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瓷器店里捉老鼠
秋仪之听郑鑫正在恼怒之际,连忙宽慰几句道:“这个殷承良确实不像话,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也难怪他之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调集重兵围攻小弟。不过说到底,还是殷承良品行不端之故,大哥为他生气,徒然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郑鑫面带愁容道:“他殷承良是什么人?也值得我生气?我这是在为大汉江山社稷忧虑,唯恐父皇辛苦创下的基业被这群无良官员给祸害了!” 郑鑫这话说得太大、太远,秋仪之不便插嘴,却道:“殷承良是必须严惩的,然而这般投鼠忌器之下,不知大殿下有何良策?” 郑鑫蹙眉道:“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来,这不还指望着贤弟有什么妙计教我。” 秋仪之今天劳累了一整天,整个脑子都被江南炎热的空气熏烤得晕晕乎乎,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半天才道:“小弟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哦,对了,小弟的朋友‘半松先生’林叔寒足智多谋,要么小弟向他请教请教,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郑鑫连忙摆手道:“不可!此事太过骇人听闻。说句难听话,他殷承良不要脸,朝廷和皇家还要脸呢!林叔寒虽同贤弟有些交情,但毕竟是江南士林中人,万一他嘴上有个不紧密的,可就覆水难收了。” 郑鑫这话,秋仪之虽一时不以为然,细思之下却也颇有道理。 于是秋仪之又沉思了半晌,这才点头道:“大哥这话有理,小弟受教了。”他话锋一转又道,“今日大哥从一早忙到现在,江南天气又如此酷热,就是铁打的人也要熔化了。我看我们兄弟再在这里枯想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不如现在先将殷承良仔细看守起来,待青崖观中事情查明之后,再从长计议不迟。” 郑鑫叹口气说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我看明日也不升堂审案了,先休息一日,待我整理一下思绪线索再说。明日贤弟尽管睡个懒觉,迟迟再过来议事即可。” 因次日无事,秋仪之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姗姗起床。 清早下过一场透雨,将积累了几天的高温暑气略略压服,秋仪之便抖擞起精神吃过午餐之后,又叫上尉迟霁明做护卫,到栖霞寺中同大殿下郑鑫商议事情。 因昨夜他们兄弟二人话已说得十分透彻了,因此今日并没有什么事情好谈,只选了一处阴凉僻静角落,泡了一壶凉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两人正聊得昏昏欲睡,却听有军士上报,说是“青崖观”中的老小道士均已招供,却是同殷承良有染。 此言一出,郑鑫和秋仪之满脑子的睡意登时烟消云散,面面相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郑鑫才长叹一声,说道:“唉!这个殷承良,果然做下这样的丑事来,教我等如何收场呢?” 秋仪之昨夜想了一夜,半梦半醒之间才想出一条不是主意的主意来,便对郑鑫说道:“大哥,小弟倒有个馊主意,来处置这个殷承良,还请大哥指教一二。” 郑鑫听了,眼睛一亮,立即说道:“贤弟素来智略过人,胸中必有良策,还不赶紧说给愚兄听听,你我兄弟也好参酌着办理。” 秋仪之点点头,字斟句酌地说道:“昨天夜里,大哥说得对,殷承良这人是必须严办的。然而却又不能打破砂锅彻底抖搂出来,凭白叫人看了笑话。这好比是瓷器店里捉老鼠,既不能把瓷器打破了,又要将老鼠逮住,确实是件难事。” 郑鑫被秋仪之这几句吊胃口的话说得心里着急,却又不能催促他赶快说,便道:“这点道理,愚兄也是懂得的,这才一筹莫展嘛!否则像殷承良这样的小臭虫,我随手就碾死了。” “没错!”秋仪之说道,“殷承良就是一只臭虫。然而祛除臭虫又何必亲手去捏?就算捏死了,也要惹得满手腥臭。小弟是贫苦人出身,小时候露宿破庙中时,也同臭虫跳蚤等有过一番纠缠。当时遇到臭虫,也不必用手去捏,只要取一小撮盐巴洒在臭虫身上,它便自己齁死了。” “贤弟的意思是……”郑鑫不解道。 秋仪之笑着搔搔头皮,说道:“都怪小弟这个比喻不贴切,让大哥疑惑了……只消……” 秋仪之便将自己心中的计策同郑鑫讲了。 郑鑫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最后击掌赞叹道:“贤弟这条计策可谓万全。只是不知……只是不知,可是那个‘半松先生’林叔寒出的主意?” 秋仪之忙摇摇头说:“大哥的话,小弟怎会违逆呢?这确实是小弟一人想出来的。只是此法虽然出于公心,却依旧是项鬼蜮伎俩,于光明正大四个字上有所缺损。