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在假想中布阵
某种意义层次上，战争专家对战争的估算有时候比战争本身还有意思，但是，存于心中的战略毕竟只是一个大宏图而已，要实现战略目标还是得靠具体战术一步一步累积起来，而执行战术的基本单位就是——兵，能够正确完成战术目标的士兵。 大多数人认为『兵』应该具备完全的军人素养，强壮、勇敢、有信念、会思考又忠于指挥官命令，不过谁也明白，强大的军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建成，可现实偏偏又要求人在短时间内凑出作战部队，如何做到？ 路德维希一边带着里欧巡视部队训练，一边给出了他的答案： 『只要凑成各种单一功能的部队，在特定场合善用他们的特长技能，做到针锋相对，这样子应该可以跟专业军队抗衡一下。』 『专才专用啊……我理解你的策略，但实战千变万化的情景，只有单一功能的部队能够生存下来吗？』 『所以才需要王下城作为堡垒，限制敌人的进攻手段，我们只需要做出相应动作便有机会防守成功，毫不夸张地说，新兵学会向同一方向攻击、保持阵势、服从指挥，那就足够了。』 『你这做法比硬推他们上前线送死还不靠谱，一条战线崩溃，便是灾难性的溃败，而且很可能连锁反应把士气给耗光。』 『你说对了，里欧大哥，但前提是敌人有能力破开我们的阵线。』 真是可怕得让人不敢想象的战法，赌博一词已不足以形容那极低的成功概率，简直可以说是疯狂——疯狂的人用上全数家当去投入一个疯狂计划！ 那一刻，里欧甚至有点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认知里的路德维希，他之所以能从众多王家侍卫里脱颖而出，最大因由是他有一颗低调沉稳之心。然而，现在的他却要进行一场空前大冒险！ 这个国家所有人都丧失理性了吗？不光路德维希是这样，抑或不远处正在努力训练的年轻人，他们全都表现出一股强烈的争斗意志！ 「你们这么做值得吗！你们知道那严重后果吗！」 里欧很想出力喊出心声，可是，话到了咽喉却无法喊出来。 「你不能阻止其他人举起武器，更不能代表别人奋勇的心。」 霍夫曼与里欧决斗影响的不只是谁继承国王的权力，还是勇气光辉的最佳表现，当事人也许不太理解，但在很多人心目中，那个充满力量的样子就是他们所追求的伟大目标。别以为普通人不会思考，事实上，民众都向往和平害怕战争带来的祸害，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人也是会赌上一切奋勇战斗。 看看那些把持长枪训练的新兵，排开架势！前进！突刺！转向，再突击！而后快步回归原位，马不停蹄又再重复先前的动作。 谈话期间，新兵们已经把这套基本动作完成不下十次，尽管当中有些人显露出疲态，不过他们仍然凭着一股韧劲拼命跟上部队步伐，整体气势丝毫不减。可以想象，假以时日全部人步调一致思想默契统一以后，这支部队便有能力成为阵线的一部分，就算只懂得几个攻防技法，但大规模战斗中又何需复杂的个人打斗？维持住阵线整体进退，专业军队强调的也是整体作战效率啊。 除了长枪类士兵，路德维希另一个倚重的兵种是步弓手，不得不说，这弓箭真可谓是英雄杀手，同时也是防守战的超级利器。『新兵学会向同一方向攻击就足够了』具体指的就是他们，目前，教官还在细心教导射击姿势，要培养出射箭好手恐怕是不够时间了，不过说到一般射击技术，普通人还是比较容易掌握的……果真是单一功能的部队。 接下来，利用王下城地形优势，避开敌人锋芒，来一记漂亮的防守反击战！战术手段其实并不难理解，关键在于实战是个动态场景，正确把握战机才能把战术作用发挥出来，然而，即使战况进展能够按照想法展开，这里面还存在诸多变数。 『路德维希，你觉得敌人会朝着王下城进攻？不，应该这样说，你有办法引诱敌人主动攻城？』里欧点出了这种战法的先决条件。 『只要敌人认为有胜算，他们就会那样做，我们打仗的时候何尝不是瞄准某个点猛攻？』 『那么说，你是想好了怎么打全盘战争。』 『是的，我只需要一个机会——叫敌人出击来到艾尔多拉多，就可以给他们一些痛击，但是，赢到最后的是敌人，不过我们会尽力争取到体面的结果。』 