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不请自来
天刚微亮袁茂准备出门,他已习惯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一连几天没法回家休息,他向床上的妻子低声道:“我后天傍晚回来。” “嗯。”任榴儿也已习惯,握住丈夫的手,在脸上放了一会才松开。 今天的随从是郑三浑,哈欠连天,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好像还没睡醒。 两人出门上马,袁茂道:“希望今天能有胡校尉的消息。” 关三浑半死不活地回了一句,“尸体也该找到了。” 袁茂笑着摇摇头,催马前进,完全没有察觉到家里多了一个人。 袁宅仆人不多,各有职分,主母管得又严,谁也不敢随意乱走,因此,第一个发现后院墙边梯子的人是名丫环,她来清扫落叶,看到地上横着一具木梯,以为是自家之物,于是去前院找人将它搬走。 蒋二皮睡得很足,觉得自己力气也足,一个人过扛梯子,只看一眼就觉得不对,“这是咱家的梯子吗?” “不是吗?”丫环不明所以。 “谁放在这里的?” 丫环摇头。 蒋二皮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聪明,“你瞧,这梯子用的都是细木条,轻便,容易携带,扔掉也不可惜,与一般人家常用的结实梯子不同。” “那这是谁用的梯子?” “江湖好汉。”蒋二皮得意地说,想了一会,“难道是老三留下的?算了,我还是收起来吧,虽然不经用,拆掉当木柴也好。” 蒋二皮扛起梯子往外走,刚拐过房头,被任榴儿叫住,“蒋二!” 蒋二皮早就认得任榴儿,对她向来又敬又怕,急忙上前,“夫人叫我?” “谁让你到后院来的?” “冬菊jiejie让我来搬梯子。” “是我让他来的,梯子放在那碍事。”丫环解释道,都知道主母严厉,必须将事说清楚。 “嗯,哪来的梯子?”任榴儿觉得奇怪。 “就在那边墙角下。”蒋二皮指向东耳房与东厢房之间的一块空地,那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槐树,树后就是山墙。 任榴儿越发觉得奇怪,仔细想了一会,宅子里的大事小情全要经过她的同意,印象中昨天绝没有动用梯子的时候。 “你把梯子放下,你去继续扫院子。” “是,夫人。”蒋二皮与丫环同声领命。 任榴儿让自己的贴身丫环也进屋去,站在廊下向蒋二皮道:“你去各间屋子里看一眼,有无异常。” “夫人担心……对啊,怎么会莫名其妙多出一张梯子?可是谁敢来偷锦衣百户家啊?而且偷完还不带走梯子?我马上去。” 蒋二皮不敢再废话,先去东厢一排房间检查,头两间都没问题,在第三间里却多待了一会。 任榴儿快要叫喊其他人了,蒋二皮出屋,缓步走来,神情古怪,到了主母面前,小声道:“夫人自己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 “呃,没法说,不让说,反正不是坏人。” “人?什么人?”任榴儿心中一惊。 蒋二皮神情更加古怪,扛起梯子,“就是老爷在家,也绝不会撵走的人。” 蒋二皮转身去往前院,一路上摇头叹气。 任榴儿愣了一会,还是迈步走向东厢房。 胡桂扬刚刚穿好衣靴,拱手笑道:“抱歉,夜里来的,怕打扰你们夫妻休息,就自己找间屋子住下。袁茂去衙门了?他在哪里任职?也太辛苦了些。” 任榴儿早猜到是他,见到人之后还是很吃惊,急忙将门关上,觉得不对,又将门稍稍打开一点,冷冷地问:“你不是被绑架了吗?” “对啊,我自己逃出来了,厉害吧?” “既然逃出来,就该去见官,或者回自己家,来这里做什么?” “我还以为自己会受到欢迎呢,前些天你可是亲自请我过来。” “那时候是为袁郎治病……跟那无关,我只是不明白……” “上司将我出卖给劫匪,所以我不能见官,也不能回家,要在这里躲一阵。” 任榴儿急道:“这里也不安全。” “那你给我安排一个地方吧。” 任榴儿更急,压低了声音,“我给过你三千两银子,不欠你什么。” “你跟袁茂走投无路的时候去找我,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当然也要来找你们,这才公平。” 任榴儿满腹聪明才干、一口伶牙俐齿这时全都用不上,半晌才道:“你就待在这间屋子里,不准出去,不准说话。” 胡桂扬点头,小声道:“最好能有点吃的,让袁茂快点回来。” “不用你说。”任榴儿气哼哼地说,转身出屋,将门关紧,站在廊下想了一会,先回自己房间,上床躺下,声称感觉不适,叫来后院的丫环,命她们今日休息,无需打扫宅院,她不想受到打扰。 躺了一会,她又声称胸闷气短,命人去前院找蒋二皮,让他去请老爷回家,实在不行,请樊道爷过来一趟。 安排完毕之后,任榴儿才让心腹丫环给东厢房送去一些饮食。 胡桂扬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完,上床又睡下。 一觉醒来,胡桂扬看到蒋二皮站在床前,正弯腰对他说话:“胡校尉,醒醒。” “嗯,醒了,又要开饭了?” “没有,请你换个地方。” “这里不错。” “可夫人说……” “行,我走。