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弑父杀君
秋仪之听了这话,赶紧将目光移到皇帝身上,只见他颓然坐在床沿边上,两只手无力地耷拉下来,眼神浑浊而又暗淡,嘴巴一张一翕似乎是在说话、又仿佛是在努力地呼吸。 在皇帝身旁,则站立了一个身材矮小得近乎萎缩的黑衣人。只见此人将脸上蒙着的黑纱除下,笑着说道:“公子,老婆子又同你见面了……”说着,便将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 此人就是忠心耿耿为温鸿辉效力的那尉迟家老姑奶奶。 郑鑫见状立即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触摸龙体,这是欺君大罪、又是大不敬之罪,你不想活了吗?” 这尉迟老妪武功已臻化境,胆色自然也是非比寻常,丝毫没有被郑鑫的话震慑道,反而笑着答道:“大殿下,你可小声着点儿,别吓着我老婆子了。方才你叫我点了皇上的xue,逼他写退位诏书,这点罪过,怕比我摸一摸龙体是要大得多了吧?计较起来,老婆子一百次、两百次都死了,也不多死这一两次。” 秋仪之听了这话,已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更加愤怒,指着郑鑫就骂:“郑鑫,你看看你用的都是些什么人!温鸿辉一个邪教教主,先前作了多少罪孽且不去说他,现在居然又敢对皇上这样不敬。像他这样的野心狼子,你指望靠他成就大业?” 郑鑫被秋仪之说得脸上一红,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搜肠刮肚想着如何对答,却听温鸿辉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成大事不拘小节’,更何况大殿下若是瞧我碍手、碍脚、碍眼,到大功告成时候,你已是皇帝了,自然能够将我们除掉。” 秋仪之听了这消息也是一愣——温鸿辉嘴里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他宁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搅得天下不得安宁?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众人一时沉默,站在秋仪之身后的温灵娇却道:“哥哥,你就不能消停些吗?你做了多少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也算是没有辜负祖宗的宏愿,奈何当今天数未改,难以逆天而行啊。你现在有的是钱,就不能安安心心回去过几天安生日子,哪怕是等今后天下出了昏君、佞臣,民心不稳再东山再起也不迟啊!” 温鸿辉听了这话,已是大怒:“女孩子养大了,终究是别人的人。做这样大的事情,我第一个想找的帮手就是你,却没料到你是第一个背叛我的人。若你不把秋仪之这小贼领了来,大事早就成功了。你这小贱人还有什么脸在我面前提起祖宗的宏愿?” 温灵娇答道:“哥哥,我这可是在救你啊!上辈子传给你的好端端一个天尊教,这么几年被你折腾得只剩下零敲碎打的几个人,你若再跌一跤,就怕再也爬不起来了。你刚才说得对,这个郑鑫做了皇帝,哪还容你留在眼前,第一个处置的就是你了,你还有活路吗?我们温家还有活路吗?” 温灵娇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却不料温鸿辉根本不愿答话,扭头却对郑鑫说道:“大殿下,现在不是扯淡斗嘴的时候。还不快求皇上写下退位诏书,到时候成王败寇,什么都是你的,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还在犹豫些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郑鑫,他也不说话,走到皇帝郑荣跟前,深深作了一揖说道:“父皇,如今天下危机四伏、百废俱兴,政务何等繁忙,父皇龙体倦勤,恐难以应付。臣郑鑫恳请父皇传位于我,儿臣登极之后必然朝乾夕惕、宵衣旰食,创立大汉一代盛世。还请父皇俯允。” 皇帝郑荣被点了xue道,身体没有气力,脑子却十分清明,听了郑鑫这话,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冒出火来,运足浑身气力,只喝了两个字:“做梦!” 郑鑫早料到皇帝会拒绝,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得这样干脆,倒也没有气馁,又道:“父皇,立嫡以长乃是立法规矩。儿臣既是嫡子、又是长子,立我为君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儿臣不过是看皇上被国事劳累得龙体不安,这才出于一份赤子孝心,将这天下重担挑到肩上。这份孝心,还请父皇能够体谅。” 郑荣方才怒吼了一句,正在大口喘气,因此没有立即回答。 秋仪之却怕皇帝神志不清,被郑鑫说动,忙道:“皇上不要听他的混话。他要钟离师傅写退位诏书,钟离师傅不肯,已被他给逼死了。像郑鑫这样无君无父的jian邪之徒,皇上可千万不能把大位传给他啊!” 皇帝郑荣显然是被这消息震惊了,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连喘息都忘了,高声问道:“钟离先生死了?” 秋仪之一想起钟离匡忠诚勤恳一生,却落得这样一个被自己的土地逼死的下场,顿时失声痛哭起来,泣不成声道:“是……是……是……” 郑荣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猛地站了起来,挺着身板扫视众人,忽然朗声道:“全给我跪下!” 