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藕断丝还连
今日酒席之上人人畅怀,直饮至红日落了山头,天边晚霞初映方止,有不胜酒量的已然经季府的仆人叫轿送回,也有的准备留宿在季府一夜,准备作通宵之饮。 莺娘并未等到席散才去,而是在酒席过了大半便推醉离了席,并邀请季子楚一齐去园中各处走走,借此散散酒气,季子楚巴不得能够与莺娘独处片刻,便欣然允之。他怎知这乃是莺娘故意施的小伎俩,只是为了令沈怀钰心生醋意罢了,然可惜的是,沈怀钰并未让她得逞。 不过来到此处繁华的园子,莺娘倒是真真欢喜,一时,竟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只纯粹地赏起景来。 此处园子的建筑华丽且雄壮,还有玲珑怪石叠凑的假山,高至数丈,内有无数的神仙洞,九曲回廊,蜿蜒不知通向何处,更巧妙的是,此园又筑有一方池,弯弯曲曲,七转八折的,每一弯处,都设有风亭月榭,供人休憩赏荷。 此时正是荷花盛放之季,池内的种的富贵莲已然盛放,近观,大有妃子争相夺艳之姿,且伴着袭人香气,犹如那妃子身上的自然体香;远观则烂熳如同锦云。 每一亭每一榭又对着一座红栏石桥,通着对面,更令莺娘惊喜的是,桥的那边竟然栽植了近数百株的安石榴,映着天边的晚霞,榴火妖娆。 “这处园子倒是设计得极好,富丽便极尽富丽,不留一丝毫朴素之处。我听闻府中的花园院落,亭台楼阁都是由尊父自己构图,又亲自监造的,尊父虽然豪贵却不做作,奴家甚是佩服。”莺娘由衷地赞叹道,她本身心爱繁华富丽,见了此般豪景,仿佛得遇知音,相见恨晚一般,对这季老爷有多了一层好感。 季子楚听到莺娘对他义父的称赞,竟如自己被称赞了一般,内心不无欢喜,“莺姑娘若是喜欢此处,不如再往桥那边走走,此时榴花还算繁茂,若再过些天,就该破败凋零了,届时哪能再看到此般胜景?” 莺娘娇笑一声,“也好。此时天还不算太晚,便去走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直向桥那头走去。 漫天的晚霞裹着整片的榴花林,竟分不清孰是红霞,孰是榴火,身处其中,更是如痴如醉。 也不知道是眼前的景象令人迷醉,还是被景象衬得更加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令人怦然心醉。季子楚呆呆地凝视着莺娘,只见她轻启朱唇,道: “听季公子的方才语气,倒有些惜花之意,不过季公子也不必忧愁,凡是花一年开一度,今年去了,明年还会再来。” 季子楚闻言,怕莺娘觉得自己缺乏男子气概,反倒去学那些女儿做出一些矫情之态,诚惶诚恐道:“莺姑娘说的是。” 莺娘见他无丝毫自己的见解,只一昧地附和自己,一时觉得甚无趣味,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沈怀钰在的话,定会与她有一番探讨,也许还会说出一番令她折服心动的见解出来。 若是仍打动不了她,按照他的脾性,估计会用戏言来挑逗作弄她吧? 总之必定不会向季子楚这般无趣便是了。 有了与沈怀钰的对比,莺娘更加觉得无趣乏味。 她真是愚不可及,才会想到这个法子来去令沈怀钰吃醋,人家此刻估计还在和那唤什么红雪白雪的卿卿我我,不知在干着什么勾当呢! 一回忆起他两人亲密的画面,莺娘心中便有一股气聚在一起,疏散不开,导致心口那处又慌又窒,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一想到沈怀钰朝别的女子笑,殷勤地夹菜,目光不再专注在她身上…… 不行! 就算她不要沈怀钰,也不能让别人去惦记上他! 她真是蠢得无药可治,竟然还给那女子和沈怀钰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想到此处,莺娘再也无法淡定地继续与季子楚赏花,更无法继续摆出一副柔情媚态来。 季子楚被她薄怒的样子弄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要问她身体是否抱恙,却瞥见不远处的一双人影。 “咦,那不是沈兄与红雪姑娘么?他们怎么也过来了?” 莺娘闻言看去,见果真是他两人,且正往此处走来,大约也是要来看榴花的。 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的,莺娘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走过去搅了他们的兴致,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实在是糊涂,一激动起来竟然也学起素素那风风火火的做派来,看来这沈怀钰还真是个祸害精啊。 他既无心于她,她何苦再自讨没趣呢?要知道,她名倾一时,想讨好她的人踏破门槛都不得见她一面,见得她一面的,乃以此为荣。 此时要她主动去讨好一个不待见她的男人,要是被人传出去,岂非自毁名声?再说他身边有个红雪姑娘,难道她身边就无人了么? 虽然这季子楚没什么趣味,又无什么挑战性,不过总归俊秀可观罢…… 莺娘一双美目盯死在季子楚身上,越看越觉得他比那沈怀钰顺眼得多,一时脸晕红潮,眼波斜溜,笑盈盈地对着季子楚道:“不必管他们罢,我们逛我们的。”便故意牵起他的衣袖,继续往前走。 