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皇帝遇刺
郑荣听孙浩到了今日的这般绝境,依旧还在夸奖自己当年的风度,心里的尊严和虚荣得到了莫大的满足,面带笑容说道:“老将军既然信得过朕,何不立即开门纳降,朕必以上宾待你。” 孙浩答道:“末将不敢,其实皇上只要满足老朽一件事情,就是将末将这颗白头拿了去,抑或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末将都不敢有半点怨言……” 郑荣听他说得诚恳,不禁收起笑容,说道:“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情是朕做不到的?老将军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讲好了。” 孙浩一脸严肃,说道:“那就请皇上饶过我家岭南王爷吧!王爷他造了反、犯了罪,老夫也知道是罪在难赦……可……可是……王爷他毕竟是皇上的亲弟弟,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皇上就请让他能够安度晚年,当个太平草民也好啊!”说着,孙浩竟带上了几分哭腔。 郑荣却道:“千般事情、万般事情,朕都是可以答应的,唯独这郑贵即便朕想饶他,可朕上头还有王法在、还有我大汉的列祖列宗在,只怕他们未必能够饶得过他。是杀是剐、是囚是禁,全凭公议,并非朕一人可以独断专行。不过以郑贵的罪衍,怕是不能轻饶!” 孙浩听皇帝说得斩钉截铁,嘴里头一阵酸苦,说道:“末将没有别的请求,只求皇上能够放过王爷。若皇上不肯,那末将就只能玉石俱焚、顽抗到底了……” “放肆!”郑荣不待孙浩讲完,便将他的话打断,“老匹夫!朕叫你一声‘老将军’不过是赏你点面子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一个附逆的武夫,居然还敢保起王爷来了,真当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孙浩听了这话,居然没有半点怒气,叹了口气说道:“皇上,你叫我一声‘老将军’末将还真有些承受不起,还真不如‘老匹夫’三个字顺耳些。不瞒皇上说‘老匹夫’身后的道府衙内还关押着一众江南文武官员,只要皇上金口一开说句‘不杀岭南王’,末将便负荆请罪、立即投降,否则这些人恐怕也都要成了‘老匹夫’的棺材板了……” 郑荣冷笑一声:“你还想用这些人来要挟朕吗?这群人领了朕的俸禄,却把整个江南道丢给叛军,朕还不知应当如何发落他们,又何须替他们着想?死了也就死了,天下耕田劳作的人少了,想当官的还能少吗?” 郑荣这话脱口而出,对面的孙浩自然是心头一紧,自己这边的一众文武官员也是听得有些心寒。可是皇帝这话说得句句在理、无以反驳,偏偏语气又极为生硬,让人听了浑身难受。 这边郑荣还在不依不挠,说道:“老匹夫,你降是不降?若是不降,朕便下旨攻击了。攻下此处之后,朕还要派兵去搜捕郑谕这小子,时间紧得很,不要再拖延浪费时间了!” 那边孙浩听了这话,从墙上把身子缩了下去,似乎是在同手下人商议,须臾之后他便又爬上了墙头,说道:“皇上,没法子了,末将这就开门投降吧……” 郑荣听孙浩终于屈服,心里高兴,便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将军既然投降,那方才朕答应你的事情,依旧照办。那就请老将军解甲缴械,不能携带一个护卫,一人出来相见。” 孙浩答应一声,在衙门里头忙活了一阵,果然从推开一道缝隙的府衙大门里头出来,却见他果然空着双手、除下甲胄,只穿了一身短棉褂,一瘸一拐地往郑荣这边走来。 几个贴身卫士见状,立即将孙浩围住,在他身上拍摸,想要确认他身上确实没有携带兵器利刃。这些卫士检查得甚是认真,上下都检查过了,可摸到孙浩大腿时候,这老将忽然浑身抖动,一下摔倒在地上,脸上显出明显的痛苦表情。 众卫士大惊,慌忙后退半步,抽出腰间佩刀,齐刷刷指向孙浩。 孙浩努力咬牙忍耐了一下,嘴角挤出笑容,趴在地上挣扎地说道:“没事的,是老夫中了贵军的流矢,脚上受了伤,可别吓到了诸位……” 众人见这孙浩一副老迈可怜的样子,心中不由生出些恻隐之心来,赶紧将他扶起,抬到郑荣面前。 皇帝郑荣也在几步之外看见孙浩这样狼狈的样子,便迎上一步说道:“老将军受苦了。都怪郑贵,好好的岭南王不当,偏偏想做皇帝……真不知这皇帝有什么好当的。朕虽然位居九重,可有时想起来,还真的不及当年在幽燕王位子上逍遥快活呢……” 郑荣正滔滔不绝说着些半虚不假的话,忽然听孙浩出言打断道:“皇上,末将走投无路时候才过来投诚,这张老脸上不好看,因此带了些见面礼过来。” 郑荣听了心中一喜,又觉得有些奇怪,又觉得有些好奇,便问道:“老将军,朕富有四海,不知老将军给我带来了些什么东西?” 