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拜访龚会长，巧遇美小姐

    柯续中到义宁县有了一段时间，县里的各式人物也已熟悉了解，开展工作也就顺利得多。人们都以为县长在县里大权独揽，大得连个副职都没有，啥事都当家作主，动不动就要县长拍板钉钉是好事。但民国这种事无巨细，都得县长出头露面的体制，搞得柯续中头都是大的。有时想钻个空子忙里偷闲，悄悄歇下脚都不行，一天三餐有人盯着。

    做县长是天天开会作动员，反复强调这事那事重要，很多事也就是拿起来千钧，放下来四两，说重要是说给老百姓听，说过之后一切回到从前。目前最大的事是抗战，县里无非是围绕三大主题开展工作：征兵、派伕、筹钱款。征兵、派伕，的工作重点在乡镇，下乡成了必修课。义宁县版土面积不小，在江西省堪称老大，三十四个乡镇，跑细了腿都跑不过来。

    只有筹钱款这项重点放在县城，不管做什么事都离不开钱，设防空哨、开展新生活运动、前线慰问、文教、卫生、公务开支、人员工资，就连敌机炸死的人也要钱安葬。县里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可用财力渐渐减少，财税局长张成金不止一次叫苦，还威胁说这么下去不当财税局长了。柯续中倒不怕张成金搁挑子，有局长的帽子还怕没人干？大把人想当财税局长。

    柯续中怕的是财源一断，靠县政府吃饭的人心涣散，政府离破产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义宁原本是资源丰富，财税充盈的富裕县。毛竹山、杨家坪的木材，南京、上海的客商坐在修河口吴城等着收购；征村、山口的蚕丝，是江浙商人的抢手货；漫江、宁州的宁红茶，在汉口、九江茶市茶盖中华，价甲天下，素有“宁红不到庄，茶市不开张”之说。溪口的板栗，甘甜美味，是炖鸡上品；黄坳黄羽乌骨翻毛鸡，品相独特，受人喜爱；画坪的花椒，是四川人做火锅底料的极品；白桥、黄龙山的药材，品种繁多，药效持久，樟树药商愿出高价收购。还有三都的柑桔，西港化红，都是水果极品。鬼子把南昌、九江、武汉、长沙周边城市一占，县里的东西出不去，外面的东西进不来，再好的东西也没人买了。

    要让经济活起来，还得依靠商会。义宁县商会是江右商帮的重要组成部分，历史悠久，实力雄厚，还有一百多人的武装商团。义宁人头脑灵活，善于经商，尤其喜欢到义宁人陈宝缄做过巡抚的湖南做生意。不少人在湖南做生意发了财，有的还成了湘赣边的商业大贾。湖南成了义宁商人的发祥地，义宁一直流行这样一句话：“一双布鞋，一把伞，跑到湖南做老板”。

    柯续中曾上门做商会龚纪川会长的工作，想让商团与县自卫大队合并，组成实力更大、更加强悍的自卫大队。龚会长没有拒绝，只是提了个让柯续中膛目结舌的要求，他想让商团李有为团总来当县自卫大队长。这个要求让柯续中无法接受，李有为的军事素质，能跟中央军王牌德式装备师出身，参加过淞沪抗战、南京保卫战的肖靖国比吗？

    如果李有为当县自卫大队长，自卫大队便成了商会的护院家丁；不同意他当大队长，收编合并无须再谈。龚会长果然老jian巨猾，拒绝了还让人无话可说，真是下了步一箭双雕的好棋。这让柯续中多少有些尴尬，面子上有些放不下，堂堂一县之长竟然拿不下一个商团。但龚会长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毕竟商团是商会的资产，别人无权肆意掠夺。

    对义宁县商会龚纪川会长，柯续中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出身很苦，自小跟父母从河南逃荒到义宁，不久父母因病双双亡故。因非桑梓地，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没钱安葬他的父母。只好学董永卖身葬父，以一纸三年学徒、三年义工的契约，换得南杂北货店老板十块银元安葬父母。六年的屈辱和辛劳，一般人难以想象，龚纪川熬过来了，这也是他与众不同之处。

