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禁忌的一步
奇幻的事情接踵而来，光是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已经够伤脑筋了，如今还要加上新的恋人…… 世间所说的幸福并烦恼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在美丽的少女面前，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失去理智，然后得到了爱恋，却也失去了最后的回头机会，『与浮木一心同体往深海』果然是天命不可违。 『好奇怪哦，这「沉箱」完全不听人指挥。』丝特拉仍旧在像控制台的机关上面来回摸索。 『你已经是第三次就说这话了。』高斯早已放弃抵抗静心等待下个谜题到来。 如果不是有吵闹的金属运动声音跟十分规律的震动sao扰，二人还真没感觉到『沉箱』在缓缓下潜呢，因为窗外视野尽是一片墨黑啊。 真的很让人沮丧，以往所有人生阅历加起来都理解不了眼前哪怕一个开关的含义，这种感觉就好像古人与未来世界混合——你无法明白对方的先进理念，对方也不知道你无所适从的惶恐。 「不过真是太意外了，没想到过去存在的技术比现今还先进，这难道是所谓的史前文明吗？」 『沉箱』内部尽管不宽敞，可麻将虽小五脏俱全。这里并不需要助燃物和火种就能获得光明，光照均匀恰到好处；只要坐到舱内上席位置，人甚至不用动手便能得到温热的饮用茶水；每过一段时间，某个地方还会发出女性声音汇报种种信息，就像是一群无形的仆人在侍候领主，非常奇妙。 当然，和那些新奇玩意比起来，最精彩叹为观止其实是呈现在眼前的映像！古代人似乎在光学技术取得了空前成就，舱内那些大大小小玻璃镜好像附了魔似的——不时闪动文字跟图画资料，那应该是通过无数光线束组合而成的画像，只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背后cao纵它们呢？如果以人力角度来考虑，恐怕要动用千百万人才能构造成这种万变图画呢…… 拥有了这艘『浮木』，真可以说是如得百万智者相助啊！ 高斯突然发现自己用了『艘』字来描述这大家伙，随之一笑，下意识判断得没错，这的确是一艘能够潜入深海的『怪船』。 『喂，高斯！你快来看看！我好像按错什么了！』丝特拉忽然叫道。 『怎么了？』 刚从感叹回过神来，映入眼里居然是一片诡异的灰白色！空前巨大的景象出现在『怪船』窗户镜里，它看起来并不像毫无意义的东西，轮廓外形和建筑有些相似。 『你刚才做了什么？之前不一直是墨黑色吗？』 『我看到这个「声纳成像」的格子，于是好奇试着摸了一下，结果就变成这样子……』 『「声纳成像」啊……会不会是用来观看深海景色的方法？』 『这——可能吗？』 『古代人说不定已经掌握这技术呢。』 从『怪船』样样先进的光学设备看来，如果说古代人『能够在深海黑暗中辨别事物』，那应该也不是奇思妙想。只不过，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窗户外的这番景象就是深海建筑？ 高斯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标注『导航』的玻璃镜，马上上前看个究竟——果然，画面里的『自己』已经从上端游走到中端偏下位置！假设『自己』是指他们搭乘的『怪船』，背景地图不就是深海环境地势了吗？ 原来还有这等便利的工具啊！此时，高斯重新激起了探索欲望，他开始不停收集『怪船』设施的一切情报，从而看清楚了全局： 世界是非常广阔的，它并不只有平时看到的水平延伸，还存在着惊人的垂直空间！『神』告诉丝特拉『艾尔多拉都就是方舟』，从地图上看来，艾尔多拉都陆地与深海的庞然大物确有三根巨大管道相连接，它是一边临海一边靠山的超级大船，依靠浮力承托起地上人们的栖息之地。 更有意思的是，地图上也把深海失落的都市标识为『艾尔多拉都』，换言之，两地之间本来就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那么，它们是如何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的？ 很明显，以上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能够想象的范围，即使是这样，脑袋仍然兴奋得快发麻了，因为他发现了前所未见的巨大机会，如果能从这块知识的宝藏取下哪怕一丁点碎片，世界都将由此产生巨变…… 「这个古代都市太美丽了！艾尔多拉都王都和奥睿金之塔保存的历史文明与她相比，只不过是知识金字塔上的一角而已。要是能还原那些丢失的史诗故事，魔法的起源，也一定可以全部重现出来。」 『高斯，你冒出了好多汗啊。』 『是吗？哈哈，我想我真的激动了。』说出这话的时候，感觉眼角轻微湿润了。 『有什么开心事情让你那么激动？说给我听听。』 『嗯——很难详细说明，总之是一件大好事！托它的福，将来的我们应该可以成就一段传奇！开心吗？』 『你说「将来的我们」……』 『嗯！等解开封印的事情完成了，我们就去收获吧！』 