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信念
这真是神奇的一幕，不久前，擂台上乱作一团，又是火焰又是地震又是电闪雷鸣，实在看不清多少战斗细节，可在无法回想的短短一瞬间之后，霍夫曼所作的灾害场景尽数消失了！莫非，有什么东西把时间倒流回去然后修复了一切？不，假如是修复的话，现在站立的里欧就不会是衣衫褴褛，他应该更加威风凛凛，拿着剑接受臣子的跪拜…… 『迈、迈克尔，快看看快看看！那剑——！』 『嗯，我看到了，里欧果然还是把它给拿出来了。』 『「把它给拿出来了」，你的意思是，里欧先生手上的剑十分厉害？王牌？于是留到最后才能使用？』 『是的，上古神兵器「阿缇纳斯」，不过我真没见识过，原来它竟然可以直接用来对抗魔法！』 『上古神兵器「阿缇纳斯」……』 茜莉娅和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对里欧的武器产生了迷思，但是，茜莉娅了解的要稍微多一些，她毕竟和高斯一同并肩作战过，所以一下子看出斩魔刀所蕴含的能量源泉。原来如此，世间不只有一把秘剑，它们是王家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秘宝，是有意隐瞒起来的最强战争兵器。 高斯这边开始忙着对茜莉娅解释一切，里欧那边则仍然保持着平静，其他人也许感受不到，可里欧知道，斩魔刀其实并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在它复杂的结构底下，那一根根能量回路始终绽放着耀目光彩，持有者一旦有所触动，这家伙便要呈现出恐怖的一面！为了刻意降低影响力，他已经尽可能以一颗清静之心出手，可最接近斩魔刀的人一样可以感受到——来自远古噩梦的咆哮，唤起了超越知觉意识的压力，以至于，霍夫曼至今还没能从疲倦和精神重压下恢复过来。 很难想象，强大如恶魔的瓦洛克也会单膝跪下，看来无论是谁也抵御不了岁月的影响啊。 此时，台下的人们，开始就诸多不明问题议论纷纷，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真相呢，谈话声只是帮助台上人掩饰了对话而已。 『你害怕这个东西吗。』 『……！』 里欧仅仅一句话，立刻换来了霍夫曼怒目相向，在那充满怒气的眼睛之中，依旧显示着仍不放弃的斗心。 『霍夫曼，你确实很厉害……你配得上胜利者的名号。』 『……』 『不过你成不了王者，因为，你还没能战胜心中的恐惧……』 『……！』 『让我来告诉你，魔法师为何难以成为主角。你的魔法，既是优点又是缺点，只有维持住精神意志，这些虚幻的力量才能持续发挥效力，然而一旦遇到施法者意志缺失，所有的一切便化为缥缈。这样子，是不能担当重任的，唯有勇士和实存的兵器才时时刻刻可以守护别人，你要成为王者，首先得懂得如何面对困难和恐惧。』 『……』 『所以，我不能把子民交给你，你拥有的只是一颗奋勇之心，你也许不害怕死亡，但你从没有真正面对过死亡，更不知道强烈的生存意志才能使人激发出全部潜能。抱着那样的心态去参加战争，别说取胜，你就是连资格都还不具备，只会让大家先后赴死而已。』 台上二人依旧维持着平静的对峙态势，里欧始终是以俯视目光压制住跪下的霍夫曼，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高下立见，胜负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剩下的，就看双方怎样演出至满意的收场，到那个时候，世界想必也要动起来了吧…… 『我认同你对力量的执着，你成功地让艾尔多拉多统合起来，这个国家……不，大家会感谢你的付出。但是，你的做法是错误的，把仇恨把矛头对准外族以此来统一人心，穷兵黩武，历史上，沿着这条路行走的国家都活不长久，当人们厌倦了战事或者看清楚战争本质以后，你就会失败，被推翻，然后，你所做的一切也要化为乌有……』 『给我闭嘴！』霍夫曼一咆哮，暴怒的青筋立即激发出内在潜力，气势仿佛顿时回到那个男人身上！ 『你为什么始终不明白。』 