵带的？” 自有一番思维推敲的舒梓璃心中有数，故作逗趣道：“难不成公子能惦记着奴家的红衣姑娘，是想托奴家给红衣姑娘捎去胭脂，以解相思之情？” 秦萧楚露出苦笑，权当是默认舒梓璃早先的推测，又显现出对于那支商队行踪的担忧，“可惜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人在何处，是否一路顺畅，青婵曾说过金陵胭脂出了名的好。” 犹如秦萧楚肚里蛔虫般的舒梓璃不因自己能够猜尽公子的小心思而自喜，反倒因为公子这般脑瓜子不灵光而忍不住说道：“奴家就说公子不会哄人开心，您就不会先行将胭脂买下，等往后见着人姑娘了再送过去？多多少少也算是一份惊喜嘛。况且公子您我都安全到金陵了，她们也不会有事的，何况我们是骑马，她们是商队马车，自然是要慢一些。” 秦萧楚肚里好似藏灯芯，一点就明，连连点头应和道：“说的有理，青婵曾说过金陵红颜胭脂铺很出名，你可知道怎么去？” 察言观色之后，舒梓璃见公子现如今的状态已经完全从城外的低落情绪中缓了过来，当即得寸进尺扭捏着身姿娇柔道：“公子，您求我呗？” 秦萧楚抛出白眼懒得搭理，直接问向一位路人，红颜胭脂铺名声显赫，不难打听出其在金陵城内的准确位置，得知就在前方三百步开外的一个转角口，秦萧楚朝路人道谢过后便自顾自顺着指引而去，独留舒梓璃在原地瞪着眼鼓着嘴一脸幽怨自言自语道：“不解风情，看你舒jiejie往后怎么好生教教你！” 独自在前的秦萧楚蓦然回首，喊道：“求你跟上，我还指望你带我去秦家呢。” 舒梓璃气头还在，应声而回道：“哼，公子您的能耐比天还大，不是也可以打听一下秦家怎么走吗？” 秦萧楚闻言后再度被点醒，冒出一句：“嗯，也对！”随后又撇下舒梓璃，迈开步伐顺着胭脂铺走去。 原地不停跺脚打转的舒梓璃气的牙痒痒，倘若眼神可以杀人，秦萧楚的背上少说也要被万箭穿心，只当是方才幽怨还未散去，此时哀愁又上心头，自己与自己赌气或是任由公子撇下自己都显然不是舒梓璃的作风，无奈之下只好快步跟上秦萧楚的步伐，一阵埋怨道：“公子，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吧？” 将字字都听在耳中的秦萧楚忽然停下脚步，目视着前方川流不息的人来人往，面无表情的感慨道：“如果真是石头做的就好了。” 反应过来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险些把公子当成了名寺古刹中那些斩断了七情六欲的得道高僧，只叹是凡人终究难有佛心，舒梓璃急忙闭嘴，不再多说一个字，沉默不语惜字如金。 身后女子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轻浮仿佛是与生俱来般久散不尽，久而久之虽然觉得这位女子言语多还娇作，但说的许多话在细听之下还是颇有道理。即使是偶尔冒出的无心之语更是直抵内心深处能激起一阵涟漪，当下这位女子在自己跟前因为自己的感慨而收敛了本性，姿态还这般拘谨，秦萧楚心头过意不去，继续赶路后故作漫不经心，开口询问道：“你喜欢什么胭脂？” 奇女子见公子服软，心中不断窃喜，稍加权衡过后，冒出一句自认为分寸拿捏恰当的话语回之，“奴家天生丽质，无需胭脂点缀，不劳公子费心。” 秦萧楚兴许以为这位女子还在生自己的气才做出拒绝，身后跟着个气罐子总归不踏实，当即劝说道：“你用不上没关系，往后你去了风月场，带去送给那些jiejie们也是好的。” 舒梓璃看出公子的有心，脸上虽是笑的花枝乱颤，口中却是幽怨至极：“公子，您就不能夸奴家天生丽质？” 奇女子回归了这份难自弃的本性，秦萧楚也暗自松下一口气，打趣道：“违心的话说不出口，说多了嘴上会长疮，到时候吃饭都痛。” 奇女子不甘示弱，继续幽怨道：“何止是吃饭都痛，吃姑娘脸上的胭脂时也会痛。” 秦萧楚忍笑不出声，回答道：“所以我不说违心的话。” 舒梓璃幽怨更甚，沉迷自我更是无法自拔，说道：“奴家是在教公子讨女子欢心，可惜公子不领情，奴家也就只能独对镜自赏这幅花容月貌的皮囊。” “我连自己的欢心都讨不到，还怎么去讨女子欢心？我不夸你，有的是人夸你，”秦萧楚脚步停下，已经来到了红颜胭脂铺门前，接着说道：“红颜胭脂铺到了，说吧，想要什么胭脂？方才所说的送你胭脂，不违心，不怕嘴上长疮。” 听闻胭脂的舒梓璃立即将自己那份故作哀怨的神情扫去，一脸正经的念叨着：“秦淮楼的月裳姑娘喜欢淡雅的杏色砂，白霞姑娘喜欢浓抹的熟红莲，百凤楼的晴花姑娘、凤怜姑娘、然雀姑娘喜欢淡抹浓妆两相宜的奇香水，天仙液、多情露，还有......。” 进到胭脂铺内的秦萧楚看着挂在墙壁之上的无数木牌，上面标注有各式胭脂的价格，额头渐渐布满了黑线，暗叹这位奇女子记性真好的同时又掂了掂随身带着的银袋子，这位在出荒北城之前从未用过银两的少年，在此时才对银两有了深刻的认知，急忙扯了扯舒梓璃的衣袖，小声打断道：“够了够了...再说下去只能靠抢了！” 