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风雨飘摇
陆行云心底沸腾着恐惧、惊骇、愤怒和剧烈的痛楚,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子,夜风吹着山间草木,发出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星光似乎给这寂静中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吃掉了,四面云层涌动,天幕暗淡了下去。连宋飞的面目,陆行云也看不真切起来。 陆行云强行提了一下神,宋飞背对着他,正自躬身试探陈七的鼻息。他知道陈七已死,但不一再确认,他心底就不踏实。陆行云对宋飞,已是恨之入骨,恨不能食其rou,寝其皮,甚至将之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陆行云真想往宋飞后劲一掌拍去要了他的命,可是他忍住了,他不敢冒这个险,他是一个非常爱惜自己性命的人。莫说陆行云此时已重伤在身,就算未曾受伤,他也未必伤得了宋飞。 宋飞直起身来。神色欣慰。他望着陆行云,感觉得到他心底的恨意和怒火,却只是笑了。陆行云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张口却是噗的一声吐了一口浓稠的鲜血。 “非常感谢陆庄主鼎力相助,为宋某除去了眼下的碍脚石。”宋飞朗声笑着说道,“往后陆庄主但凡有用得着宋某的地方,只要陆庄主说一声,赴汤蹈火,宋某也在所不辞。” 陆行云擦去嘴角血迹,冷眼盯着宋飞,冷笑一下,道:“宋少侠的好意,陆某心领了。就此别过。”陆行云撂下这一句说,疾疾掠往河岸,趁着夜色掩映匆忙登舟,一路顺水疾驶而去。宋飞目送陆行云远去,也转身悄然往山上去了。夜色像油灯一样就要燃尽,黎明很快就在鸟的歌声里醒来。 神女峰上的晨风,一如既往的清朗明丽,唐放一如既往的起得很早。一整夜了,秦风还在山下,唐放心底,已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但是他又不愿去相信,更不愿意往更坏的地方去想。他已让邓通下山联络秦风,又想陈七说不定是路上耽搁了。 山脚下一片空荡狼藉。驻守于此间的军队,一早醒来间着统帅的头颅高高挂在祭坛之上,一时大为惊骇,一时军心涣散,恐怖的气氛雾一样地笼罩上来。高小非见势不妙,命人把两颗血淋淋的头颅挑下来胡乱埋了,然后带领着两千余人撤退到了十几里外的山谷。邓通见着秦风陈七的尸身,先是不敢相信,继而大为惊骇,脊梁骨上都冒出了冷汗。究竟是谁,能够这般悄无声息地铁就将秦风陈七两个人杀了?他想不到这样一个人。 在天心阁里,就数秦风跟邓通关系最为要好了。秦风的死,实在令他觉着意外,且不敢相信。他感到一阵切实的悲痛,鼻孔不禁一酸,眼睛热了。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手刃仇人,替秦风报仇。 邓通自怀中摸出一支黑色令箭,朝空中放了。随着一声巨响,碧蓝的苍苍空里,一只黑色的鹰展开巨大的翅膀,直冲云霄。唐放在卧云轩抬头望一眼这瞬即消逝了的巨鹰,心底一下子无比沉重起来,带着十几底子匆匆往山下掠去。 唐放等人到来的时候,邓通已经仔细检查过秦风跟陈七的尸体上的伤了。都是一剑致命。他想到了陆行云。他见过陆行云的剑法。那是一种非常奇特诡异的剑法。唐放望望山脚下狼藉的空地,使劲镇静了自己的情绪,蹲下身去仔细检查陈七秦风身上的剑伤。他身后的众弟子,却无不神色大为骇然。仿佛死亡就贴着他们的额头飞过去,面目狰狞,那无形中的利爪撩得他们的脊骨发凉。 “是行云剑法?”邓通木讷地问。他想到证实自己心底的猜想。 唐放站起身来,目光望向远处,缓缓点了点头,眼底是浓重的疑虑和困惑,以及担忧。太阳已经爬到最高的一座山峰的顶上。金灿灿的。河水被照得发亮,闪射着刺眼的光。远近数十面黑色大旗在风中烈烈招展。 “可是,陆行云哪里会有这么高的武功?”宋飞插了一句。 