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正面交锋
郑谕那边见田宝柱居然在敌军阵前没走几个回合,就被斩于阵前,暗暗骂了一句这个自告奋勇要到敌前挑战的匹夫,又怕自家将士因为这样的出师不利而损伤了士气,便也命令全军擂响战鼓、高声呐喊。 这样一来,你死我活的十万大军,居然在战场之上互相鼓噪,仿佛两支正在唱对台戏的戏班子一样。 锣鼓喧天的声响,就连被围困的金陵城也被惊动了,城中守军不顾城下围困甚严,全都聚集到高大雄伟的城墙之上,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指挥岭南军作战的郑谕心中开始慢慢着急,想着总不能这样大张旗鼓地出兵之后,就只敲一通锣鼓就鸣金收兵吧——胜败且不论,总要同敌军短兵相接一番,否则这样劳而无功,自己不又成了众人的笑柄么? 于是郑谕同孙浩商量了一下,令旗一挥,便下令左翼五千人马,突阵而出,向秋仪之所部右翼突袭而去。 秋仪之见状,也是大旗一挥,令右翼保持不动,却令五百弓弩手,从众人身后迅速移动到右翼军队身后,见对手逐渐走进,便万箭齐发,将这队突袭而来的岭南军射住。 原来除将大军分为左中右三部分之外,秋仪之另将十八骑亲兵、两百乡勇团练、以及从江南道节度军中挑选出的几百精锐,共两千人,划给自己亲自指挥,要起到机动突击的作用。方才这五百弓弩手,就是秋仪之亲属的兵力。 统帅这五千岭南军的将领,见到敌军表面岿然不动,暗中却又变化,不知对手还留着什么后招,便也随手放了几阵箭,也不管射死射伤了多少敌军,便算是交差引军回营去了。 秋仪之见状,松了口气,却碍于对手毕竟人多势众,也不敢大举追击,命大军将死伤军士抬到大营之中休养治疗,其余兵士各归其位,等候敌军行动。 郑谕那边见左翼未能取得突破,便又传令下去,右翼同样五千兵士出阵,向对手左翼突袭而去。 此时才去自己右翼支援的弓弩手尚未归位,敌军便已侵袭而来,秋仪之见状,赶忙下令自己亲率的五百骑兵,从左翼杀出,也不同敌军交手,只不远不近地掠过敌军阵型,算是威慑。 就是这一招,让领军的岭南军将领唯恐敌军向自己软肋突袭,战战兢兢突击到距离敌军二三十步的距离上,却见官军阵型一动不动,没有半点破绽可让自己利用,只好悻悻地射了两阵箭,便也退回了本阵。 郑谕见两次攻击全都无疾而终,心里着急,便要下令全军突进,想要凭借人数优势,就将对手压倒。 他刚要下令,身边的孙浩便赶忙阻止道:“不可。二王子不要着急,现在时辰尚早,再派两支军队过去试探一下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郑谕听孙浩这么一说,倒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太心急了,便答应了下来,挥动令旗,重新命令左翼五千兵马出阵,向对手攻击。 这样又攻了两阵,依旧还是原来的结果,大概只造成对手十来个人的伤亡,自己也伤亡十来人,可以说是没有取得丝毫进展。 见到这样情况,郑谕发了急,又想指挥全军压上,却依旧被孙浩阻止,说道:“现在是敌攻我守,没有进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着急的应该是敌军才对啊!” 郑谕却是另有主意,说道:“老将军这话就偏颇了。我军两倍于敌手,若好像这样打了个不胜不败,说出去,岂不为他人所耻笑?” “可是话虽如此,敌军防守组织得甚为严密,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攻击的破绽。战场宽度又不够,也不足以摆开阵型,从容攻击敌军两翼。我看,即便是要一决胜负,也不用急于今日吧?” “老将军的意思是……” “末将的意思是,我军今日虽未能将敌军歼灭,不过能够探一下对手的虚实,就已经满可以接受的了。” “不行!”郑谕当即否决,“我同那秋仪之已约定好了,要在今日决一死战,除非他主动退兵,否则我绝不先退兵!” 孙浩听了一愣,脑海之中瞬间冒出两个字“儿戏”——从来引军作战总有其作战目的,或攻城、或掠地,还从没听说过只因同对手打了个赌,便要手下几万人马舍身冒死的道理。 孙浩真想现在就将郑谕痛骂一顿,然而郑谕现在就是三军主帅,又有岭南王二王子的身份摆在这里,就算他能够虚心听自己这顿数落,将来万一回过手来,自己现在每多说的一句话,便是将来倒霉的一大理由。 一想到这里,孙浩心里头说不出的腻味,想着怎么样才能劝说刚愎自用的郑谕能够暂时鸣金收兵,等他略微冷静之后,再陈明利弊,研究破敌之法。可这孙浩几十年来,做的一向都是真刀真枪、你来我往的营生,从没有过劝谏主帅这样的经验,一时不知这话应当从何说起。 正在他略有犹豫之时,郑谕已是大旗一挥,号令军中擂响战鼓,数万大军随着战鼓有节奏的鼓点,向前推进。