『好啊！』话语的背后，丝特拉的目光在一瞬间闪出了悲伤情感，心中落下了无声的叹息：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 这一次，二人的默契并未带领心思重合在一起，尽管高斯和丝特拉都对前方抱有期待，但是，目的却有些不一样了。 在持续潜航中，『怪船』用深海视力为他们展示了巨大都市的整体框架，从眼睛观察到的景象看来，这个都市肯定有过无比繁华的时代——即使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其多层城市架构依然保持完整，高架道路穿梭于建筑之间，明显是经过长年累月建设才创造出如此出色成果。 从毁坏痕迹判断，昔日的繁华都市应该是从由外而内开始受灾的，虽然都市周围修筑了超巨型墙壁，可阻碍不了破坏力入侵。那么，具体的破坏因素…… 难道，是传说中的滔天大洪水？所以才造就了方舟拯救世人的故事？否则又如何解释这深海的失落都市呢？ 一切都是因与果啊，无论传说抑或世间大小事，皆是如此。 「我能够穿越诸多障碍而站到这个藏于深海的埠头，也肯定是受某种因由造成的结果吧……」 『丝特拉，我爱你。』 『哇！干、干什么呀？』 毫无征兆地收到异性表白，丝特拉下意识用手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下肢紧随着收缩，呈现出一副慌忙防备的样子。 『哈哈，就是突然想说爱你咯。』 『吓？别吓人啊！你在想什么？头脑又发热了吗？』 『哈哈哈！』 看着丝特拉那张有点害羞又有些慌张的脸蛋，高斯实在忍不住先让自己的笑声回荡于异地之乡，再向失落的都市送出了久别的问候： 『祖先们！我来了！』 从一个繁荣国家来到另一个沉寂的国度，虽然过程算不上艰苦，但心理压力是不容忽视的。 高斯在动情呼喊之后，沉积已久的疲劳竟然不由自主显露出来，刹那间，紧绷的神经完全松脱了。幸运的是，身边还有可以依靠的丝特拉！ 『呀！高斯，你、你怎么啦？』 『抱歉，我好像有点累了。』 『嗯，我们坐下休息一下吧，等恢复体力再走。』 二人的声音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畅通无阻地飘往墙壁和远方，本以为这封闭的庞大空间会反馈洪亮的回音，谁知回应他们的仍然只是一片宁静，毫无半点生命气息。 回头看过去，甚至连一丁点多余的尘埃也没在视野里出现过，唯有埠头周边的水波尚未完全静止。 『真是很安静呢，看样子，在这个地方活着的就只有你和我了。』高斯亲手抚摸光滑的地面，但地板的构成材质显然不在认知范围。 『是啊，寂静得让人有种害怕的感觉。』 『害怕的感觉？我倒没有这样想，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我反而想到另外一回事。』 『什么事？』 『亚当和夏娃，假如我们选择留在这开始新生活，未来的历史大概会把迈克尔·高斯和丝特拉·瓦伦丁记载为世上第一个男人跟女人。』 『哈哈！你想得倒美！只有两个人怎么可能把文明传颂下去。』 『可是，传说是这样写的……』 『不，我们需要二十三人——十六个女人和七个男人，再加上某个中心的……』 丝特拉说出这话以后，马上察觉到那并非自己的本意，而是无意识闪过的奇怪念头，无法解释也无法追索。但是，高斯对此却浑然不知。 『原来需要二十三人啊，我真是太天真了。』 『哈哈、哈哈哈……』 看着高斯认真思考的样子，丝特拉实在无法应对，只好一笑盖过先前那些不明所以的话。 『既然不能创造历史，哦——对了！』 『又、又怎么啦？』刚抹去一额汗的丝特拉心想，麻烦又来了。 『我们还可以继续谱写历史啊！』 『什么意思？』 『你看！』高斯像是做演示似的引领丝特拉往四处观摩，仿佛要把所有可见之物全部收入其中，而后解释道：『古人留下的这一切就在我们眼前，我们不但要让它延续下去，还要为它写下新的一页！』 兴奋的高斯从地上一下子跳起来，闪着光辉的眼睛立即指向新的目标——埠头不起眼位置一串跳动的数字。 『时间！那是失落都市的时间！你快看看，它还在运行呢！』 『这个，六百六十五亿七千二百三十二万三千二百——啊！它竟然一下一下持续增加！』 实在太神奇了，连空气都静止的寂寞世界居然还有装置忠实为它记录时间！不过，再认真看看，这跳动的时间却是负数，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概，只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才知道了。 『我有个疑问，高斯你怎样记录这六百多亿的时间啊？』 『这个嘛……如果我们能够弄懂每一下跳动流逝的时光单位，再换算为地上世界的日子，那么我们就可以计算出这个失落都市距今有多遥远。』 『不过，负数的时间又该如何解释呢？』 『对啊！真是不可思议呢，会不会是记录的东西搞错了？』 『谁知道呢，但我们应该会把它解出来的，毕竟，我们已经站在这个根源之地了啊。』 『说的也是，我们继续向前走吧。』 『好！』 