唐放略微沉吟道:“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能够越过七日醉魂香阵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秦风与陈七,这个人武功一定非常可怕,但绝不可能是陆行云。难道,是天心阁出现了内鬼?唐放检查尸身的时候,非常仔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那确确实实就是行云剑法,陆行云的行云剑法。 邓通道:“莫非陈师祖和秦师兄兄是被jian人所害?” 唐放眉头深琐,不言语,想是在极力回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宋飞漫不经心地道:“邓师弟是说,咋们天音阁里有叛徒?” 邓通点头。众人神色为之微变,谁会是叛徒呢?邓通目光转向唐放。唐放心底在想着陈诚。派秦风下山接应陈七这个事,除了唐放自己,就只有陈诚知道了。难道是他?唐放心底一阵痛苦。陈诚已于昨夜留书出走,离开了天音阁。他说他已厌倦了,决心归隐,再不过问江湖中事。他留下的信唐放一早看到了,当时心底甚觉惋惜。陈诚走了,天音阁发生了这样的事,唐放不能不想到他。 若是陈诚跟陆行云勾结,先暗中杀害秦风,然后陆行云再趁陈七身中七日醉魂香毒之际骤下杀手……倘若真是这样,一切的谜团,便可豁然而解了。可若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怕了。陈诚若是叛变,这天音阁里,不知道还有潜藏在暗中的人是跟他一道,唐放心底冷森森的,感觉像是陷进了无尽的黑暗中,危机四伏。 唐放收住思绪,望着邓通,缓缓道:“把尸体抬回去吧。” “师叔,如不把凶手绳之以法,陈师祖他们九泉之下恐怕难以瞑目。”邓通唐突地道。语气里明显走着指责和不满。 唐放没提到叛徒的事,这使得邓通心底很不是滋味。不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让凶手法外逍遥,是他不能够接受不能够忍受的。 唐放目光深邃,负手而立,望着涛涛滚滚的江水,默然无语,神情里满是忧虑,等邓通愤愤地说完了,立在那里有些窘迫,许久,他才缓缓道:“究竟谁背叛天音阁,我会彻查的。” 邓通这才拔剑劈断附近的树枝,很快同几个师兄弟一道扎起了两个担架,把尸体搬到上面。七八个人分好工了,正要抬着尸体往山上去,却听宋飞漫不经心地叨咕了一句,道:“怎地不见陈师叔?”宋飞看似不经意的这样一提,倒引起了众人心底的猜疑。按理说,阁中发生了如此重要的事情,陈诚不可能不在场的。除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他离开了,不在天音阁。众人低声议论开来。宋飞却不说话了。 唐放咳嗽一声,冷冷地道:“叽叽咕咕叨唠些啥,难不成,你们陈师叔不在场,他就是叛徒?” 众人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唐放道:“你们陈师叔昨晚有事,连夜离开天音阁了。”又转向邓通等道,“赶紧把尸体弄走吧。” 邓通等抬着尸体往山上去了。只有宋飞和唐放留下来。谁会是叛徒呢?邓通一路走心底一路在琢磨。他想到了宋飞。他并没有什么证据。这是一种出于本能的直觉。宋飞总是阴阴的,给他一种狰狞和恐怖的感觉。他想到他,就如同一个怕蛇的人心底会在某一瞬间泛起恐惧,如此而已。邓通等人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陡峭的山道上面。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又大又热,像一团无情地炙烤着山谷的火,热得气闷。 唐放伸衣袖抹了抹面颊上的汗珠子,目光依旧在远处,山脚下的驻军虽然撤退了,唐放心底却感到更大的隐忧。 “你去查探清楚他们为什么撤军?” 宋飞应声而去。唐放望着宋飞远去的背影,又一次陷入了沉思,眉头也跟着皱得更深了,深得像衰朽的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