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黄河交易点（十五）
“你等是何人，为何拦住道路！”差役前吆喝。! 这话听着有点多余，正常人都能看出知县对面的这群人来者不善。但是这种吆喝自然有其必要，这也是在给知县的队伍进行阵型调整争取时间。 “今年年景这么差，我们也是活不下去了。此次来，是想从知县老爷这边借点粮食吃。”对面有人用本地话吆喝道。 “大胆贼寇，竟然打劫到官府头来啦！”知县的随从立刻回骂。 这番毫无营养的相互交流相确立了对方的立场，也确定了己方的立场。蒙古这边已经有人偷偷摘下弓箭，对着打劫的家伙射了一箭。这种速射靠的是手疾眼快，手疾眼快的代价是箭支仿佛射了一个头带麻袋的家伙，却只是擦着麻袋的一角飞过。 对面的那些人遭到这样的惊吓，拎着家伙扭头兔子般窜进了冲出来的林子，虽然怂的很，身手倒是颇为利落。蒙古人知县立刻下令，“追！”方才出手的人用的是蒙古的软弓，这种弓不求射程，重点是能迅速开弓放箭。也是蒙古人手里才有这种家伙。对面的家伙们被吓到，也是应该的。第一箭射偏，下一箭会射。 得到了命令，见到对面的怂货撒丫子跑，差役和蒙古军也没有怀疑，立刻追了过去。 蒙古知县正等着手下大胜而归，却听到追进林子的部下突然发出了惨叫。没太久，众人抬着两个人，搀扶着三个人逃了出来。还有两人跌跌撞撞跟在后面，明显是受了伤。把这些人接应过来，见伤者都是了弩箭。抬出来的那两个，一个脑门深深插了一支弩箭，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另外一个的脖子被一支不到一尺长的弩箭射穿的家伙正在痛苦挣扎，呼噜呼噜的从射穿的气管里冒出血泡和气息。 其他五人要么是肚子箭，要么是大腿或者胸口箭。各个伤势很重。 蒙古知县又惊又怒，立刻对亲随命道：“你们绕路去县城叫援兵！” 大意了敌人的埋伏，蒙古知县可不敢再托大。见了四个人骑着马分两路前去县里，知县命令差役们抬着伤员和垂死的家伙后退，依托着粮车开始防御。 弓箭是蒙古人吃饭的家伙，瞅一眼深深插入伤者体内的弩箭，蒙古知县知道事情不妙。想拥有这么大的力道，那得是脚蹬弩这种强弩。命令部下仔细看守，蒙古知县忍不住观察了这么强悍的弩箭，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听说河北汉人手里有如此生猛的家伙。 这一看，知县呆住了。弩箭箭头是青铜铸成，形状是他从所未见的三棱形，箭头的三个棱面还不是平的，而是经过打磨，呈现出很精致弧度。箭头与下面的箭杆乃是一体，只有尾部看着是木质。 此时脑袋箭的那位已经蹬腿归西，知县干脆把他脑袋里的箭拔了出来。一般来讲，射穿脑袋这么坚硬物体的箭尖都会受损。拔出来的弩箭箭尖依旧锋利，带着一抹血色的箭头倒是更增加了种说不出的光彩。仔细打量，原来箭杆是个空心的木杆，打磨的极为光滑平直。弩箭箭头后面的铜杆插入其，大概还经过胶合，仿佛是一体的。箭杆尾部的三片羽毛尾翼选了禽鸟的大翎毛，修的非常精致。用好胶牢牢粘在弩箭尾部。 蒙古知县只觉得背汗毛倒竖，他对着部下喝道：“这……这是哪家世侯的家用弩箭。你们见过么？” 在战场当做消耗品的弩箭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这般细致，哪怕是监工如狼似虎的监察也不行。身为蒙古人，知县能够从处理看出制作者的精心。只有供应给自家使用的工匠才能精致到这等程度。在河北有财力制作这样家伙的只有那帮汉军世侯，还得是作为豪门的汉军世侯。 是不是好东西，差役们同样也能看出来。即便只是一支小小的弩箭，精致到如此程度，大家自然都印象深刻。众人想了一阵，却没能想出是哪家世侯用过这样的家伙。于是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便在此时，听到有人一声惨叫，这声惨叫掩盖住了几声弩箭射大车的声音。 差役过去看了那个发出惨叫的家伙，见他胸口了一箭，箭头深深刺入他体内，但是看了身体外露出的箭杆尾部三片精致的尾翼，知道是敌人射出来的。 众人再也不敢暴露在弩箭的射击范围之内，只能在恐惧的激励下，把运粮食的大车围城一个圆形，把人和牲口都圈在里面。在挪动大车的时候，众人都觉得度日如年，终于搞定之后，他们都缩在大车后面大口喘气。 “你们真的没见过这种弩箭？”蒙古知县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能用得起这样弩箭的，定然不是一般家族。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样的家族，但对方既然出手，一定不会是小打小闹能了事的。 “老爷，你都没见过，我们怎么可能见过。”差役焦急的讲出了肺腑之言。 知县知道这是大实话，然后他更深刻的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敌人这么强大，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知县骂道。话音刚落，听到大车又是几声木头被射的声音，其一支弩箭甚至从大车的缝隙射进来，射入了内圈的大车，众人吓得连忙挪动位置，也顾不再废话。 圈外的敌人不时的射箭，圈内的人胆战心惊的躲在里面，只等着救兵到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路终于出现了大队人马行动的动静，这下被围的这帮差役都激动了。甚至有人敢冒着被射的风险，从缝隙里探头去看。果然见到道路来了一大群人，差役满脸喜色的缩回头，对着周围被困的众人激动的说道：“援兵来啦！” “援兵来了，我们可以把那群混蛋杀个片甲不留。”