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下扬州

    每个人都会有故事，这故事或悲或喜。

    满树的桃花如雨，如梦。

    鬼大人和这女子的这段悲喜旅程，如梦。

    曾经痛苦过，也许还要继续痛苦下去，但这并不重要，就如女子说的那般，她爱着他，还有何求？

    女子的灵魂越来越弱，像是风中的烛火。她看着簌簌而落的桃花雨，像是想起了那个桃树之灵为他们献上祝福的夜。

    之于鬼大人而言，他不想她离开，天长地久也许只是传说，但至少，百年好合也未必不能。于是，他可以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灵魂去温养女子的灵魂，哪怕明知道最终会让自己也随着女子的灵魂消逝而消逝。

    之于女子而言，几度春秋，桃花盛开的那些光阴里，她早已看不到那晚的桃花雨，因为她已经陷入了痛苦与挣扎的泥潭。或看着鬼大人与自己一起慢慢消逝，或让鬼大人痛苦的看着自己消逝。无论是哪个选择，都不是她所愿的。

    雪梧捻起落在肩膀上的桃花，嘴角也是掠过一抹笑。

    桃花雨很美，他也看到了。

    鬼大人去寻找地龙血檀了，雪梧不知道去哪里寻他，他看着几近透明的女子灵魂，叹了口气。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女子摇摇头，眼中有疲倦，脸上有笑，也有涩，“早在我自刎的那一天，我就应该走了，却像个小女孩似的幻想着。如果这是一场梦，现在也该到了醒来的时候了。”

    女子灵魂摇晃，脚下有点点晶莹地光。

    她已经坚持不下去，鬼大人的灵魂越来越虚弱，哪怕以魂养魂，她的灵魂也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即便没有雪梧，就算鬼大人再如何执着地想要将她复活，也只能是一场空。

    几日前，她就知道了。

    鬼大人自然也知道了。

    雪梧明白了鬼大人为什么要抓那些童男童女，童男童女的先天精气最是纯粹，如果以某些玄奇的术法将这些先天精气抽取出来温养女子的灵魂，她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如果可以，请帮我告诉他，这一生，我从不后悔。”

    晶莹地光已经蔓延到了女子的腰部，腰部以下，已经彻底消散了。

    便是这世间有轮回，女子连轮回都是奢望。

    因为她已魂飞魄散。

    雪梧点头，他看着女子，后者脸上的不舍，遗憾，痛苦统统散去，到最终展颜一笑。

    很美，比桃花更美。

    雪梧离开了，临走前，他在桃树旁立了一个无名冢。

    很久以前，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爱上了剪桃枝的穷小子。

    很久以后，大户人家的小姐和穷小子种下一棵桃树，桃花盛开的季节里，两人依偎着，看天边的夕阳。

    这是雪梧在无名碑上刻下的一段故事。

    也许多年以后，雪梧还会记得，这样的一个女子，这样的一个悲喜交集的故事，

    山寨里，二当家提心吊胆，整整一个夜里都无法入眠。他看着床上那具丰乳肥臀，连一点性趣都没有。挠了挠头，他起床，推门走出。

    雪梧站在院子里，微微仰头。星河深处，群星闪烁，有黯淡，也有明亮。

    自家院子里有一个人像个幽灵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二当家壮硕的身体一哆嗦，吓得满脑门子的冷汗，本能的就要大喝一声，但仔细一瞧，到喉咙边的大吼立刻咽了回去，脸上堆着笑，屁颠屁颠的上前嘘长问短，比看到自己的老子还要亲热三分。

    那鬼大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可怕的紧，他原本还猜测着这位小爷已经被那位大爷干掉了，整个夜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就是怕鬼大人来报复自己，没成想，这小爷还好端端的。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很有可能。

    雪梧没有理会二当家，也没有在这寨子里待多久，翌日一早，他就只身一人离开了。

    三日后，他走出大山。

    一出山里，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起来。

    像是走进了一幅画。

    极远处峰峦叠嶂，云里雾里笼罩着。小雨缠绵，烟气氤氲，脚边大河奔腾咆哮，像是一条怒龙。

    山水隽秀，烟雨空濛。

    船夫吆喝着地道的号子，黝黑的面庞透着一股憨实。

    这条河是通往扬州的必经水路。

    除了雪梧外，还有两名游子，一男一女，看上去像是情侣，男的英俊，女的秀美，使得船夫不住夸奖。

    一路上，雪梧虽然很少说话，但那英俊青年倒是自来熟般，时不时与雪梧搭话，当然，更多时候是雪梧在听，他在乐此不疲的讲。

    这英俊青年叫安如是，女的叫柳冰怡，两人的确是情侣，此去扬州是拜访家中长辈。

    湖水滔滔，船在拐过一处峡湾后，整个湖面更加扩大，足有数十丈，再两日后，大湖上的船只也多了起来，不乏一些高大奢华的楼船，雪梧甚至能够听到楼船里面传来的莺歌燕舞声。

    安如是说，这必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呼朋唤友在游历。

    第七日，湖面重新变得狭窄，但两边的湖岸上，盛开着不少五颜六色的花。

    “古人云：烟花三月下扬州，倒真是应景。”安如是笑着道。

    这一日，乘坐的船到了扬州边境的码头上，雪梧和安如是两人就要分道扬镳。几日下来，雪梧虽然话不多，但是安如是依旧非常热情，邀请雪梧去他家里做客。他虽然并非扬州人，但在扬州也有家产。对此，雪梧难得笑着答应，安如是看到雪梧答应后才带着刘冰怡离开。

    辞别了船夫，雪梧一个人，进了码头。

    他要重新换一艘大船，去云阳也是走水路，但路途十分遥远，若还是这种小船的话，保不准路上有什么风浪就将船给掀翻了。

    在他刚刚踏上码头不久，又一只小船靠在码头边，一身紫色衣衫的拓拔灵儿也走下了船。

    雪梧丝毫不知道，自己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没有多久，他找到了一艘要去云阳的商船。说是商船，但实际上也会载客，只是相对那种专业的客船而言，少了许多服侍环节。比如客船里面有专门的侍者照顾起居，也有弹曲奏乐的，要是疲倦了还不缺舞女。对于这一切，雪梧没有什么兴趣，短时间内既然没有客船，坐这商船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