『叫敌人主动出击，这是要把艾尔多拉多再次卷入战乱……我想，这也许是史无前例最大胆的挑衅了。』 『但这也可能是创造理想战果的唯一办法，里欧大哥你苦思那么久，不也是想找出合适的战斗机会吗？霍夫曼有句话说得很对，弱小的人没资格谈论「和平」，要是让敌人做好万全准备再出击，我们和敌人之间的差距只会更加巨大，到时也就谈不上争取什么了。』 『真是残酷的命运啊。』 紧张备战中的年轻人如果了解这残酷命运……不，他们肯定不知道真相，但是，他们大概会感觉到形势严峻吧。 这是崛起的代价，不想在沉默中死去，那就拿起武器进行抗争，从行动上看来，艾尔多拉多的人们已经做好准备了！真令人感动，原来普通民众并没有弱小到只能接受保护，明知道困难重重，人还是要选择挑战下去，勇气的光辉莫过于此！霍夫曼一定是聆听到他们的心灵呐喊才决意冲破命运束缚！ 『命运也许很残酷，但如果我们发起挑战了，又改变了一些东西，等到我们老去的时候，我们也就能够感觉到人生是充实的。』 『怎么，你也成为霍夫曼的信徒了吗？』 『不，我除了相信合理的判断，就是跟随里欧大哥你的脚步……』 『别谦虚了，你的身份早就不止是我的侍卫，而是艾尔多拉多的正统武士，你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可你仍然是弟兄们的大哥！事实上，主动回归的兄弟岂止那几个人，以前和我们一起作战的好家伙全都回来了，现在我们还可以凑出有作战经验的精英部队！』 『厉害！那些家伙都加入作战的话，队伍里就不会缺少战斗指挥官了！』 『这全赖里欧大哥你的名声号召，还有霍夫曼所做的思想工作，依照目前势头，有正式军事素养的战士应该能达到两千人左右，足够实施一定规模突袭战术。』 『两千人……！』思维稍稍活跃激动了。 里欧明白这配置数字意味着什么，对比一下，自己在上次战争时也就指挥一千专业士兵而已！这不仅仅是双倍数量那么简单，而是战法质的变化，以王下城外围战线的密度来说，两千专业士兵确实足以覆盖掉最主要的几个命门，只要加上新兵们后续支援，那就等于是组成了一整条联合战线！而且，有这么多具备作战经验的前辈做榜样，新兵们自然会快速进步，差距缩小一点，机会便多一点。 心情短暂起伏过后，无意识握住的拳头也放开了。以平静心态看来，这应该是艾尔多拉多所能动员的极限了，虽然只是勉强凑足防守力量，不过其他可能性也是不容小觑的，就看路德维希怎么运筹帷幄…… 『我的计划是一个专业士兵带三四个新兵，备战期间一起生活和训练，先培养默契感。实战时则是小分队式行动，有经验的老兵会懂得观察战场形势，对战术任务把握更好，他们做出了正确的动作，新兵便会模仿跟随着完成，简化思考，尽可能围绕着战术要点防守就可以了。』 『嗯，所以你只强调新兵学会实用的攻击动作，一招制敌，再通过指挥官把人统合起来，就是一个个有大脑的小军团。』 『是的，细节决定成败，我们比不过对手的人员配置和技战术，那就跟他们打细节好了，边打边退，牺牲一些东西来阻挡进攻，同时蚕食敌人的力量。损失到一定程度，有些事情自然会浮现出来，能否把握住，就看上天的意志了……我不认为对手有「神」一样的人物存在。』 『「神」一样的人物……』 路德维希的话让人勾起一段特殊回忆，三年前，战争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据说里克特国王和伽蒂安将军带着精兵向山顶的敌人大本营发动了一场夜战，那原本是成功的袭击行动，然而，却遇上了『神迹』显现——黑夜的战场突然被一道强光照耀！就像是升起的太阳瞬间蒙蔽了人眼，而且是单方面的！最后，人被无情地打败了，败在了『神』的光芒力量之下。 这样的结果叫人又怀疑又震惊，因为自己可是真实目睹过那一刻的奇异光芒！所以有传言说攻陷艾尔多拉都是『神』的旨意，只可惜，现在早已无法验证真伪，除非，艾尔多拉多崛起再次招来了『神』的干预…… 「倘若传说是真的，那就有必要提前作出应对了。」里欧意识到严峻的形势也许正在到来，和年轻人守护家园的意志不同，他的想法还要超前得多，出手理由油然而生。 总算明白了，那个藏在心底处的微妙感觉。 思想的转变，把里欧的目光推向了遥远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