蒙古知县满脸戾气，恶狠狠的下令，“一会儿你们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抓些活的，要问清楚是谁家想对我们动手。” 大队人马奔行而来的脚步声暂且慢了，援军的统领是个百户，领了一百多蒙古兵，他下令仔细搜索。现在貌似没见到身影的敌人都逼得知县他们用圆阵掩护，想来对方也是不得了的。 接着只见地的荒草突然耸动，从地下猛然冒出了好些人。他们手持宋军使用的火枪，枪都带了刺刀。对着近在咫尺的元军是一通乱捅，没有被戳到的元军遭到突袭，吓得扭头跑。戳翻了眼前的二十几名敌人，这帮宋军用枪打逃走的敌人。此时距离不过数米，最多不过十米，一通枪又撂倒二十几人。剩下的五十几名元军已经被宋军给围了起来，这帮人看到逃不出去，有人想负隅顽抗，有人则抛下武器，往地一跪，高声喊道：“对面的爷爷，饶命啊！” 枪声一响，躲在大车圈里的知县再没有丝毫疑惑。他判断对方是极为强大的汉军世侯家族，实际的对手是最强大的汉军世侯更强大的敌人。宋军之所以采用弩箭，完全是为了让知县误以为敌人不是宋军。若是宋军一早用了火枪，知县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敌人。至于头带麻袋，这更容易理解。宋军都是极短的头发，一眼能分辨出来。头发长，可以剪短，头发短，没办法接长。 到了此时，知县也不管那么多，他猛然跳自己的马，用精妙的骑术驱使着坐骑从大车圈那个唯一的狭小缺口跃了出去。差役们看着知县纵马扬鞭，眼瞅着蒙古健儿要靠着精湛的骑术与死神开始竞速，接着三支弩箭钉在知县背，知县仰头挺胸策马扬鞭的动作瞬间定格了。片刻后，他跟一口麻袋般从马背给颠了下来。 刘宠放下手的钢臂弩，对于这玩意的精准度颇为赞叹。这钢臂弩使用棘轮弦，cao作起来极为轻松。面带了望山，经过训练之后，十几米内是指哪儿打哪儿。若是没有这样的家伙，光是用个麻袋罩头，刘宠无论如何都不敢发动一场冷兵器的战斗。因为没有经验，这种胜算太难预料。 半个时辰后，一队穿着元军军服的家伙押着一些百姓出现在县城外临时关押百姓的所在。把守的元军等到那些人到了近前才叫住他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来送人。”为首的元军用地道的河北话应道。 “你们路遇到什么事情么？”把守的元军问道。 “哪边？我们从西边过来，没遇到啥事。”送人的元军答道。 知县求援的地方在南边，听了这帮人是从西边压人过来，守军也不疑有他，便放人过来。百姓被送进临时的栅栏门，送人的元军从身后拿出钢臂弩近距离射击。弩箭力道在这个距离甚至直接射穿了人体，血淋淋的弩箭又飞出去一段距离，钉在了树干。 这一**起的突袭把敌人打蒙，其他元军拎着武器杀了来，片刻后把大门处的元军杀了个干净。队伍随即开始攻击其他地方的零散守军。 外面的喊杀声惊动了里面的百姓，他们都以家庭为单位惊恐的聚集在一起，生怕遭到元军的杀戮。没多久，见头带红巾，穿着元军军服裤子的人大踏步走进来，本来想对着百姓说话，却被圈里面的气味呛的忍不住捂了捂口鼻。这么多人被堆在这里面，大家要便溺，天气又这么热。里面的人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刚进来的这位还需要点时间习惯一下圈里面的氨气浓度。喘匀了这口气，这位高喊道：“俺们是河北义军红巾军，是来救大伙的。我们穿成这样，是为了能够突袭蒙古人……”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该信这位‘元军’，还是不该信这位‘元军’。 “我们现在放了大伙，大家要是想回家，可以回去。不过我担心你们跑回去之后会被蒙古人报复。要是有外地的亲戚，你们去投奔那些亲戚吧。要是没粮食，你们沿着大路往南走，那边有我们夺下的蒙古人的粮车。大家可以领了路吃的粮食。现在大伙走吧。” 这位说完，命人拉开了栅栏门。然后让开道路，到了旁边。不少人不敢动，眼睛里面都是茫然，这变故太激烈了，让人不敢相信。却有单身被抓来的不怕，大步走到门口。见到外面果然没人阻拦，立刻撒腿跑。 有人领头，后面敢动的人多了。等这里面的人跑出去了两成，后面的众人立刻背着铺盖，开始努力往外冲。 义军让开道路，免得自己被人流淹没，看着这群急急忙忙逃命的人民对救命恩人视若无睹的模样，大家也有些无奈。不过任何地方都有主流，也有非主流。见有人前施礼，大声问道：“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恩公。”在逃难人群的嘈杂声，这位声音不得不提高。 “我等是河北义军红巾军。” “却不知红巾军首领如何称呼。” “我红巾军的首领姓林，名登万。” “却不知能否当面谢过这位林登万林将军。”这位继续问。 “难倒你要投军？” “我家被蒙古人祸害的极狠，蒙古人的狗腿子抢粮之时，我母亲阻拦，被推倒后摔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想投奔贵军，杀蒙古人。” “那你便到一边等候，等我们先放了百姓，再带你走路。” 有这种投军的非主流，也有只是简单道谢的非主流。作为礼数，总得询问对方的姓名以及所属。于是红巾军与林登万将军的名号给这些人留下了一些印象。大家回家的路总是要遇到乡亲，经过口口相传，红巾军的称号随着那些头带红巾的人稳固住了。林登万将军的名字却有了点误差。但是大家总算是知道，有这么一位河北林将军，对蒙古人举起了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