舒梓璃捂嘴偷笑，兴许是笑这位荒北城的二公子竟然会因为胭脂钱而这般慌乱不已，“哎呀，公子，奴家逗您玩呢，奴家惦记着的姑娘虽然多，但最为上心的也就只有秦淮楼的月裳姑娘与百凤楼的晴花姑娘，奴家知公子好心，一盒杏色砂、一瓶天仙液，奴家就知足了。” 松下一口气的秦萧楚又掂了掂银袋子，默默的点了点头，又寻思着该给青婵买哪种胭脂才好，随后视线在各式胭脂中来来回回眼花缭乱，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青婵该用哪种胭脂比较合适？” 公子这番碎碎念逃不出舒梓璃的耳朵，这位奇女子又发挥出点亮公子肚里灯芯的作用，温声说道：“依奴家看啊，淡雅、浓抹、两相宜的各来一盒，任那位青婵姑娘会多般挑剔，总有合适的。” 奇女子言之有理，但出手阔绰，秦萧楚忍不住赞叹道：“我猜你在秦家的月钱不低。” 舒梓璃好奇公子会有这么一问，好似不识柴米油盐，虽说不论哪家的公子哥都一样的是不识柴米油盐，但无一例外都是花钱如流水，便开口问道：“公子，您以前没买过东西？” “先前都是曹大哥与商队老板负责一路开销，自打遇见你，也都是你掏银子，我也就是在三福镇上买了几柄铁剑，从秦岭出来后不敢抛头露面，在小摊上买过一些炊饼，一柄三福镇的铁剑值三百张炊饼，这一盒胭脂值三柄铁剑，”随后又拿不准注意，问道：“这胭脂应该算贵的吧？” 理清了公子这一路经历后的舒梓璃也不嘲笑公子不懂五谷钱财，热心肠的解答道：“天下胭脂有十分，四分在红颜胭脂铺，这价钱确实是独一份，但这买卖合理，”秦萧楚一想，这买卖应当是算的上值当。 在店内丫鬟一句“欢迎客官下次光临”的声中，走出了胭脂铺的秦萧楚一阵轻松又沉重，钱袋子空荡荡的轻松，置于内衬的胭脂略显沉重。 公子说送自己胭脂，结账时自己还倒贴了几十两银子，好似是自己买胭脂送给自己一般，舒梓璃对此说不上闷气，也不太过于在意，只是心想着公子先前难道被人骗了银两，还是曹虎子粗心大意，公子怎的带这么点银两就敢出远门。 秦圣贤的秦家府前与寻常人家一样积厚雪，一男一女两位看着估摸着只有十七八岁左右的孩童正在府门前堆雪人，少女面容姣好，正聚精会神的堆捏着雪人的体型姿态，少年则忙前忙后的给少女递上四处寻来的树枝、纸鸢、石子等有用无用的杂物，少女一一接过后又站在雪人前思量着该如何摆放才会好看。 少女嗜酒，不愿在府中待着，觉得闷。最疼爱自己的家主爷爷又一直在闭关，好久都没出现了，加上方才受了气，便与同样不愿意进府的族弟在府外这般堆起了雪人。少女将两块碎石作眼插在雪人脸上，以两根树枝作手臂插在雪人身上，又用一根树枝为雪人画出一张好似大大咧咧又龇牙咧嘴的嘴，加上之前捏好的耳朵、鼻子，雪人大功告成，被寒雪冷风冻红了脸的少年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实在欣赏不来少女的作品。 反观少女一脸自豪，虽然这雪人有些不伦不类，但也算是一件趣事，往常的金陵在冬天可是难以见到今年这般大的雪。少女下意识的想要喝上一口酒驱驱寒，也想让旁边这位打小就喊自己jiejie，到了如今却不愿意喊自己jiejie的少年喝上一口暖暖心，手在腰间左右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小酒坛方才摔碎在了府内，随后故作老气横秋的哀叹了一声。 少年冷的实在受不了，哆哆嗦嗦的说道：“玲..儿，给..爷..爷认.个错，我们.进府去吧？” 少女双手叉腰，埋怨道：“喊你去城门口盯着你又不敢去，都不知道那边现在什么情况，这么久没动静，现在过去应该也来得及，你不是冷吗？去跑动一会儿，顺道看看。” 少年心有余悸，说道：“之前在盘龙卧虎宫外等情况就差点被帝君看到，你就不怕我这次还跑出去会被王家的人抓走啊？” 少女在府前左右几个犄角旮旯扫视一眼，说道：“抓你干嘛，那些人之前也只是在府外候着不让我们出去而已，而且那些人早就已经走了。” 缩头缩尾将自己脖子、双手藏进厚裘衣袖内的少年原地踏步，暗自下定了决心，说道：“玲儿jiejie，如果我回不来了，以后清明就多给我少点书，你知道我就爱看书。” 好多年没听到这位少年喊自己jiejie的少女暗生欣喜，又看少年说出这般好似遗言的话语，忍不住骂道：“瞧你这出息！” 少年嘟囔着嘴不想说话，满腹委屈的转过身去朝西城门走去，整个身形藏在厚裘之内赶路都变的左右摇晃慢吞吞。 身后的少女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说少年背影神似那乌龟与大鳖。 这走了还没有几步，少年就回头朝自己跑来，少女正想骂少年不堪大用，这墨迹了半天还是不敢去。 只见少年眼中发光，激动的指了指前头，满脸兴奋道：“玲儿jiejie，你看，那是不是舒jiejie？” 少女顺着少年所指之处望去，通往秦府的这条偏道之上，厚雪之下，有一位手持长枪的女子与一位少年正朝自己走来，随着身形愈发的靠近，来者模样也变得更加清晰，少女大喊道：“舒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