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紧急会议
三年前，在艾尔多拉多成功归入海兰斯版图以后，海兰斯至高王就命令以赛安为首的各城邦要长期维持住一支常备战争部队，以准备日后可能爆发的第二回艾尔多拉多战争。 从那个时候开始，将士们便不断期待，挥洒汗水，度过一堂又一堂训练课，又再进行一次又一次定期会议。这一切，都是为了抓准机会一口气终结长久以来的夙愿…… 然而，愿望来到眼前之际，它却跟随着清晨迷雾神秘消散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掉？！」 盛夏时节的早晨来得比往常更早，于是，爆发性的消息自然也更早传遍了全军上下，尤其是值守的指挥官们，天还没亮就立刻开始繁忙的调查工作。 『立刻清理掉那些营帐！看看有没有遗漏信息！』最早赶到敌人阵地了解情况的指挥官依然是威尔，他马上发号施令，挥动军旗，从自军大本营调来了机动部队，迅速占领好进攻艾尔多拉多卫城的最佳位置。 只不过，显然已经为时已晚了，正确的用词不应该是『占领』，而是『到达』，还是由对手体贴安排好的『到达』呢！ 「失算了！昨晚那场篝火巫会绝对是有预谋的，那一定是为了吸引我们视线而作的手段，眼睛一直暴露在高光之下，自然就很难发觉暗处的细节！该死的！我为什么要放松对那些家伙的监视呢！」 『报告！敌人营帐内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们是真的完全撤退了。』 『我明白了，你去叫工兵来布置作战据点吧，我先回去向将军报告这里的情况。』 临行时，威尔往艾尔多拉多卫城回头望过去，有种感觉——那个城市忽然变雄伟了！虽然没看到士兵驻守的踪影，但骨子里那股锋芒毕露的超强气势是骗不了人的。也许，现在自己早已被某处暗箭锁定了，距离人头掉下来，就只差一声号令而已。 不得不说，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仅仅一夜之间，便从胆小鬼变成了威震四方的勇士，敌人毫无疑问是做好战斗到底的觉悟了。的确值得尊重，『敌人』一词已不足以表达尊敬之意，他们确实有资格当海兰斯联邦的『对手』！ 看清楚事实之后，威尔怒火的目光也变化了，战斗思路，也从急攻的态度转变为持久攻坚战。 『这样子，所有的战斗计划都不能用了……』 『没有战斗计划就不能打仗了吗？之前的嚣张气势去哪里啦？出征时你不是吵着要打头阵吗？』 『你开什么玩笑！那是一座城，一·座·城！你见过不带器械攻城的吗？！我才不那么傻去打头阵呢！』 『你们两个这算什么意思！难道没攻城器械今天就不打了？你们想过艾尔多拉多人会怎么嘲笑我们吗？！什么城邦最强精英，不想打就滚回去吧！』 『我说你们都别吵了！不如想想办法摸清卫城的底细，那些家伙究竟是真撤退还是假撤退，现在都还没定论呢。』 『你见过缩回去的乌龟伸出头来咬人吗？艾尔多拉多现在明摆着就是要引诱我们入城决战，然后，实施伏击。』 『可是，我还是无法理解，既然打算守城，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待在城里？昨天那些事，好像是特意做出来给人看似的，这样多此一举到底有什么目的？』 紧急会议，顾名思义，就是要最短时间最优先拿出对策。但是，各在座城邦的将领们，却抛出了一堆一堆疑问，根本不知道哪个是重要哪个才是关键题目。对此，主将阿莫斯·刚克也很烦恼，如果要一一解答，这会议自然就变得没意义了，所以他选择了沉默，等待合适时机。 「很好！明天我们就来决一死战，看看谁先让谁屈服！」 「迈克尔·高斯昨天的大话果然真的是大话，一面虚张声势，又一面实施计谋。那家伙……连自己都当成了计谋的一部分，那支军队，必然也是计谋。如果现在攻进王下城，我们所受到的抵抗绝对会比昨天强大几倍！不过，又不能不打！」现在才来重新整理情报信息，太迟了，刚克努力思考好一阵子，依然没找出突破口在哪里。 所有敌人都陷入迷局里而不能自拔，这就是艾尔多拉多计谋的厉害之处了，只要时间一直消耗下去，对手内部分歧就越大，因为他们找不准突破口，这样一谈论下来自然很难达成观点一致，最后，又回到讨论问题的死循环。 尽管不能直接消耗对方军事力量，但只要令敌人无法以最佳状态出战，这样就够了，因为全军士气总是连成一体的，打输一次，便意味着胜负的天平倾斜一点，直到哪一方无法再撑起对手重量为止。 『海兰斯联邦，现在大概是焦头烂额了吧。』 『嗯，但应该不会维持太久，该来的总会到来。』 『我记得路德维希你说过，这场战争可以有不胜不败的结果，那具体是什么意思？』 『这取决于统帅你想要实现的目的，比方说，跟朋友下棋，你可以稍微让着对方，又或者，刻意给他一点欢喜——取决于你的喜好，还有你和对方的关系。』 『我大致明白你指的是什么，不过，这可是一场国家战争啊……牵涉着很多人的性命。』 『道理是一样的。我不是里欧大哥那样的理想主义者，所以，我就说实话好了，你的子民和士兵，和棋子一样是「消耗品」，他们的存在，是为了棋局的胜利，并没有特别意义。』 