你怎么给袁家当仆人了?” “呵呵,工钱挺高,吃住全包,活儿也不累,这样的好事……” “这样的好事我给过你啊。” 蒋二皮苦笑道:“给你干活儿倒是不累,就是担惊受怕,连觉都睡不踏实。” “胆小鬼,去哪?” “跟我来。” 后院没人,前院也只有几名像是帮工的男子,胡桂扬早换掉烧破的官服,穿着也与这些帮工差不多。 “东西都抬到车上了?”蒋二皮趾高气扬地问道。 帮工们纷纷点头称是,蒋二皮给过钱,带着胡桂扬出门,街上停着两辆骡车,全都装载着厚重的木箱。 “委屈胡校尉赶车。”蒋二皮赔笑道。 胡桂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先告诉我去哪,还有袁家的人都去哪了?” “夫人带人上香去了,说是许愿未做,得罪了菩萨,所以才会突然得病。”蒋二皮突然压低声音,“咱们去樊真人家。” 胡桂扬这才松手,上车拿起鞭子,“总看别人赶车,应该不难吧。” “不难,鞭子不必用上,牲口自会跟着前车走。”蒋二皮急忙坐上第一辆车,驱骡出街。 为了送走胡桂扬,任榴儿也是煞费苦心。 樊大坚在城外有处庄园,城内也有住宅,离袁家不算太远,地方比较小,一名仆人出来与蒋二皮一块将箱子抬进去,然后坐上胡桂扬的车,赶着就走,一个字也不多说。 蒋二皮道:“我不能在此多留,请胡校尉再等一会,樊真人很快回来。” 大门从外面上锁,剩下胡桂扬一个人,四处查看一番,很快找出藏酒的地方,不由得欢呼一声,又找出两盘冷菜,也不生火,就这么吃喝一顿。 天色将晚,外面开锁声响,樊大坚终于回来,一进院就关门上闩,跑进厅里,看到醉熏熏的胡桂扬,立刻大笑,“哈哈,我这一路上心惊rou跳,就知道家中好酒不保。” “只能说是还行吧,算不得一等好酒。” 樊大坚坐下,给自己倒酒,皱眉道:“连热都不热,亏你喝得下去。” 胡桂扬摸摸自己的肚子,“先喝再热。” 樊大坚又笑两声,随后正色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可说的,你应该都知道了。” “就是蒋二皮跟我说过几句,我上哪知道去?” “你现在还管庙吗?” “不管,怎么问起这个?” “你跟袁茂在同一个衙门里做事吧?” “呃……” “衙门里就没有一点关于我的流言?” 樊大坚苦笑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要等你成亲……” 胡桂扬指着脸上的一块烧伤,笑道:“瞧见没?前天晚上留下的,我差点被活活烧死,真有人想要杀我,你却指望着我等到明年成亲?” 樊大坚还在犹豫,胡桂扬道:“好吧,我来猜,猜错了你哈哈一笑,猜对了你别出声就是了。” “好吧。”樊大坚勉强道。 “你俩现在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胡桂扬还没说完,樊大坚就开口大笑。 “鬼才相信。”胡桂扬继续道,接下来才是他的猜测,“你俩在詹事府任职,给东宫做事。” 樊大坚不笑了,也不吱声。 “在郧阳救过皇帝,在天坛救过太子,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可能受到忽视?皇帝不好直接重赏,但是让你们看护太子,陛下还是很放心的。” “嘿嘿,你早就猜出来了?” “没有,刚猜出来,之前懒得猜。”胡桂扬又喝一杯冷酒。 “不是我俩有意保密,是上头要求我们……” “不用解释,也不用对我说宫里的事情,咱们喝酒。” “稍等,我将酒菜热一热。” 樊大坚亲自下厨,又找出几块腊rou一类的东西,煎炒之后端来,酒也温热,两人重新再喝。 “热酒的确更好一些。”胡桂扬赞道。 樊大坚脱掉外袍,“计划总是不能如意,既然你已经猜出真相,我就实话实说吧,我与袁茂在詹事府挂名,其实是在宫陪太子读书、练艺。” “好差事。” “辛苦得很,太子……算了,太子的事情轮不到我说。但我们并非忘恩负义之徒。” “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们帮忙。” “你不会知道有多少人想置你于死地,西厂只能替你挡下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 “是你和袁茂挡下的?” “是我俩向太子说好话,太子又请身边的太监出面,替你挡下的。” “太子‘请’身边的太监?谁这么大架子?” “太子还年轻,对身边的人都比较客气,此人姓覃……” “覃吉?” “对,原来你听说过他。” 胡桂扬终于明白自己在宫里的“靠山”是谁了,“江耘将我出卖给阉丐,怎么不见覃吉出面给我做主?” “宫里还以为你被沈乾元掳走,覃吉正督促各衙门找你呢。可你自己逃出来了,明天跟我去见覃太监,将事情说清楚,他能做主。” 胡桂扬摇头,“说不清楚,我没证据。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回神玉。” “真在你哪!” “再等下去,就不一定在谁那里了。”胡桂扬可不会完全信任沈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