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选择
夜色微凉，风里的寒意渐渐有些刺骨的味道。躺在屋顶，仰望着满天星斗，雪梧的心，在这一晚始终难以平静下来。小莫忘练剑的声音隐约入耳，在这寒夜里尤为明晰，他一时有些怔怔出神。 虽然说着往事已随风去，但心里，却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波澜？ 他无父无母，自小便是独自摸爬打滚，直到师尊雪千寻将他带到大雪山上，自那以后，他人生中的许多第一次，都随之而来。比如第一次不用再忍饥挨饿，第一次感受到关怀，第一次接触修行，第一次有了笑容…… 师尊雪千寻于他而言，意义非是简单师徒之情就能概括的。 曾几何时，他也曾想过为何师尊一生都并未娶妻，更没有子嗣。 直到岳清的那一席话后，他才隐约明白了。不仅仅是邀明月心里忘不下师尊，师尊心头，也可能同样有她的位置，只可惜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至始至终都将那份感情深埋于心底。 只是，他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师尊宁愿躲着邀明月，也不愿接受那段感情。 用力呼吸，将寒意吸入肺里，冷却有些烦躁的心情。 “三日之后，我也未必能护得了你周全，你自己万事谨慎。” 瘸子不知何时坐在雪梧不远处，抱着一坛酒。 雪梧点了点头。 三日之后，必定是高手云集，雪梧亦没有把握全身而退，纵然有暒和瘸子在，也不过是多了几分希望。这一点他早就明白，但他更知道，这一次他避无可避。 不仅仅是为了那批惊人的财宝，最重要的是这是他彻底以枭组织首领的身份进入天下人眼中的时刻。 不容有失！ 瘸子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接着将酒坛扔给了雪梧。接过酒坛，雪梧也有样学样，不过很快就涨红了脸剧烈咳嗽。 “这酒？” “哼，喝酒自然当喝烈酒。”瘸子瞥了一眼雪梧，不咸不淡道。 雪梧无语，他的确喜欢酒，但这种烈酒，却是敬谢不敏。 瘸子也没有再给雪梧，自顾自的豪饮。 “这是雪千寻那老家伙最喜欢的猴儿烧。”半晌后，瘸子的声音幽幽响起。 雪梧身体一震。 “瘸子，你和我师尊应该很熟吧？”他目光复杂问道。 人都说失去方知后悔，雪梧以前在大雪山上时候从未对师尊的过往有过多少好奇。但现在，他却很想从师尊的故人口中多知道一些。 瘸子没有回答。 “你知道师尊和邀明月之间的事吗？” 瘸子手一顿，语气里有一丝讥讽，“他这辈子做事总喜欢考虑大局，却往往没有想过，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有感情，理智和感性之间，前者或许是对的，但后者才是最符合人性的。” 雪梧听得皱眉。 “若有朝一日，你和你心爱的女子在一起有可能会让她处于危险里，你会怎么选择？”瘸子看着雪梧问道。 几乎想也不想，雪梧便道，“如果我的离开能让她至少平安，我的选择自然是离开。”话一出口，心头想起了拓跋灵儿，内心不由有些迟疑，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他真的会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这般选择吗？自嘲一笑，这个时候，他竟已经隐隐有了不同的答案了。 瘸子眼里的讥讽更加浓郁几分，“你和他，不愧是师徒。” 闻言，雪梧浑身一震。 瘸子的话，让他隐约明白了师尊为什么不接受邀明月了。 是怕带给她危险吗？ 只是，师尊贵为一宗太上长老，邀明月也是阿房宫宫主，地位与实力皆是世间一流，又有谁能够让他们都忌惮？念及此处，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明光，如醍醐灌顶般明悟。 即便是年轻时候的师尊和邀明月，其天赋也已经展现，两人身份特殊，实力不俗，几乎铁定会成为各自宗门的掌舵人，这样的两人若是在一起，就等于阿房宫和雪宗紧密连在了一起，这对于朝廷来说，将是不可容忍的！ 同样的，不论是雪宗还是阿房宫，都偏居一隅，不问纷争，两个宗门内的高层自然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肯定也会拒绝他们在一起，这样一来，内忧外患之下，师尊会选择将感情深埋心底，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到底，他是那么深爱着邀明月，不想让她受到来自朝廷的伤害，更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而和阿房宫的高层决裂啊。 邀明月同样深爱着师尊，可惜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对待爱的表达方式也是不一样的。师尊选择深爱，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她，而她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付出。谈不上孰对孰错，如果非要怪，只能怪两人的命。 “我记得师尊曾经说过，如果他这一生庸碌一点，未必不是好事。”雪梧轻轻道，那个时候他不明白，但现在却明白了。庸碌一点，他就不会那么显眼，也不会遭到很多目光的关注，更不会成为宗门全力培养的继承人。那样的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哼，他就是太自以为是了。”瘸子不屑道，“他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他为别人着想，为了顾全大局，但有没有想过，所谓的顾全大局，只是另一种伤害？” 雪梧听得出来，瘸子对师尊是由恨意的。 应该不是为了邀明月，而是另外的事。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诚如他所言，千人千态，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构成了这个肮脏扭曲，却又美好不舍的世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个抱着酒坛大口喝酒，一个心乱如麻怔怔出神。 直到夜尽天明。 瘸子早已离去，雪梧叹了口气，也离开了屋顶。 小莫忘雷打不动的在练剑。 雪梧来了兴致，为其指点。 “剑者，宁折不弯，朴实无华。”雪梧沉声开口，语气略微有些严厉，“你的剑，尽管还是最简单的招式，但已经慢慢有了华而不实的苗头。你要记住，最简单的剑，也是最强大的剑。” 小莫忘脸色微变，然后垂着小脑袋，“对不起。” 雪梧脸色稍缓，语重心长道，“追求华丽这本没错，但并不适合剑道。真正的剑道高手，信手拈来，随意的一拨一撩都有摧枯拉朽的威势，往往比那些看似华丽，却华而不实的剑术更加可怕。” “你的剑道天赋真的很强，我不希望你最终却泯然众人。” 小莫忘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毅。 雪梧也点点头，“好了，你继续练剑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恩。” 走出房间，雪梧看到暒站在门口不远处。 “如果有必要，我会为你出手一次。”暒看了看雪梧，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雪梧眉头一掀，随后看了看暒离去的背影，心头不由苦笑。 很明显，这是看在小莫忘的面子上了。 不过也好，他虽然在邀明月以及岳清面前底气十足，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暒可不会听自己的，说不定自己死了，那家伙也会不理不睬。现在好了，虽然只有一次机会，可也是极大的保障。 想到这里，雪梧不由有些期待三日后的到来。 既然迟早会来，不如趁早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