孙浩似乎腿上受了伤的地方甚是疼痛,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忽然叫道:“就是这样东西!”随着他这声叫喊,这老将军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股气力,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跳到皇帝郑荣身边,手中却多了一根将近一尺来长的尖刺,直直顶住皇帝郑荣的眼睛。 原来孙浩腿上的伤势,并非是官军的流矢造成的,而是他咬牙往自己的大腿里生生刺进去了一根尖刺,要的就是瞒过皇帝贴身卫士的搜查,再乘众人不备,伺机对皇帝不利。 也亏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想出这样的计策,出手又极为隐蔽迅速,不但偏过了在场的御林护卫,就连随时侍候在皇帝身后的尉迟良鸿、尉迟霁明这父女两位武林高手也来不及反应。 被制住的皇帝郑荣,见一根尖利泛着寒光地长刺在自己眼前晃晃悠悠,不禁有些晕眩,忙问道:“你……你要做什么?”尽管已是在努力保持镇定,可话语之中依旧透露出惶恐的口气。 皇帝身边之人,大多是老幽燕道出身的人,见惯了当年幽燕王处变不惊、稳若泰山的样子,何曾见识过皇帝今日的狼狈景象? 还是宰相钟离匡在这关键时刻表现出了常人所没有的冷静,上前半步说道:“孙将军,一切话都好说,还请不要做傻事。我们皇帝是一位好皇帝,难得的英主、圣主,你若一不小心,这大汉天下恐怕就没人来主持了。” 孙浩点头道:“老夫虽然糊涂,却也不是不通事理之人,皇上是个好皇上,我心里清楚。也正因为这个,老夫豁出这条性命不要,冒死请皇上摆句话出来:放过岭南王爷。只要皇上金口一开,老夫立即引颈自戮,绝不动皇上一根汗毛。”他这话说得虽然诚恳客气,可手中的利刺却不离郑荣的眼球分毫。 此刻皇帝郑荣也终于平静下来,说道:“要是朕在这边答应了你,可回去食言立即杀了郑贵呢?老将军这条命可就白死了啊。” 孙浩苦笑一声:“老朽今日把所有东西都押出去了,押的是什么呢?押的就是皇上乃是一诺千金的好皇帝、真男儿,断然做不出这种食言而肥的事情。” 这话也不知是孙浩提前预备的,还是临时想出来的,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几乎是将皇帝顶到了杠头上——若是皇帝真的说了话不算数,那岂不是就成了坏皇帝、假男儿了? 正在这时,却听有人说道:“子曰:‘要盟也,神不听’,孙将军犯上威胁万岁,我们在场的人都看见了,皇上这种情况下说的话,又岂能作数……”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却是礼部尚书施良芝。 秋仪之对这施良芝素有成见,今日听他说话引经据典,倒也合乎礼仪,终于也有几分佩服他的饱读诗书了。 又听钟离匡说道:“孙将军,岭南王爷冒天下之大不韪,挑旗造反,已然是犯了不赦大罪了。皇上或许还能念在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份上,法外开恩,赦免他一死。可是将军今日居然又挟持皇上,又犯了一条不赦之罪,这条罪虽是老将军犯下的,可按照连坐推定之法,又至少有一半要记在岭南王爷身上。这样两罪并罚,岭南王爷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孙浩听了钟离匡这样的分析,心中已是大乱,慌忙说道:“老朽实未想到这一点,实未想到这一点……这全是老朽一己所为,不干岭南王爷的事……不干岭南王爷的事……” 正在孙浩心神一时慌乱之间,皇帝侧后方的尉迟良鸿忽然一个箭步跨到孙浩身旁,同时举起双臂,用尽全身气力,狠狠往孙浩拿着尖刺的右手腕上砸去。 尉迟霁明是何等高明厉害的武功,这样双手全力一击,就连顽石都有可能被击碎,这普天之下能有几个能挡得住他这一招的?只见孙浩一只手瞬间被打断,晃晃悠悠下去,却还余力为消,又向身后荡去。 于此同时,尉迟霁明也飞身扑向孙浩,使出浑身的劲道一下把他按倒在地,死死压住。 这父女二人的行动仿佛雷霆闪电一般,若是恰巧眨眼,甚至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就见原本挟持着皇帝的老将已然被制服了。 众人惊愕万分,皇帝也不例外,双膝一软就瘫坐下来。 秋仪之刚忙上前将皇帝扶住,一面还大喊:“你们都傻了吗?还不赶紧搬把凳子来,让皇上休息?”又吩咐尉迟霁明道,“霁明,你把孙浩压住了,可别让他再起身行动。” 说话间,已有几个兵士七手八脚搬来一张座椅,放在郑荣身后,秋仪之缓缓将皇帝扶着坐住,已是热得满头冒汗。 钟离匡上前跪下,说道:“皇上受惊了,都是臣等思虑不周,才让孙浩有了动手的机会,还请皇上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