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城主

    每个月的初七，便是琉银城的集市日。

    在这一天晚上，城内将不会宵禁，闹市区中，到处张灯结彩，仿佛是过节一般。

    星城走在人潮攒动的街市上，他穿着一身生人勿进的黑袍，宽大的连帽盖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路过的行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正如星城所料，药铺老板根本就不敢收购筑基丹，因为它是四圣门明令禁止的商品，一旦查处，必将重罚。

    “看来只有去那里碰碰运气了。”星城叹了口气，将帽檐拉得更低了。

    穿过闹市区，星城来到一家卖灯笼的小店，然后忍痛花十枚金币，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灯笼，只见笼壁上刻画着百鬼夜行的诡异图案。

    星城并不将灯笼点亮，而是就那么提着，然后沿街来到靠近地下河道的一处拱桥边，那里停靠着一艘仅供两人乘坐的破旧小船，上面坐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船夫。

    仔细看去，这船夫长相奇特，似乎并不是本地人，或者应该说，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刻满刺青的苍老面孔，覆盖鳞片的皮肤，还有一条藏在船舱下，宛若蜥蜴般的粗壮尾巴。

    想必这船夫就是藏在大乾帝国阴影之下的半妖。

    传说广阔无垠的蛮荒界中，妖族才是真正的主宰，而大乾帝国不过是偏安一隅的弹丸之地。

    几百年来，伴随着人类与妖族永无止境的争斗，两族的血脉也或多或少地相互渗透，于是便出现了“半妖”这种新生的族群。

    根据大乾律法，半妖不属于正常平民，他们永远都要低人一等，并且从来不被允许出现在公共场合，于是男性半妖大多成为奴仆和苦力，而女性半妖则多数沦为某些变态贵族的玩物。

    所以眼下，当看到桥洞下的这位半妖船夫，星城并没有不惊讶，而是径直走了过去。

    半妖船夫弓着背，看了一眼星城手中并没有点亮的灯笼，恭敬地问道：“客官，你想要去哪？”

    星城道：“阴曹地府。”

    听到这几个字，船夫的面庞变得狰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星城也不答话，只随手摸出打火石，将灯笼点亮，道：“夜黑路远，点天灯一盏，往冥河一游。”

    船夫一听便云开雾释，连连点头应道：“客官，上船坐稳了，我们这就出发。”

    星城跳上小船，船夫站起身，一双布满鳞片的大手撑着船桨，而他那条粗壮的蜥蜴尾巴则滑入水中，成了天然的船舵。

    接下来，小船便载着二人穿过铁牢般的栅栏口，驶入地下河道。

    街市的灯光和头顶的星空渐渐消失不见，那些小贩的叫卖和孩童的欢声笑语也被抛在脑后，周围只剩下“哗哗”的流水声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独半妖船夫那双幽绿的眼睛，如同海岸的灯塔，照亮着那看不见的远方。

    原来每到琉银城举办集市的日子，在地下某个处所，也将有一场黑市交易会，因为会场是临近地下水道而建，因而又被戏称为“冥河会”。

    星城不禁感叹，亏得当年随父亲星天政去过一次，并记下暗语切口，这才过了半妖船夫那一关。不然的话，一个生客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见不了冥河会的真容。

    传说冥河会的会长，人称座山雕的鲁狄曾放下豪言，说江权不过是地上的城主，而他鲁狄才是地下的皇帝，所有见不得光，或者是被帝国禁止贩卖的东西，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冥河会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除此以外，由于有不少出入蛮荒界的半妖强者，因此许多在市面上看不见的妖兽材料和蛮荒界深处的天材地宝，也能在冥河会买到。

    接下来，大约两炷香的光景，星城的眼前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只见水道旁出现了一条不算太宽的地下街道，街上摆满了简陋的摊位，并不时传来熙熙攘攘的叫卖声。

    至于那些往来其中的路人，则是形形色色，譬如身穿绫罗绸缎的贵族公子，莲步婀娜的美妇，膀阔腰圆的武士，还有长着尖耳朵，或是盘着尾巴，额顶生角的半妖男女。

    这一切竟是那样的和谐，不管是人类，还是半妖，都没有谁会觉得丝毫的不妥，除此以外，大部分路人都带着面具，显然是不想被识破身份，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客官，我们到了。”半妖船夫在水道旁的阶梯口停了下来。

    “谢了。”星城随手扔出一个金币的船资，然后径直往街道上走去。

    在冥河会，购买任何东西都不用向主办方交税，不过若是要贩卖东西，则卖方必须缴纳两百金币的摊位租赁费和售卖物品百分之八的抽成。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星城不禁苦笑，在购买完渡船灯笼的入场券后，他现在囊中羞涩，别说买东西了，就是那两百金币的摊位租赁费都交不起。

    不过好在除了那粒三百年份的极品筑基丹以外，星城另外还有一粒被严老用腐神水浸泡过的筑基丹，倒是可以抵押给冥河会，换取一笔启动资金。

    于是片刻之后，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星城盘膝而坐，开始正式营业了。

    此刻的他带着诡变面具，乔装成一个干枯的老头，蓬松的黑色连帽耷拉在脑袋上，遮住大半张脸，更显出几分神秘的味道。

    别人的摊位大多摆放着五花八门的商品，譬如刀剑盾等战器，一卷卷残破古朴的秘籍，装满药草的瓶瓶罐罐，或是奇形怪状的妖兽残肢等等。

    而相比之下，星城的摊位就显得要寒碜多了，因为总共就只放了一个小药盒，里面正是那粒极品筑基丹。

    “老头，你这颗破药丸做什么用的？”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青年看向药盒中那粒绛紫色的筑基丹问道。

    星城冷笑一声，发出沙哑而苍老的嗓音：“反正治不了你的狗眼。”

    “你……”青年面色一变，捏紧了拳头，然而考虑到冥河会卧虎藏龙，这老头说不定是什么高人，再加上主办方禁止斗殴，否则便会被修为不俗的半妖执法使强制驱离，于是青年终于熄了怒火，然后骂骂咧咧地离开。

    接下来，倒是有几人认出了星城售卖的“筑基丹”，但一来或许是自己并不需要，二来也是因为四圣门的禁令，害怕惹祸上身，所以半个时辰过去了，竟连一个出价的人都没有。

    星城正有些心灰意冷，考虑要不要改变营销策略，却只听一个颇有几分熟悉的少年嗓音道：“爹，你快看！这里竟然真的有筑基丹，太棒了！”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干瘦的青年急不可待地走来，虽然他带着遮住眼睛的面具，但是从他的体型和说话的嗓音，星城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自己那个便宜堂弟星炎，而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星城的二叔星天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