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夜血莲

    鲜血涌出的一瞬，七个男童的神色忽地起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他们仿佛是活了，且沉醉于极大的狂喜和兴奋之中，沉醉于死亡的昏眩里。

    这一幕，当真是神奇！

    罗孽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笛子。他感知到，七梦草沉睡的灵力也复活了，于是举起笛子，吹出一曲幽微的曲子，北斗阵形随之骤然发动。顷刻之间，七道血箭于斗柄之位汇聚，发出彩虹似的光芒，被七梦草的灵力牵引着，缓缓流去，再渗入七梦草缓缓绽放的梦之花瓣中。

    这曲子，即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名曲《失魂引》，旋律优美动人，却具销魂蚀骨之力，极其摄人心魂。罗孽就是利用这曲子的力量，控制阵形变化，天枢、天璇、天机、天权、玉衡、开阳、摆光七星位，如同七个音符，随着这一曲奇妙的曲子，不断变换。

    七名童男在剑气洞穿心脏的瞬间，反而奇异地清醒，这种清醒，只属于心灵，而非大脑，他们见着自己心脏里涌出的鲜血，未有丝毫畏惧与痛苦，意识仍旧处在混沌之中。

    罗孽要的，就是这样的鲜血，狂欢而未受理智污染，具有古老、神秘的力量，如此，方可用来暂时封印血蜈蚣的魔性。

    一曲奏罢，七个男童扑倒在地，血尽而亡。

    青青心口之上又隐隐出现的血色幻形，迅速被七梦草的灵力压了下去。七梦草洁白的梦之花瓣已成耀目的红色，鲜艳如火，俨然一朵血色莲花。

    七梦草天生便是克制血蜈蚣的，只是相较于血蜈蚣强大的魔力，其灵力太弱小、太有限了，得借助人子血液中的神秘力量。

    眼见血莲花已成，罗孽收了笛子。青青心口又复出现血色幻影，光芒却是柔和得多，试探性地沿着血色莲花延伸。莲花乃世间最圣洁的花，血蜈蚣虽是魔物，却也想自其中获得圣洁力量，供养自身，而真正圣洁的雪莲花，它甫一接近，即刻便会凋萎枯谢，圣洁力量化为乌有。以自身毁灭，也不让血蜈蚣占有，莲花之性情决绝如此，亦实令人世不无叹惋和惭愧。

    等着血色幻影最终也跟着变出来七个花瓣，罗孽双掌合十，念动神秘咒语，逐渐将幻影附着于血色莲花之上，使其定形，不再变化，其间不被惊扰，七夜以后，封印即发生效力。

    念罢咒语，罗孽自袖中取出一个金丝袋子，把地上七具尸身装将进去，一拎，一甩，扛在肩上，走出暗室，关闭暗门，转身直奔神女峰峰顶。

    天音阁大殿之外，已是天光大亮，但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影。原来，这大殿和石室之中，不到每月修息内功之日或每年祭祀历代阁主之时，除阁主而外，是绝不允许他人私自到此的。罗孽背上扛着的，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金丝袋子之上有一层暗灰色的薄膜。

    到得峰顶，罗孽将袋子轻放于地，放眼四顾，满眼云山雾海，茫茫一片白，远远近近，奇峰数点，错落于这无边雾海之中。距高远眺，胸中气象，一时为之开阔。而无辜者的鲜血，也使得他对自己，充满了痛苦和仇恨，他什么也不想，掘出一个坑，袋子和着尸身，一起葬于古松之下。

    此时，血色的太阳已自雾海天边升起，金光万道，穿透霞光，照彻这人间天上。山谷间云雾，逐渐退去，山间露出来千红万紫，鸟兽声此起彼伏，人间三月景象，盛极一时。

    清风吹过，古松树上发出呜呜声，如怨如诉，像是悲哭。罗孽抬头，目光透过团团如盖，茂密之极的古松枝杈间，苍天深蓝，静默无语。

    罗孽暗道：“莫要怪我，不是我杀了你们，是这苍天，是女娃娘娘抛弃了你们。”念及此处，心底不觉一愣，自何时起，他自己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转身掠下峰顶，回到石室之中，盘腿坐于灵石之上，如枯木坐，一坐便是七日七夜。

    青青昏睡这七年里，前两年，罗孽几乎把全部心神花费在暗室建造上面，而后五年，寻访名山大川，拜会天下名医，几乎阅遍世间医药典籍。虽未找着七叶雪莲，却意外得到一本奇书，《神农本草经》，这七夜血莲封印血蜈蚣之法，即是这奇书之中所载。

    七梦草。北斗之阵。圣洁之血。《失魂引》。大悲咒。可造七夜血莲，封印血蜈蚣。当罗孽于《神农本草经》中读到此处，欣喜之情，简直无可言表。又往下看，却绝望了。因为七夜血莲之于血蜈蚣的封印时效，仅两个时辰。

    《神农本草经》上，也提到了七叶雪莲，说一旦被血蜈蚣选为宿主，除却以七叶雪莲起死回生而外，绝无他法。据该书记载，上古时候神农之女就曾被血蜈蚣选为宿主，神农大悲痛之下，以身尝百毒，最后不惜以无辜者之鲜血，造七夜血莲封印。七夜以后，神农之女复活，可仅两个时辰，封印失效，神农爱女即亡，血蜈蚣逃逸。三月之后，神农于大悲痛里逝去，留下一生心血凝结而成的《神农本草经》。

    罗孽掩卷之余，亦是心生悲痛，触景情生，心下更是黯然。不过，尽管封印仅仅只是两个时辰，尽管《失魂引》曲谱深奥难懂，尽管七梦草极难寻得，可所有艰难险阻，他都一一克服了，甚至不惜双手沾满无辜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