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鬼哭岭下
卓浪未见过七叶雪莲是什么样子，南宫定交给他的锦盒，他未曾打开看过，就小心谨慎地藏在自己怀中。 镖局里不少人建议兵分两路，一在明，一在暗，明处诱惑误导敌人，暗里护送雪莲进帝都。 卓浪不同意，这些老套的办法，他不是没想过，但是，行不通。 护送雪莲这件事，根本没法在暗中偷偷进行。自江湖上传开七叶雪莲惊现以来，就有不少人涌到关外来刺探消息了。 雪城的情况，这些人自然没法摸清楚，也很难混进城中去，而天威镖局呢，以卓浪与南宫定的关系，自然早就有人暗中在盯住了这里的一举一动……再者，这要“暗度陈仓”，为避人耳目，人就得少…不出事还好，真出了什么事，他卓浪自己，可担待不起…… 卓浪最终决定明着走，全力依靠雪城派来的这两百名高手。 蒋捷心底亦是知晓此去前路凶险，一路紧跟在卓浪身后，很少说话。师徒两都敏感地觉察到了，以前走镖，那如同游山玩水，悠游自在得很，哪像这一次，这么沉重与压抑。身后的人，亦是一个个神情冷峻，一言不发。 卓浪不多带镖局里的人手，也有他自己的打算，只有稳住后方，确保天威镖局和家人的安全了，他此去夕照城，才无后顾之忧，无后顾之忧，方可全力以赴。 当然，另一方面，若是这些人，都无法保护七叶雪莲安全了，他再多带几个弟子，亦是于事无补的。 南宫定明里虽说是把七叶雪莲托付给天威镖局了，可暗底下，他自己，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所派来的这些人的实力，卓浪是绝对信任的，就像南宫定信任他一样。 南宫定将七叶雪莲托付给天威镖局，实际上就是托付给卓浪一个人。因为，卓浪是他自己的兄弟，是他最信任的人。虽然这些年来，卓浪在江湖上一直深藏不露，低调之极，江湖人说起天威镖局，首先想到的是雪城，是南宫定……但是，卓浪的身手，南宫定可是清楚得很，有他护送，南宫定心底，是绝对放心的。 这些事，卓浪与南宫定心照不宣，南宫定不说，卓浪心下洞然。 北方多是广阔平原，这一路南来，不是草原就是戈壁荒漠，大路那是宽阔得很，可容一二十骑并驾齐驱。卓浪等一路策马扬鞭，马不停蹄地狂奔，日暮苍茫之时，赶到了鬼哭岭。若是按照正常速度，赶到这里，至少也得要三天的时间…… 蒋捷望着眼前的路，低声问道：“师父，要不就在这里扎营，明日再过这鬼哭岭？” 卓浪道：“不行，得继续赶路。” 蒋捷不明白，师父为何要如此赶，这鬼哭岭的山道如此崎岖，陡峻，占尽天险，易守难攻，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多少英雄好汉曾在这里丢了性命…...此时夜色将至，要是敌人早在此设下埋伏等着的，那……再说，赶了一整天的路，大家伙也肯定都疲累了。 卓浪心底，是另外一番想法，一看蒋捷的神情，自然也将他心底的想法，猜出了个大概…… 眼前已经群山绵延的景象，身后的广阔平原逐渐淹没于苍茫暮色里，路是越来越难走了……接下来的山路，狭窄崎岖，众人只得下马，牵着马翻越这鬼哭岭了。 卓浪勒住缰绳下了马，对身后的人朗声道：“大伙先下马，休息片刻咱们再过这鬼哭岭，今晚到清风镇落脚。” 众人默然下马，有的席地而坐，静气养神，有的好奇地观望着这鬼哭岭，山上开满鲜花，花香弥漫，浸人心脾，有的拿出来身上带着的干粮啃。一些人水袋中的水已经喝干，恰好见着鬼哭岭上潺潺流下的清溪，拿了水袋走过去弯腰取水，卓浪见着突然喝止了。 卓浪神情严厉地道：“诸位，咱们可得千万谨慎，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这几天，要辛苦和委屈大伙了，吃的喝的，必须是我们自带的，其他的，碰不得。” “卓总镖头，这一着我们也防着了……” “对啊，我们也不是傻子！” “就是，这水，那两匹马不是也喝了嘛……” “对啊，依我看，这姓卓的，是故意为难咱们，马喝了没事，人喝了还能有事？” 