季子楚虽然不知莺娘的态度为何改变得如此之快,却被她刻意做出的姣楚动人所蛊惑,无法顾及许多,只一双浓情痴迷的眸子望着她,握住她细白纤长的手儿道:“莺姑娘,你的手怎如此冰凉,莫不是着凉了?” 莺娘自知自己的体温与寻常人差些,便对他笑了笑,随口解释道:“可能是这园子树木较多,比较阴凉,不妨事的。” 季子楚一脸担心道:“是我考虑不周,你身上穿得又如此单薄,我们还是快快回去吧。”虽然有些不舍放弃这两人独处的机会。 莺娘佯装可惜道:“也好,只是可惜这如此美好的晚景,竟不能好好欣赏一番了。” “下次,下次我一定再带你来!”季子楚连忙答道,眸中闪过一抹欣喜。 “下次啊……好啊,季公子说话可不能不作数哦,不然奴家定是不饶你的。”说罢,还笑嗔了他一眼。 “哎呀……”仿佛脚下踩着了石子,莺娘倒靠在季子楚身上,被他扶住,莺娘微微抬头,朝他娇怯一笑,捏着柔得仿佛滴出水来的嗓音道:“多谢季公子。”却没有推开他的意思。 季公子喜得魂飞魄散,忙将莺娘搂住,莺娘嗬嗬一笑,伸一手抵于他的胸膛,却不推阻,明知故问道:“季公子这是要做什么?”摆出种种令人见怜之态出来。 “莺姑娘……”季子楚气息有些紊乱,又见莺娘目光热烈地睇着他,不由得心荡神迷,犹豫一会儿,便倾身亲了上去,却被莺娘侧脸一挡,那唇便亲在了她的脸颊上。 然在旁人的角度看去,两人却像是在深情拥吻,十分难舍难分一般…… __________ “九娘已然唤了轿子过来接奴家回楼里,季公子无需再送了,就此止步吧。” 季子楚将莺娘送至季府大门外,还想再送一程,却被莺娘温言劝阻。 季子楚只好罢休,依依不舍道:“好吧,那我便不送了,路上注意些安全。” “知道了,季公子快些进去罢。”莺娘横波一笑,道。 季子楚斯文的脸上写满了失落之色,又忍不住提醒道:“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奴家定不会失约的。” 莺娘目送季子楚进去,直至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才收回目光,敛去笑容,看了眼外边,见天色已黑,街道上已然灯烛辉煌,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惆怅。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罢。”莺娘微垂眼睑,对着身旁的小丫鬟喃喃道。 刚迈步下台阶,莺娘便注意到了在石狮旁侍立的小厮,那小厮一见莺娘,便连忙上前打躬作揖,万分殷勤道: “莺姑娘,请上轿吧。” 莺娘黛眉颦动,美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顶四人抬的豪华暖轿停在了街道旁,一双服饰也甚为华丽的侍女目不斜视地在前方掌着灯。 再往轿窗看去,帷子却极为掩实,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莺娘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嘲讽,故意大声道: “林小哥,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你可看仔细了,奴家是花月楼里的,可不是那什么红雪白雪姑娘,若是认错了,不仅令你的主子难堪,也令得奴家失了面子。” 轿中蓦地传来一阵轻咳声。 莺娘闻声越加眉眼飞扬,立住了脚跟,一步也不肯挪动。 林立哑言,微微观察她脸色,里面大有故意为难他之色,后背不禁直冒起冷汗,心中暗忖,我的大人啊,你究竟哪惹得这位仙姑不满了?怎么拿起小人我开刀来了呢? “莺姑娘你就别和小的开玩笑了,莺姑娘天仙似的一张面孔,任谁见上一面便再也无法忘怀,小的又怎会认错莺姑娘呢?实是我家大人怕莺姑娘独自回楼里不安全,便想送莺姑娘一程。”林立小心翼翼回答道。 “若是如此,倒也不必了,九娘自会安排打手随同,保护奴家的安全,不必你家主子cao心,奴家也不敢让你家主子cao心,免得失了他的身分。”莺娘虽是自怜自悯的口气,眉眼却始终凝着一股令人不可忽视的傲色。 林立愈加汗流直下,也不敢反驳,只能陪着笑脸,软着口气道:“回莺姑娘,实不相瞒,我家大人已经让九娘叫的轿夫先行回去了,还多付了一倍的酬金。我家大人已在轿里等候莺姑娘多时,若是莺姑娘有什么不满,不如直接去同我家大人说吧。”无法,林立只好将这沉甸甸的包袱甩给他家大人,反正是大人招惹的人,又不是他,所以只好委屈他家大人自己去解决了。 “什么?”莺娘眼儿一斜,差点没将脾气发作出来,幸好及时忍住。 他凭什么自作主张?他还以为他是谁? 莺娘沉吟片刻,自知没必要与林立在这拉扯不清,要算账也得找他的主子去,便轻哼一声,嘲讽道: “你家主子钱可真多!”便不再与他纠缠,纤手一勾,示意身后的丫鬟跟上,便一扭腰肢,有如一阵轻风过去了。 林立望着那婀娜多姿的身影,终于松吐了一口气,往额头上一抹,竟抹了一把汗,嘴里不由嘟哝一声,“真善变呵……” 指尖触碰到帷幔那一刻,莺娘忽地停住,旋即收回。犹豫了一下,她伸手微微理了理云鬓,又整理了下衣襟,嘴角轻微上扬,黛眉似蹙非蹙,柔怜千种,美目流转间,媚态万般。 确定自己形态无失礼之处后,莺娘这才继续伸手去掀帷幔…… 就在掀开那一刹,一股力蓦地集中在她纤细的手腕之上,紧接着手腕被那股力一拉,莺娘一声娇呼,便被拉进了轿子中,黑暗瞬间遍布满眼,随即她整个身子落入一具温柔熟悉的胸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