路德维希把自己定义为现实主义者，在说出『消耗品』一词的时候，一面冷漠，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对一生都在战斗的人来说，生者拥有全部的一切，死者失去全部的一切，他们早已司空见惯，所以，追求现世利益并没有错。 迈克尔·高斯，虽然不会自称梦想家，但梦想确实是他的原动力。因此在面对道德伦理底线的时候，他会比路德维希更加敏感，就算有意控制住情绪，但不认同就是不认同啊，这同样是没有错的。 『你说，跟我们一起作战的兄弟们是「消耗品」……？』 『请不要误解，我可没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打算，因为我也是「消耗品」，作为战争棋子，为了辅助你而存在。』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太过于现实，我不想当那样的统帅。』 『统帅，请恕我直言，你迟早要习惯的——如果你真想要「胜利」的话。对不起，我不喜欢说那些漂亮话，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这是一场战争，死伤是在所难免的，我们当指挥官的，只要可以证明下属们的死是有价值，那么，就不要犹豫，追寻你心中的理想吧。』 『……』 高斯认真听取了路德维希的告诫，神情严肃，却没有转头去凝视对话方，而是默默地看着海兰斯联邦军一步一步接近艾尔多拉多卫城。 此时此刻，双方的视线都对上了，再也没有回头机会。是生是死，全由自己的双手来把握。 这可真是，可悲啊，大家明明都是这个世上最出色的战士…… 「里欧，如果你在的话，你要怎样选择呢……」在残酷现实面前，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试图追逐理想中那个人的背影。 「艾尔多拉多就拜托你了，我们的英雄。」然而，记忆中的他，从没有回头，直到最后，他仍然坚信他心中的正义。 这是不是代表，追逐他人的脚步，最终所到达的高度也只会是迎来相同的结局？要是单纯模仿他人也能收获比他人更伟大的结果，人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叹一口气，再深深地吸入艾尔多拉多汇聚起来的灵魂之气，只过了一瞬间，高斯便想明白了，男人的目光，也终于重新焕发出强者的强烈光辉。 「嗯，现世确实有极限一说，但我不会承认，现世的极限就是人的界限。」 『旗手，立即竖起我的帅旗，要让兄弟们知道，他们是在统帅的旗帜下战斗。』把手一挥，这回，是正正式式的开战命令了！ 『遵命，可是这样一来，敌人也会知道统帅您的位置了。』 『没关系，我就是要给我们的对手指一条明路，叫对手来尝尝艾尔多拉多的厉害吧！』 『是的！』 战争，果然越来越有趣了，旁观的路德维希轻轻笑了一下，随即又回到惯常平静状态。这个男人的思维比其他人运转得更快，现在的他，心思想必已经投入到即将到来的热战当中。 「海兰斯联邦，轮到你们出牌了。」 『威尔长官，依照你的见解，艾尔多拉多现在是给我们专门留出了一个攻城入口，敌人在等待着我们出手，对吧？』 『对，属下简单观察过，艾尔多拉多卫城的边界虽然由房屋来组成，但是，那显然都是经过加固的，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通道十分狭窄，很适合埋伏。整个城市，唯独只有入城通道门户大开，属下认为，那里，想必布满了重兵防守吧。』 『刚克将军，这是聪明的堡垒战法，敌人目的是叫我们从最宽松的地方进入内城，然后来个瓮中捉鳖。我建议，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切不可攻进去。』 『可是，除了这个冒险方法，我们也没有其他攻城手段了，就算现在加急制作攻城器械，最快也得明天才能投入战斗……』 刚克，威尔，总参谋长，你一言我一语，马上又把战术给说『死』了。在场其他将领其实也看出了症结所在，但目前实在没有有效解决办法，所以，即使面对敌人的嘲笑，人也只能忍气吞声。 从吵闹到沉默，转变来得很容易。从沉默到吵闹，也是只要一个契机就行了。 『报告！前线刚刚观察到，艾尔多拉多卫城升起了主帅军旗！方位是城市西北角的塔楼！』 『什么！那些家伙居然敢这样挑衅！』 『西北角的塔楼……有了，在这里！距离入口只有两条街道的距离！』 『该死的！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我们却到不了那地方……！』 『要不出动秘密武器吧，那个距离，应该在攻击范围内。』 『问题是，就算要发动攻击，也得掩护人到「城墙」位置才能瞄准啊，你不怕反而遭到伏击吗？』 『没错，敌人敢于亮出旗帜，说明他们有信心可以守住，否则，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 又来了又来了，好不容易激活斗心，马上又要被说『死』了！ 