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伤兵闹政府，宪兵解重围
义宁县版土面积全省最大，乡镇数量最多，人口主要集中在修河流域范围内。版土面积过大，交通不方便，给县长行使职能带来一些障碍。县长出行也离不开交通工具，刚来时柯续中也很好奇，不知道前任怎么解决出行难题，后勤科带着去到县政府的仓库里看过，里面搁着两乘轿子。落满灰尘装饰考究的四人抬，是前朝县令用过的官轿；边上放着较为简朴的两人抬，则是前任县长吴辑民的官轿。 柯续中到职后，县政府后勤科范科长劝用两人抬轿子。这既合乎民国对官员的管理规范，也符合县长的身份。轿子也是身份的象征，是县长不坐轿子，也不像县长；不是县长坐轿子，也像个县长。乡下老百姓怕官，怕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的官威。也就是怕官员的仪仗、官帽、官服、官轿，前面吆五喝六的下人。人就这样德性，衣服一脱，大家一样，皇袍加身，立马变样。 柯续中并不认同这一观念，他觉得既然是民国，不论是公务人员，还是贩夫走卒，大家还要讲究个平等。自己五大三粗、好手好脚的男人，打着蒲扇、跷着二郎腿，叫别人抬着一点不着劲。他不喜欢轿子，情愿走路也不坐轿。这给后勤科出了个难题，靠修河水边的乡镇可坐船，没水的乡镇就难办了。距县城远的一百多公里，近的有几十公里，光靠两只脚是走不到的。 最后还是柯续中想了个办法，他想起上个月去城郊西茗坑视察，看见有农户家里养着驴子，就跟后勤科范科长说找农户租用，既省钱又省事。要下乡头天派人跟农户说好，第二天早上送来，用完送回去记个帐就行，年底一次结帐付现。范科长想想是个好办法，只是让勤务多跑两次西茗坑而已。 从漫江、山口回之后，柯续中心里盘算了一下，已经到过的乡镇。东边西边都去过，南边也刚回来，就只有北边溪口几个乡没去过。据说溪口是义宁县最贫困的地方，地无三尺平，土是挂壁土，山是青石山，穷山恶水，生活环境十分恶劣。但对柯续中来说，手掌手背都是rou，越是困难的地方，他越发想去看看，寻找致贫原因，帮助民众找到摆脱贫困的办法。 几次打主意要去，都被手下的“四大金刚”劝住。他们的理由是：这地方太穷，吃住不方便，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丢一边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这几个人也是道听途说，根本没去过溪口，就朱仁轩去溪口办过案。朱仁轩对此印象深刻，山路崎岖，走起来累死人不说。镇公所里吃的饭，不见一粒大米，完全是干红薯丝，吃起来咬半天都嚼不烂，一股陈化粮的质油味。可能是没放盐的原故，吃的青菜没有一点味，吃多了还有点作呕。 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柯续中打不定主意的时候，溪口镇周镇长打来电话向柯续中报告：溪口保安团团总周衍生死了，保安团没了为头的，经费也成了问题。没人管的十几个团丁，为生计游走于周边五个乡镇，经常干些打家劫舍，鱼rou人民的勾当。恳请县政府收编溪口保安团，给他们一条生路。柯续中心想这下好，不去都不行了。 这次去溪口除了张任清，因涉及到自卫大队收编，大队长肖靖国是关键人物。柯续中以熟悉情况为由，不管他愿不愿意，把朱仁轩也带上。四人骑四匹驴子，一早从县城出发。在杭口乡吃中饭，上杭乡吃晚饭住宿。第二天早饭后，四人继续上路，在溪口镇大石口村周镇长亲自来接，为柯县长牵驴带路。 一路上，周镇长详细介绍保安团的情况。这个保安团始建于一九二九年，距今有十年之久。是为对付红军、赤卫队建立的地主武装。人数最多时是一九三二年，有三个大队九个中队，达到五、六百人。团总周衍生，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大到什么地步？周边五个乡镇平处的土地，有树木的山林都是他家的。不光是江西义宁，湖北崇阳、咸宁都有他的农庄、商铺。曾夸口道：去汉口不要走别人的地，住别人的房。 一九二九年，湘鄂赣省义宁县革命烈火越烧越旺，溪口周边乡镇陆续建立苏维埃政权。大地主周衍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派人将家人送往汉口，又秘密从武汉买回二百多支枪、上万发子弹。枪弹一到家，他就开始招兵买马，挂牌成立溪口保安团，自封为团总。没有过当兵经历，也没读过多少书的周衍生，对于军事可谓无师自通，与红军、赤卫队打仗很少吃亏。 周衍生不但在溪口周边与红色政权对抗，还多次应邀到湖北通山、崇阳配合当地保安团作战，疯狂进攻鄂东南苏区。有人劝他管好溪口的事就行，别管外省的事。他反驳别人目光短浅，不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打了几次胜仗之后，周衍生更狂了，认为修河北岸都是他的势力范围，他的地盘他作主，把溪口保安团改为河北保安团。 时任县长李光祖知道后很生气，义宁县一半归周衍生管了，他这个县长还当个屁？跟周衍生说他也不听，李县长也没办法，谁叫周衍生的枪杆子硬。直到有一天，进剿部队有位河北省籍的庞师长，到县政府来拜访李县长。李县长开玩笑说：你们河北有个保安团在义宁。开始庞师长听了很高兴，问清情况后，又被李县长挑唆几句，庞师长怒火中烧，拍着桌子要见周衍生。 县政府电话打过去，周衍生第二天就赶过来了。县政府的会客室里，庞师长怒气冲冲地训斥道：“你一个小小的乡镇保安团，敢打我河北省的牌子？你以为你是谁？” 周衍生晓得是李县长使的坏，只好解释道：“长官误会。我是修河北岸保安团，不是河北省保安团。” 庞师长一拍桌子：“我不管，改回去。否则，兵戎相见，踏平溪口。” 周衍生知道碰见不讲理的，不服软不行：“长官息怒，我回去就改。” 周衍生回到溪口，憋了一肚子恶气，又将牌子改成溪口镇保安团。不知就里的团丁和老百姓，看着周团总将招牌改来改去，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