大哥不如这就草封书信,向皇上通报一下,得到他老人家的俯允,这才可以施行。” 郑鑫听了点点头,当即唤来随从备下笔墨纸砚,文笔加点地写了一封书信,略略吹干些,便递给秋仪之,说道:“这便是大哥写给父皇的书信,贤弟过目一下吧。” 秋仪之毕恭毕敬地接过书信,草草阅读了一遍——只见信中将郑鑫南下之后审案的过程进展简要说明了一下,就将如何处置殷承良的对策详细写了。 只是这条计策原本是秋仪之一人想出来的,在郑鑫笔下,却成了两人一同商议出来的。 秋仪之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郑鑫心里的这点小算盘,却也不好当面点破,却道:“大哥这笔字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看这封信写得很好,也没什么可以修改的。” 郑鑫还以为秋仪之没看出自己的春秋之笔来,自得地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就立即遣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到京城洛阳里头去,想必三四天之内就有回音的。” 秋仪之道:“大哥办事雷厉风行得很,小弟佩服得很。只是能不能借这八百里加急,送封信去广阳?” “哦?”郑鑫警惕地看了秋仪之一眼,“贤弟写信去广阳做什么?” 秋仪之忙解嘲般地笑笑,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小弟贴身侍候的小厮瑞寿,打从讨逆之役以来就在广阳城里头看家。大哥也知道的,广阳现在还有什么事情,他闲着也是闲着,我想调瑞寿过来帮办些文书罢了。” “原来如此。”郑鑫似乎松了口气,却道,“兄弟这想得就偏颇了。常言道‘狡兔三窟’,广阳乃是我等的根本所在,贤弟若是在广阳城中没了心腹之人,将来万一在江南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连条退路都没了?” 秋仪之边听边想:郑鑫话语之中似乎另有深意,却也并非全无道理——自己立足于世上的根基全在于皇帝郑荣的信任而已,然而所谓“伴君如伴虎”,这皇帝天心实在是变幻莫测;就算是郑荣始终信任自己如一,待到皇帝百年之后,新君拥立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这里,秋仪之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朝郑鑫拱拱手说道:“大哥真是深谋远虑,小弟现在想想,也确实是留个故人在广阳城中打点打点为好。” 郑鑫笑道:“贤弟既然肯听大哥一句话,那便再好不过。瑞寿这小子虽然机灵,却不是个安分人,唯恐他闲久生事。这样,我赐他一处庄园让他管理,收项也全归贤弟支配,让他有些事情好做,手头也宽裕一些。” “这就是在笼络我了吧?”秋仪之暗想,口中却道:“那我就先谢过大哥了。” 郑鑫大度地笑笑,说道:“你我虽然不是血亲,情分却同亲兄弟一般无二,又何必这么客气呢?贤弟方才不是说县衙之中少了书办主簿么?不妨事的,我此次南下,身边带够了人,贤弟若是不嫌弃愚兄手下这些人愚钝,尽管挑一两个在身边好了。” 秋仪之听了一惊,心想:这怕才是正题吧,原来大殿下郑鑫是要借此机会,在我身边安插下一只耳目。 然而秋仪之现在却不能当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感谢道:“大哥美意,小弟先谢过了。”心中却在盘算:留在我身边是一回事,我用不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愚兄郑鑫和秋仪之又各怀心思地说笑了一阵,这才作别。 今后几日,因要等皇帝郑荣的回复,因此秋仪之只每日去栖霞寺中签个到、点个卯便不再同郑鑫议事。 秋仪之这两年之中,先是南下平定天尊教之乱,后又几次深入京城办事,紧接着九死一生救出义父郑荣,随即投入讨逆之役中,大功告成之后为了在科举之中讨个功名又潜心复习了一两个月,就是来到山阴县赴任之后也是一刻不停地同各方势力争斗。 因此这短短几日的空闲,对秋仪之而言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他又本是活络人,因此就抖擞起十二分精神,当做cao办正经事情一样冶游起来。也亏得这金陵是六朝金粉荟萃之地,风景名胜数不胜数,玄武湖、紫金山、雨花台等等都是文人墨客梦寐以求的名胜之处。 于是秋仪之时而约了大殿下郑鑫,在无数侍卫拱卫陪伴之下屏退周遭游人,独享钟山风雨气魄;时而约了林叔寒和吴若非,同驾一叶扁舟,在玄武湖上吟诗作对、谈古论今,空耗去一整日光阴;到了无人可约之时,则带着尉迟霁明在金陵城繁华街巷之中四处乱窜,饱览江南民情风貌。 他这样肆无忌惮地游玩了五六天,终于接到郑鑫派过来的传令之人的消息:说是皇上的回信已经到达,要秋仪之过去共同商议对策。 接到消息的时候,秋仪之正在“半松先生”的庄园之中同林叔寒闲谈,知道这件正正经经的正经事之后,秋仪之不敢有片刻怠慢,立即别过林叔寒,连尉迟霁明都来不及呼喊,独自一人便策马往栖霞寺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