郑荣这声旨意下得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在场之人无不被他这样九五至尊的王气所慑,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秋仪之听郑荣说话中气十足,恢复了往日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皇者威仪,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大半,竖起耳朵听皇帝的训示。 只听皇帝郑荣说道:“郑鑫,你妄图非分之福,弑杀恩师、威逼父皇,万死难谢其罪,这就革去一切爵位、一切职务、一切兵权,由秋仪之关押起来,待朕发落。至尊之位,乃是天下重器,非德才兼备之人不能占据。朕意已决,立皇三子郑淼为太子,随朕学习政务,待朕百年之后,承袭大统,继承祖宗万代基业。” 秋仪之早就听皇帝漏过口风出来,说是要让三哥郑淼继承皇位,今日终于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秋仪之只觉得局势犹如拨云见日,不禁伏地叩头道:“皇上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皇三子必能恪承祖业、聿昭盛世!” 郑荣点了点头,赞道:“仪之这话说得很好!你能当机立断出来平叛也很好!这里‘青崖观’的防务朕交给你,郑鑫这狼心狗肺的小人朕也交给你。你快替朕把他押下去,他这张脸朕看着恶心!” 秋仪之听了这道明确无误的圣旨,精神顿时为之一阵,立即起身对郑鑫说道:“奉旨,将逆贼郑鑫关押起来。郑鑫,你还不束手就擒,免得动起手来,伤及天家体面。” 郑鑫从位高权重的皇长子、大殿下,转眼之间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阶下之囚,他岂能甘心,可皇帝的威严在此,又不容他强行反抗,一面缓缓起身、一面还在思索着逆转之策。 正在这时,忽听得外边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又听有人朝皇帝寝宫之内高声禀告道:“启禀父皇,郑森来了。听说这里有人作乱,儿臣这才擅自提兵进来靖难,现已将外头兵士全部缴械,一切都听父皇旨意办理。” 郑森乃是皇帝的二儿子,虽然是一介武夫、为人粗率一些,可对皇帝的一份忠孝之心却是极为可靠,因此他领军进占“青崖观”虽将秋仪之手下的赵成孝所部也同样解除了武装,秋仪之反倒放心起来,对外边高呼道:“原来是二哥到了,我是秋仪之,现在造反作乱之人,皇上已经拿下,还请二哥这就进来奉旨将他押送下去!” 秋仪之正待门外的郑森回答,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极沉闷的呼喊声,他连忙循着声音转头往去,却见皇帝郑荣当胸插了一柄利刃,鲜红的血液正顺着银白色的刀刃流淌出来,将皇帝明黄色的龙袍染红了一大片。 什么?皇帝?身上?有刀? 秋仪之见到这样的场面,已是懵了,灵魂似乎已同**分开,身体全然不听使唤,呆呆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郑鑫也是大惊失色,立即质问道:“温鸿辉,你在做什么?这是弑君,要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的!” 原来是温鸿辉趁众人不备,命令尉迟家那位老姑奶奶动的手。这位尉迟家的老妪武功极为高强,又是骤然行动,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尉迟良鸿、尉迟霁明两个武林高手也没有来得及发现她的行动。 皇帝中了这样深入内脏的一刀,腿上的力气随着鲜血的流失而慢慢流失,终于慢慢瘫软下来。 秋仪之见状,一个箭步冲到皇帝身侧,将他一把搀住,慢慢扶到龙床上躺好,带着哭腔喝道:“尉迟良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替皇上止血!” 尉迟良鸿是个练家子,虽不是什么名医,但见惯了这样的刀伤,让他先来抢救皇帝也并不能算是所托非人。 只听尉迟良鸿“哦”地答应一声,迈步走到皇帝身边,说声“恕罪”便将龙袍扯开,露出郑荣裸露的胸膛。又听他倒吸一口冷气,伸手在刀伤附近点了几处xue道,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减少了不少,皇帝的呼吸也似乎平缓了一些。 秋仪之见有了些起色,忙问道:“兄长,皇上的伤没事的吧?” 尉迟良鸿摇了摇头:“皇上伤得太重了,我不过是封住伤口附近的血脉,让皇上略微舒服一些罢了,怕是就是神农转世,也救不了皇上的性命了……” 郑鑫虽然逼宫,却没有弑父弑君的企图、更不愿背上弑君弑父的恶名,听到这样的话,立即跪倒在皇帝渐渐冷去的躯体旁边,哭丧着指责温鸿辉道:“温鸿辉,是谁让你动手的?你犯了天大的罪,还陷我于不仁不义,我要亲手将你千刀万剐!” 温鸿辉却毫不动容,冷冷说道:“大殿下,你可别错怪了我,我这是在帮你啊。你想想,皇上方才下旨要传位给三殿下,可毕竟只有我们这几个人知道,若是被门外的二殿下听见了,那这旨意便坐实了,你从此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而现在呢,皇上死了,你是嫡长子,按照礼法应是你当皇帝,‘一张嘴、两片皮’,你一言九鼎,哪怕说是秋仪之这小贼杀了皇帝也是可以的,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