因岭南军人多势众,又要防止露出破绽为敌所乘,所以推进速度并不十分迅速,却反而自带了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和必胜的信心。 对面阵中的秋仪之,其实就怕岭南军使出这一招来。 像这样依靠兵力优势,全线压上,简单地消耗的战法,虽显得有些沉闷愚钝,却也最是无懈可击。特别是本方军队人数弱于对手的情况下,略加消耗,劣势便会更加明显,战况也会向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然而对手这样的行动,秋仪之在同林叔寒、赵成孝等人商议战法时候已有所预料,自然留有后招,可现在当务之急,却是要先巩固阵型,千万要防止麾下兵士——特别是那些江南道节度军——同士气高昂的对手稍加接触,就溃败下来。 于是秋仪之连用几道将令,先是要各级将官——从赵成孝、伍常锡、张齐开始,一直到百户、伍长——全都要身先士卒在一线同敌军短兵相接;然后提高战功赏赐,只要此战获胜,不管是否斩获首级,每人各赏稳银二两,其余有功之人,另有赏赐;再然后便是重申军令,凡是畏缩不前、私自撤退、影响军心者,临阵立斩不饶! 这几道将令一下,原本被岭南道将士排山倒海一般的推进吓得有些惊惶的官军阵型,果然镇定了不少。 秋仪之见状,便又令“黑颈蛤蟆”传令下去,后排弓箭手,向敌军齐射。 这些弓箭手,均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所用弓弩都是四处收集而来,规格都不相同,射出的箭矢的距离、威力、轨迹也是各有不同。因而虽是齐齐发射,然而落入敌军阵中之时,却显得稀稀拉拉,造不成对手多大的伤亡。 不过面对箭矢袭来,人也会本能性地躲闪格挡,这样几阵箭雨下来,敌军阵型倒也略微有些混乱。可岭南军中将佐,都是身经百战之辈,见到这样情况,赶紧派人将死伤兵士抬下去医治,又赶忙约束阵型,继续向敌军推进。 岭南军阵型未被打乱,却也被迟滞了不少,终于给了秋仪之作进一步部署的时机。 只见几声奇异的鼓点敲过,官军前排兵士,忽然举出无数竹矛来,密密匝匝仿佛树林一般。 原来这是秋仪之和林叔寒商量,觉得岭南军战斗力远超江南节度军,特别是近身rou搏时候,节度军无论武艺、士气、韧性、纪律,都远远不及对手,只有拉开距离避免短兵相接,才或许有战而胜之的机会。 他们又见岭南军身上所披,大多是岭南特产的藤甲,模样虽然难看,却甚是坚韧,若不是锋利的宝剑宝刀,极难劈开。因此他们几经试验,终于想到用江南特产的竹子,砍伐之后削出一个尖头来,作为长矛使用。这样的竹矛虽然简陋,尖头也不甚锋利,却好在极有韧性,不会轻易折断,刚好克制敌军的藤甲。又因其制作简易、原料充足,短短两天之内,秋仪之已派人做好了上万支竹矛,足够损耗之后补充使用的了。 这批竹矛果然在战场之上起到了大作用。无数长矛好似密林、又好似坚墙,将岭南军的攻势阻挡在外面。 岭南军先锋将士身上大多穿着藤甲,像这样粗糙愚钝的竹矛还不足以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是这些竹矛又长又多,还前后交错,在其阻挡之下难以近前一步。想要用手中刀剑将竹矛砍断,偏偏竹子生性坚硬而有韧性,几刀子砍下去,竟只在表面造成了一些痕迹而已。 郑谕听到前方来报,反应倒也不慢,赶紧命令从营中调来专门用以砍伐竹木建材的巨斧,又从军中选了几百个膂力强劲的兵士,手持大斧专门砍削竹矛。 这招确实颇有针对性,在岭南军主攻的全军中军位置,大量竹矛被成批砍断。 坐镇指挥的赵成孝见状,赶紧率领精锐兵士前去增援,又补充了大量新的竹矛过去,这才将局势稳定下来。 郑谕见自己先是用两翼试探、后是全军压上,竟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心里愈发着急,接连挥动令旗,要三军拼命向前,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攻破敌军防线。 孙浩忙又阻止道:“二王子,我军将士已然尽力,没有犹豫惧死的。若再这样严令下去,恐怕要寒了前头将士的心。” 郑谕已嫌这老头子有些啰嗦了,没好气问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孙浩想了想,说道:“可以派军中武艺娴熟之人,组成精干小队,往敌军软肋或是节点攻击,一旦成功,便能将敌军整条防线击溃。” 郑谕闻言大喜:“不愧是老将军,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说罢,他脸色一沉,又对身边几个偏将说道:“你们没听见老将军的话么?还不下去给我准备?若有迟缓误了战机,还不看我怎样收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