『你不过是个被打败的国王，却擅自跑出来说三道四，破坏别人的祭典，你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你只是比其他人获得了更多的力量而已，别跟我说那些无意义的大道理！历史会证明胜利者才是正义的！』 在盛怒驱动下，瓦洛克抓起拳头使劲往大气就是一捶！轰！硬生生地从虚空中唤出了爆燃的火球！战术什么的已经无所谓，只要力量和速度足以压制敌人就可以了！ 视线立即转到对立方，这回人们终于亲眼看见了王者的真正实力，只见里欧把握的剑轻轻一动，随即以近乎闪光般划出一道完美轨迹，斩！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更没有多么震撼的气势冲击，转眼间，动作残影也回归平静之时，迎面而来的火球竟然被切开两半！迅速消失于虚空之中。 『力量无法代表一切，我也不是什么正义化身，但作为一个曾经的战败者，我有必要活着引导所有人朝正道方向前进，这就是上天为何没有把力量赋予给你的原因。』 『口口声声说正道，你凭哪一点代表正道！』 『就凭大家对我的期望目光！看看吧，你是怎样丢失人心的！你何曾理解过那些支持你的人的苦涩！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被你杀死，否则你所信奉的偏执便会成为正道。』 『苦涩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曾经经历过苦涩，受到屈辱，那只会令我们变得更加强大，成为我们复仇的信念！』 『你要对谁仇恨，你痛恨的只是没能参加战争的遗憾！讨厌曾经弱小的自己！这不该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如果执意一定要走下去，那就超越这家伙（斩魔刀），超越你心中的恐惧，把我杀死了你就可以完成你的正义大业！』里欧刻意显露出斩魔刀利刃的锋芒，站在正对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支具象化的巨兽獠牙！ 对决牵动着所有人的心，从国家大局浓缩到个人信念的冲突，这件事终归需要有一个落幕时刻，继续战斗恐怕是无可避免的。然而，任由事态持续发酵，真的是正确的吗？ 那时候，擂台上的魔法领域早已荡然无存，任何人都有机会立刻介入到冲突当中。高斯先是看看维持秩序的路德维希，其神色凝重的样子，看来要专心戒备可能发生的sao乱，至于另一位不起眼的疑似领头人物，那个男人也是一直保持沉默，好像早就看穿了未来的结局。既然他们都不作任何行动，那自己似乎也没必要打扰台上二人…… 「我为什么会感觉越来越不妙？是因为上古神兵器的影响？抑或是担心霍夫曼还有更不寻常的举动？总觉得，除了胜负以外，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但愿不会演变成可怕的结果吧。」 这只是台下人一厢情愿而已，由高斯的目光把担忧投到霍夫曼身上，可不同立场的人终究无法体会那个男人此刻的心情——对手明确下了战书，难道还有退缩的可能。再更进一步思量，抚心自问，当前的状况难道不是自身所期待的吗，可以抛开一切无悔地战斗，挑战不可能成功的挑战，机会还是存在的。 男人有男人的志气，魔法师也有魔法师的骨气，有些坏习惯，这辈子看来是改不了了。不过，最后的最后，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世界还愿意为自己留下一个体面散场，只要那笨蛋能够从自己的表演中有所得益，那就没什么遗憾的…… 『好！我们来个了结吧！我会让你看清楚，魔法师并不惧怕你的武器！你——里欧·约瑟夫·里克特不是天下无敌！』霍夫曼重新鼓起勇气握紧拳头，当下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浇灭其炽热的斗心。 『说得好！我也会遵守诺言，斩魔刀不会用来伤害同胞，但我一定会阻止你——詹姆斯·霍夫曼的野心！就凭这只拳头！』 『你想阻止就尽管阻止吧！』 『别以为同样的方法可以行得通！』 形势大逆转！里欧一改惯常的防守态度，开战之后一口气爆发出最强的突进，直接就是与对手一轮拳脚交加！