众人当即质疑着议论开来，你一言我一语，显然对卓浪非常不满。而喝过溪水的两匹马，正自贪婪地啃着岸上的青草，神情欢愉。 卓浪沉声道：“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大家伙也得同时管好自己的坐骑，不可使饮那溪中之水。” 众人觉得，卓浪这也太不讲情理了！水分明没毒，却不让喝，这不是故意欺负人、折磨人，那是什么？ 蹲在溪水旁的刀疤光头汉子不听，将水袋伸进了清澈的溪水里，卓浪乍见之下，手臂一样，一枚暗器飞出，一下子将刀疤汉子手中的水袋打落水中……这人霍地起身，转过头，对卓浪怒目而视，一副受到屈辱欲图拼命的架势，其他人也都对卓浪虎视眈眈，目露仇恨，气氛瞬时剑拔弩张。 这些人，若非是生死掌握在南宫定手中，他们早就跟卓浪翻脸甚至拼命了，哪里还会受他驱策，受他这等看似无端的刁难和独断专横，简直是耻辱！只可惜…… 卓浪心底，当然也清楚得很，这大敌当前，最忌起内讧，相互间的猜疑和不信任，导致不能够齐心协力，就会给随时伺机而动的敌人以可乘之机，要是丢了这七叶雪莲，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此时的情况，是相当的不妙…… 卓浪望着众人群情激奋的样子，致欠道：“方才情势紧急，卓某失之鲁莽，在此先给大伙陪个不是，也恳请诸位切勿过激，且听在下一言。” 话虽说是道歉，是恳求，却不容置疑，斩钉截铁一般。 刀疤汉子抢道：“姓卓的，你也欺人太甚，还有什么话说？” “这水里是没毒，可是，”卓浪目光灼灼地盯着每一个人，稍顿一下，接着道，“大伙可曾听说过七日醉魂香？” “七日醉魂香？那不就是，数百年前，危害武林的江洋大盗韩寇专门用来祸害良家妇女的迷魂药？” “这七日醉魂香，不是早就跟着韩寇一起绝世了么？姓卓的，你此刻提起这一茬，为的是哪门子事？” 关于这韩寇和七日醉魂香的种种传说，恐怕武林中人，十有八九，无不耳熟能详。 据说，数百年前，武林中发生过许多骇人听闻的大案，无数无辜的良家妇女莫名其妙地，就被人玷污掉，却没人知道是谁干得……这事后来引起武林公愤和恐慌，各门各派联合发出了红色追杀令……这韩寇的身份，就是被那时的天音阁阁主查证出并捕获的，韩寇被带往天音阁接受武林人士公审，被判死刑，当即斩首，七日醉魂香，亦即随着韩寇的死，在江湖上彻底消失，数百年来，不曾有人再见到过。 据说，韩寇虽则武功平平，但轻功绝顶，自古及今，无人能望其项背。 卓浪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崎岖陡峭蜿蜒盘旋的山路，以及漫山遍野正开得如火如荼的映山红，语气缓和下来，却仍是严肃地道：“那七日醉魂香，原本只是女子所用的普通养颜护面的一种药，当年却是震惊了整个武林……” 卓浪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哗然。要知道，江湖上，虽然关于韩寇与七日醉魂香的传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七日醉魂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卓浪却说，七日醉魂香竟然的女子所用的养颜护面的药，焉能不引起震动？ 卓浪继续问道：“诸位可有谁知晓，那七日醉魂香，是如何发生效用的？” 没有谁知道，也没有谁答话，但不满和愤怒的情绪，逐渐积攒，愈发旺烈。无数的目光盯住卓浪，就等着瞧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蒋捷暗下为此刻的情势深感担忧，一脸焦灼的神情，掩饰也掩饰不了，卓浪却是神情镇定自若。 韩沃接话道：“卓总镖头，你就别卖关子了，当今之世，哪还会有人知晓那七日醉魂香怎么用？” 