    六年时间一满，龚纪川便成了经商的行家里手，老板依靠的台柱人物，为老板赚得盆满钵满。后来老板索性将龚纪川招为上门女婿，把南杂北货店交给他经营。龚纪川和其他义宁商人不一样，他不去湖南只去湖北，最看重汉口汉正街，所有的货物都在那边进，义宁的土特产也只卖汉正街。龚纪川觉得汉口是南北货物的集散地，湖南不如湖北繁华，货物品种不如汉口齐全。正是龚纪川的这种理念，他的南杂北货在义宁名气大振，十分畅销，没几年功夫就成了义宁首富，还当上了义宁商会会长。

    为表示对龚纪川充分的尊重，柯续中没有打电话请他过来，而是自己亲自登门拜访。龚宅坐落在鹦鹉街，是一栋东西结合的两层小楼，有一个精致的小院子。离义宁县政府步行也就二十来分钟。柯续中带着秘书王少北来到龚宅，举手敲响狮头门环，出来一个佣人模样的人开门，王秘书上前告诉他：“柯县长来专门拜访龚会长。”

    那佣人答应着：“稍等，我向龚老爷通报一下”。

    说完丢下客人，径直走进小楼去了。不一会，屋里出来一位戴青缎瓜皮帽，配一副铜边圆形眼镜，穿长袍马褂，步态平稳，约六十来岁的老者。

    柯续中一见忙招呼：“龚会长在家？续中来讨扰您啦。”

    龚纪川满脸微笑：“那里话？县长大人亲临寒舍，老朽不胜荣幸。来屋里坐。”

    龚纪川忙把柯续中、王少北迎进屋内。客厅里倒也不侈靡，一张上山虎中堂画，配上“虎步腾奔开胜景，春风浩荡展鸿图”的对联。下面是一对十分气派，做工考究，配有茶案的金丝楠木坐椅。两边各立一只一人高的景德镇招财、进宝清花瓷瓶，周围一圈带茶几仿明式海南黄花梨木太师椅。大家分宾主坐定，女佣送上茶饮，合装糕点。

    柯续中开门见山表明来意：“龚会长，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县城商业十分萧条，西摆街茶商手里茶叶积压严重，很多居民生活必需品都买不到，我想了解一下情况。”

    龚纪川苦着脸：“柯县长，你是知道的，我们周边四个城市：武汉、长沙、南昌九江都已沦陷，现在是里面的货出不去，外面的东西进不来，水路陆路都中断了。商人们都断了营生，只能搞些小买卖，进多了货万一鬼子打进城，还不一把火烧个精光。前几天，有商户反映毛竹上有强盗洗劫商人，我已派一个班的商团去清剿，现在时光不太平，商团就成了救火队。”

    柯续中表情严肃地：“商户的苦衷我知道，也已叫警察局朱仁轩局长注意保护商家安全，只是这不景气的商业，会长有何妙招救应？”

    龚纪川头直摇：“这是天意，恕老朽无能，人不能做逆天意的事。不过也请县长放宽心，钱是会逐利的，现在长沙会战打得这般凶，昨天还有俩位湖南老板找我进宁红茶。”

    柯续中面露喜色：“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客厅门被推开，进来一位剪童头、穿青年学生装，端庄漂亮的妙龄少女。她朱唇轻启：“爸，来客人啦？”

    龚纪川一笑：“这是小女佩云，武汉大学学生，因武汉战亊休学在家。这位是我们父母官柯续中县长，燕京大学高材生。”

    柯续中站起来，朝龚佩云点点头。

    龚佩云嫣然一笑：“哟，县长好年轻呀。”

    柯续中尴尬地：“那里，差几年，快三十了。”

    柯续中、龚佩云四目相对，俩人心里都砰然心动。柯续中心中暗暗称赞山区小城，竟有如此漂亮的少女。龚佩云也心跳加速，脸上顿时浮起一片云霞。

    龚纪川蒙在鼓里，对龚佩云说道：“回屋去吧，我们在谈正事呢。”

    龚佩云很不情愿地转身离开，上楼前又转过身来和柯续中打招呼：“县长哥哥，有空常来玩，不来我就打电话请。”

    柯续中挥挥手，满口答应。

    龚纪川摇摇头：“见笑，见笑，都是我惯坏了。”

    柯续中由衷地：“那里，那里。挺好的，青春靓丽，热情奔放。至于商业流通这块，受时局限制，确实难以找到好的突破方向。不要紧，慢慢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王秘书，我们走吧。”

    龚纪川忙拦住：“柯县长，难得到家里一趟，内人已安排好家宴，请赏脸吃了再走，等下商会还有几位副会长也会来作陪。”

    柯续中见推辞不掉，只好坐下，俩人又谈了一回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