他的目的非常纯粹，抢先阻止霍夫曼施展魔法攻势，再以更快的速度令对方失去招架之力。因为，双方都已经没什么秘密招式可言，近距离互博，自然也不需要多余策略，战斗经验和应对手段才是胜负关键。 从整体角度来说，积极部署的是里欧，霍夫曼虽然不擅长拳脚功夫，但也不见得没预见到有此情景，别忘了，瓦洛克的厉害之处可是能把自身当成魔法触媒！只要给他些许呼吸时间，魔法师连隐形堡垒都能创造出来！ 拳来拳挡，腿来腿挡，原本针锋相对的目光，在里欧感觉争取到主导权以后，对手突然移开了视线！ 「魔法来了？！」 那个瞬间，应该是轮到霍夫曼防守的节奏，他必须抬起拳头才能挡格对手进攻，当然，经验不总是正确的，近距离互博，个人对状况的解读有时比理论更加有意义。就这样，错失挡格机会的男人直接让脸面挨受一记重拳！砰！无意识转动的身躯往后一退，臂膀转了一圈后，竟然从另一个方向发动反击！有种错觉，他的手臂怎么变长了？不对，那是从手臂延伸出来的冰冷利剑！ 方法是靠脑袋探索形成的，机会则是对实际情况做出取舍，牺牲一些东西，做出自己认为有利的行动。说时迟那时快，透明的锋芒急速袭来，既打断了里欧的思路，同时也把困局给破解掉，转眼间，攻守交替！ 里欧一离开对手的攻击范围，马上感觉到正前方升起一股冷雾，可怕的神速施法！只不过些许间隙时光，已经可以把吸入的空气转化为武器！ 回避？这雾气般的侵袭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下意识一触动，身体即时针对形势作出了合理的判断——拔剑，斩！『阿缇纳斯』斩魔刀是凌驾于精神粒子以上的存在，相信它，无异于从更高的位面俯瞰虚空机理，看准虚幻与现世之间的连结实质，切开魔法自然就不在话下了。如果说霍夫曼是凭着精神意志与魔法进行『沟通』，那么里欧就是以压倒性的暴力去实施『破坏』，结果，毫无疑问是斩魔刀直接令冷雾一击溃散！ 尽管拥有天下无双的最强武器，但这毕竟是人与人的搏斗，岂能容许冰冷之物代替炽热斗心！然而，即使认准规则，思维终归还是要受到惯性影响，前一幕的冰晶刚刚化为泡影，瞳孔里甚至仍然延续着那美丽的溃散情景，只不过稍稍着迷了一下，赌上全身力气的飞踢便抓紧时机迅猛来袭！霍夫曼的进攻衔接简直无可挑剔，里欧就算能够准确防住打击点，也绝对抵不过那股强烈冲击！防御架势瞬间崩溃，迫不得已，身体唯有顺着推力后退以减少损害，等待平衡之后立刻进行反击。 想法很好，可主动权掌握在对手手上，那时候，霍夫曼突然停稳脚步，只见他提起拳头摆出疑似出拳状，要来就来吧！凭那点距离空间是不可能再打出强烈攻势的！ 『喝啊——！』好家伙，竟然一口气把拳头轰进土地里！这反常举动到底是……防御布局？不对，和瓦洛克战斗的时候，永远别相信那些看似毫无逻辑的表象，要知道，那个男人可是全身都能用作施法触媒，自然元素受其控制的话，自然就会形成种种出其不意的进攻『手法』！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反击，显然并非最好选择，不如拿稳武器谨慎应对。 眼看里欧摆出守势，霍夫曼反倒自信一笑，轰隆隆隆！来势汹汹的尖锐石椎顿时拔地而起！让人一阵惊奇，果然难缠啊，正面使魔法突破不了，立刻转从地里发起攻击，那些石椎突刺犹如一支支偷袭的冷箭，防不胜防，完全避开了和斩魔刀直接交锋，真不愧是魔法专家！当然，虽说出其不意，但也只能对付一下掉以轻心的笨蛋，里欧反应非常敏捷，只要地下出现一点动静便立即跳离敏感区域，所以石椎再锐利也根本不足为惧，如此数次回避之后，是时候了！反正先前没来得及收回斩魔刀，就用它来发动反击吧，顺便，破坏掉那些碍眼的石头！ 转守为攻来得十分迅速而且特别有针对性，里欧就地取材，握紧斩魔刀连续几下挥斩，尖锐的石椎即刻掉转矛头往对手飞袭！此时，霍夫曼还在准备下一步行动，一看乱石从天而降，说实话，心里还真有点惊叹呢： 「石头的落点是……原来如此，那家伙的适应力真是惊人。」他瞪大眼睛凝视乱石的来势，马上明白了。 砰！砰！砰！实心大石可不是虚幻之物，落地时激起大量尘埃，给紧凑的战斗增添几分乱象，然而对战双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混沌环境，依然互相对攻！