卓浪道：“我看不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七日醉魂香已绝世，这也仅是传说，谁也无法证实。” 韩沃冷冷道：“哦？” 韩沃那神情，无疑是在责备，姓卓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还有完没完了？…… 卓浪道：“我可是曾经吃过七日醉魂香的亏的，而眼下这情况…...” 众人一听，心下哪不惊骇，有的甚至神情都变了。 这姓卓的，他怎么会知道有关七日醉魂香的那么多事？这是大伙心底首先浮起的一个疑惑。卓浪也不像是在无事瞎扯，这也同样是众人心底的一个感受。 卓浪突然把话打住了，犹豫着，不再说下去。 这七日醉魂香的秘密，一旦说出口，为那些居心不良的恶人知晓了，必将成为祸害武林的一个祸端，目下的江湖，本来就够乌烟瘴气的了，怎么还能够再添乱？ 卓浪心底暗道：“这不能说啊！” 可是，若不说出来，矛盾就会激化，误会就会更深，真是左右为难呐！到底说，还是不说呢，卓浪拿不定主意…… 韩沃冷哼一声，极不满意地望着卓浪，卓浪心底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斗争。最后他终于决定了，先挽救目下的情势，以后若是真有人敢用这七日醉魂香去为祸人间，他就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绝不容情。 卓浪神色凝重地道：“那七日醉魂香本来无色无味，融入水中，更是令人没法察觉，但是，一旦遇着了映山红里提炼出来的浓香，就会即刻发生效力。这鬼哭岭上，遍山都是映山红，开得那么热烈，山路就在其间蜿蜒，我们不得不防呀。” 就在这时，方才还在欢快地啃着青草的那两匹马，突然卧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众人这时心下大惊，总算恍然大悟了，暗下亦对卓浪谨慎和见多识广及心细如发大加钦佩不已，庆幸卓浪及时阻止，大伙没喝这溪中之水。 误会、矛盾和敌意，这下也都消除了，众人心下释然之际，心力还暗下凝聚到了一块，卓浪心下一阵快慰。 众人放眼望着漫山遍野的花，各自想着事情，寂静的鬼哭岭中，却乍然响起一阵狂放的笑声，阴测测的，尖锐刺耳，忽东忽西，飘渺无形，一时辨不清具体的来处。 笑声乍歇，又有另一个声音道：“卓总镖头果然不简单呐，不愧是童吹吹的弟子，莲七日醉魂香的秘密你都知道！” 先前的那一个笑声紧接着道：“这卓总镖头何止是识见惊人，想来武功更是了得！” 卓浪心下大为惊骇，脸色霎时间为之一变。当今江湖之中，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师父，这两个人，随口就道出来，他却连对方是谁，潜藏于何处，都还未曾搞清楚…卓浪极力地在记忆里搜寻着…… 蒋捷心底亦在暗自思忖：“这人说，师父是铸剑大师童吹吹的弟子，可我怎么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 雪城这一伙人，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亦是大为惊骇，同时也是信心大增，觉得此次进帝都，那更是胜券在握了。 “哈哈哈哈，只可惜，江湖上的人，都以为，你那天威镖局，也是沈三娘的情人在护持着的，哈哈哈哈，可惜呀可惜！”两个声音同时道，“天威镖局，怕是也要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了……” 卓浪怒道：“何方妖孽，这般装神弄鬼，算得什么，有种何妨不现身一见。” 卓浪心间突然掠过一个人的影子，他已隐隐猜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