一度遗忘的时间终于再次运转起来，在高斯跟丝特拉逐步接近根源核心的同时，地上世界也在旭日下开始了新一天，不论是徘徊在梦醒之际的霍夫曼，抑或是艾尔多拉都的统治者，都在这一刻进入了各自的角色…… 凭着羊皮纸给予的明确指引，以及擅长接受新事物的头脑，高斯轻松驾驭了古代都市留下的种种先进设施，虽然丝特拉积极性比他更高，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高斯先一步解开了前进道路。 就这样经过一重又一重机关，二人终于排除万难启动了通往中枢控制室的『升降机』，抵达『神』指示的终焉场所。 推开那扇封印着时光历史的大门，进入视野依旧是金属设备与展示信息的玻璃镜，高斯确实搞不懂它们背后的工作原理，但他已经明白这些东西会对都市控制起到决定性作用。 庞大控制室中央是一座由光线组合的失落都市立体模型，这模型似乎是都市现状的缩影，其不断闪动的灾难警告非常惹人注意，看来，古人的高度自动化技术也抵抗不了自然界的力量啊。高斯先观察过整个室内环境，方才接近中央控制台。 『丝特拉，接下来的指示是什么？』 『羊皮纸写着「输入方舟脱离程序，代号——永恒的伊甸」，这是最后一步了。』 『「方舟脱离」啊……看样子是要解除和地上艾尔多拉都的链接。』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个「永恒的伊甸」是什么意思？』 『永恒、伊甸，好奇怪的代号。』 『我先按照指引cao作吧，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哦……』 高斯原本想再作详细的了解，可眼见丝特拉已经着手cao作那些控制设备，便收下了阻止的话。 「我究竟怎么了？怎么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丝特拉背对着自己执行早已说得一清二楚的事情，为什么心底处会有一种与现实相反的奇怪想法？那是因为她藏起了脸容吗？不，就算是不相见，她也照样是自己认识的丝特拉·瓦伦丁。 她带着『把一部分幸福分给异界的人们』理想出现，自己可以怀疑她的私心，但不能否认她只身面对未知危险的勇气。这种豁出生命的冒险行动，难道能让丝特拉得到异界社会的超大收益吗？不可能吧，她不是那种怀有强烈欲望的女孩，核心动机应该是『那位大人的指示』。 从大局角度看过去，丝特拉不过是执行这场国家交易的棋子而已，换言之，藏在这个女孩内心的真实意图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照这样分析下去，如果说开放国境线对双方究竟有何利弊的话，以艾尔多拉都的国力应该是没什么害怕的，就算竞争也不见得异界人绝对占有优势。只不过，如果是『那回事』，先下手为强的话…… 『现在开始执行方舟脱离程序，三号缆绳——确定解锁指令。』控制室传出无感情的报告声音，意味着整个事件步入最终阶段了。 『呀！高斯？』 少女突然被人从后环腰抱住，挪动不得半步，即使是这样，丝特拉仍然坚持伸手按下执行命令。 『二号缆绳——确定解锁指令。』离完美成功只差一步。 『高斯，别、别这样……』 「原来女孩子是这么轻盈的……」 高斯发力把丝特拉举高相当一段距离，致使她再也无法把手伸向控制台，就在那一刻，斗大的泪珠突然『滴答』落在手臂上，泛出柔情的光辉。 为什么？ 少女越是表现得悲情，男人的双手却是抓得更紧了。 『你哭了吗？丝特拉。』 『没有……』 『……』 高斯抱着丝特拉后退几步，强迫她转身朝向自己！ 终于，他听到了来自女孩的抽泣，还初次目睹了恋人的哀伤面孔，令他异常震撼。 『为什么？』 『……』她仍然以哭泣面对。 『丝特拉，你喜欢我哪些地方？』 『……全部。』 原本这是令人满心欢喜的话，可这话偏偏出自于挂着泪珠的少女之口，使得高斯脑袋浮现一股莫名的挫败感。 更令他痛苦的是，对方竟是非常真诚的样子。 悲愤的心情在这刻突然逆转过来！压下了悲哀的高斯以愤怒之情强行把丝特拉按倒在冰冷地板上，用结实的男儿身把她牢牢地压制住！ 然而，丝特拉一点都不惊慌，反而在洒泪中露出了微笑，并且轻声说： 『可以哦……你可以惩罚我，只要是高斯你的话……』 『你不害怕吗？丝特拉。』 『不用在意我的感受……你可以用力抱紧我，我不会逃走……只要高斯你喜欢。』 『为什么！』 她绝对是认真的！哪怕脸上仍带着泪水，却伸手反抱住高斯的身躯，甚至双腿也放松下来不作任何反抗，让身心全部暴露在对方眼中。 『来吧……我说过任由你处置，现在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 一个弱小的女孩子居然不向强势作半点抵抗，让高斯更感无地自容！他不得不扭头移开视线，因为他已经没勇气再面对那双纯真的眼睛。 「我输了，而且是彻彻底底输了。」此时，一丝泪光闪耀在眼角。 透过逐渐模糊的视野，他看见了控制台上的『确定』按钮…… 『一号缆绳——确定解锁指令，永恒的伊甸将在能量传输后自动停止，方舟脱离程序完成，祝愿您收获新的文明，再见！』 世界，改变了。 由自己这双手，将家园推向了危险的悬崖。 隆隆隆隆隆！被遗忘在深海的都市发起了最后一次震动，就好像在向世人宣布完成历史使命一样，当其平静之时，即是走到了命运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