霍夫曼躲开石块后随即把手一挥，这边由湿润的冷雾乘着沙尘发起隐形攻击，里欧那边则是几下斩击破掉不自然的气雾，再把剩余的石椎陆续打回去，你来我往，远距离争斗越来越有意思了。 胶着，不代表乏味，几次对攻下来，场景终于变化了，弥漫在空中的沙尘渐渐遮蔽掉各自身影。既然是赌上一切的战斗，那就得有一个能够分出胜负的机会，对霍夫曼来说，蒙上眼睛决斗说不定更加合适——像这样的迷踪环境，看不见具体目标反而更让人集中精神，追踪那深藏暗影里的特殊气息，然后，一点一点接近对手，同时在脑海里慢慢勾画他的动作轮廓。而对立方，不得不说，面对看不透的情景确实会给人带来一股无形压力，为了保持住戒备架势，里欧只能运用眼珠左右瞭望。 「瓦洛克在这种情形里也可以看到敌人吗……真是可怕的家伙，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做到……」 沙尘中没有任何能见度，与纯白的纸张无异，但是，有一样东西，却能在纯白里呈现出独特的一面。 它是什么？那就是让纯白平面产生变化的一道皱折痕迹——斩魔刀，超越了现世位面的存在，它就在那里！ 「我的国王，你太天真了！」 轰隆隆隆！大地震动比大气波动更早一步触动敏感的心灵，里欧眉头一皱，不远处突然升起的热力伴随着杀气扑面而至，瞬间调动起神经深处的紧张感，同一时间，那传奇武器也对某个方向的混沌之物产生反应，利刃闪现出冷酷寒光，一下子锁定了尘埃里的热力之原！ 由高处看过去，冷艳光辉和灼热光芒各处一方，把原本灰暗的沙尘渲染成两个阵容。紧接着，两个能量核心开始爆炸性加速，各自划出美妙又笔直的光影，飞速奔向对手！可以预见，那一定是激烈华丽的大冲突！ 霍夫曼就是这么描画剧本的，从大地里抓出巨石，用尽双拳力气把燃烧起来的大陨石轰出去！一口气施以毁灭性打击！他无需要用rou眼探寻目标，只要朝着斩魔刀存在的压迫力攻击即可，到时候，里欧一定会被斩魔刀的意志所推动，要么原地作出防守，要么奔跑起来向对手反击，但无论怎样选择，斩魔刀都是关键中的关键——天下无敌的武器肯定要斩碎陨石，否则怎么显示出它的强大力量？于是，突破口便出现了！ 上古神兵器『阿缇纳斯』尽管无与伦比，但能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其对付虚空的魔法确实很厉害，能够直接斩断虚空与现世连结线，然而说到具有实体的物质，它就必须大量释放精神粒子来弥补物理破坏力，这样的运作机制，导致无双兵器在重新汇聚精神粒子时，不可避免的出现间歇期…… 足够了！强者的对决，一扇机会即可以打破平衡！霍夫曼神不知鬼不觉带上了自豪的两把冰凌之剑，紧跟在陨石遮蔽的后方，那一刻，他甚至闭上眼睛屏蔽呼吸，只凭感觉向着斩魔刀奔走！ 世间是如此残酷，总是要求人做到最高水平，胜负毫厘之间，包含了无数的思考和努力，只不过，现实世界未必是凭着满腔热血的付出就能获得成功。 两强几乎是同时出手，各自瞄准了对手手上的武器，利刃与利刃短兵相接，冷艳寒光对冷艳寒光，交锋一闪而过！终有一败…… 他毫无疑问发挥了全部实力，也充分运用了环境对他的优势，可上天终究还是偏爱王者多一些，不，应该说，是上天做出了选择而令王者把握住那一扇机会，王者于是才成为了王者。 被切割成两半的剑刃在空中留下最后点点闪亮光辉，最终缓缓落下，化为缥缈，消失于虚实的夹间。 「果然，还是没能胜过……」 彻底被打败了，并不是败给那传说之物，而是败在那个王者意志之下。 真是厉害得让人感叹啊，原来，世间真有凡人和天生的王者之分别，那个人，他非但没被斩魔刀的意志所迷惑，反而将那意志臣服成为自己的力量。就在刚才，里欧并没有用斩魔刀对陨石做出攻击，他大概是借助滑铲从地面躲开了那大团火焰吧，然后一跳起来，立刻斩断自己的两把冰凌之剑，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盘算好要这样做——只解除武装，留下对手性命，以及，放手的选择。 霍夫曼苦笑一下，他清楚知道，背后的人影停下动作好一阵子了，里欧在等待自己的回复，直到现在，可爱的国王还以为能够创造一个完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