眼看会议气氛急剧恶化——砰！刚克突然一个劲儿拍响桌面，同时在人群中站了出来！ 『敌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们还要在这胡闹到什么时候！！』他先是怒瞪一下在场人员，然后加重语气呵责：『各位将领！你们都是海兰斯最强的战争专家！这样吵吵闹闹算什么东西！你们对得住兄弟们对我们的信任吗！这是战争！战争！怎么到头来都贪生怕死了！』 『休斯参谋长！请你把平原地形图换成艾尔多拉多卫城的大地图！』刚克乘势继续怒吼，同时把象征敌人统帅的旗帜插上桌面的作战简图，一副势不可挡的样子。 『不管敌人耍什么诡计，这场仗我们都一定是要打的！如果你们都这么怕死，那就由我赛安城的将士来打头阵！』 此话一出，立刻震撼了众将领的内心，同时也震动了整个海兰斯联邦军的阵势。 要知道，赛安城作为海兰斯联邦的核心，那里不光有最强大的军事力量，还是精神领袖海兰斯至高王统帅的根据地呢！而在敌阵面前，各方推搪反而把主力军推出来打先锋，这究竟是多么丢脸的事情？！在场各位想必都心中有数。 『将军，如果您需要打头阵的人选，属下非常乐意接受这个光荣的任务。』威尔理所当然第一个响应号召，这不是在唱双簧，他是真的期望与艾尔多拉多勇士再次交手。 『好！我也亲自带队到前线去给你提供支援，我们绝对不能给艾尔多拉多人看扁了。』 上次战争末段，刚克就有过亲身上战场作战的勇猛经历，所以，这个男人提出上前线一点都不稀奇。稀奇的是，偌大的海兰斯联邦，居然要依靠一个非专业战斗人员来指挥第一仗！ 谁愿意容忍这种耻辱？你不愿意！我不愿意！他也不愿意！ 『不想被看遍的不光是赛安人，我们多力斯坦人也受不了被看遍的目光。』 『史特莱克指挥官！』 只要有了第一位愿意站出来的人，第二位，第三位自然就会陆续有来。 『刚克将军，打先锋的当然要由专业的「史特莱克」来办（史特莱克的含义是前锋）。我不想让至高王陛下看到他的下属有辱战士的名号，而且，我和艾尔多拉多人昨天有点过节，就让我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吧！』说话者位于会议桌末端，不过在这个时刻，所有将领都是平等的。 『多力斯坦军一向以突击精英著称，史特莱克指挥官，请问你要以什么方法击败敌人？』 『既然是突击精英，最熟练的战法自然就是重骑兵高速突击。依我看，艾尔多拉多卫城虽然布满埋伏，但作战的始终是人手人脚，一般兵器对我们重骑兵是无效的，而我们又是最擅长突破敌阵，所以，我们可以先进城拖动敌人的兵力，然后步兵再乘势进入与他们抗衡，建立阵线，逐步蚕食敌人的势力。』 『嗯，这的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史特莱克你要搞清楚，这样做无疑会让你们自身处于最危险境地，你有这个觉悟吗？』 『步兵是不可能抓住骑兵的，弓兵也很难射中高速移动的骑兵，我们一定会活着，活到援军到来。』 『既然你有这种自信，那好吧，我叫特丽莎给你们提供点支援……』 『不必了，多力斯坦人习惯单独作战，我只想请休斯参谋给我们谋划一条进军路线，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可以近距离瞧瞧敌人的统帅长什么样子。』 单从外观来说，一大早就穿好战甲史特莱克和威尔都很适合马上投入战斗，不过从休息时间以及昨天结下的梁子来看，史特莱克显然有更高的战斗士气——他也许不是最强的，但他的优势正好应对当前局面。 『好，休斯参谋长，从现在开始你全力辅助史特莱克指挥官，军需物资都以多力斯坦部队为最优先。』刚克分配好当前任务，再抛出令牌：『吹响号角，海兰斯联邦军——正式出阵！』 『遵命！！』 海兰斯响亮的进攻号角，瞬间唤醒了这头战斗猛兽。 『多力斯坦！出列！』多么雄壮的声音啊！领头将士剑指前方，旗手紧随着摇旗呐喊：『全军！前进！』 隆隆隆隆隆隆！这回轮到海兰斯军浩浩荡荡地踏响战斗进行曲了！大地被猛烈摇动之时，草丛中的小动物无一不四处逃散，纷纷为巨大战马让路。 「史特莱克指挥官，现阶段我只能给你一个建议，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绝对不要停下来，一定要边打边走，这样才能避免被围困。另外，这艾尔多拉多卫城街道是很复杂的，其中说不定还有新设置的关口，所以你没必要刻意沿着某条路线游走，只要时刻谨记走在开阔街道里，进行团队对团队的战斗，敌人就奈何不了重骑兵的装甲。」 「边打边跑，绝不停留。万一遇到敌人的魔法兵器，要怎样处理？」 「全速冲刺把敌人引到入口位置，交给后续弓兵们处理。」 「明白了，我也叫亲卫队带上几把弓箭，真遇上了也可以抗衡一下。」 「那就最好不过了，总之，切记一点，冲不过敌阵就尽量活着回来，能够顺道带上一些比如地形情报的成果就更理想了。」 来到最前线，史特莱克又再想了想参谋长给予的建议，然后拿起参考的卫城简图瞧瞧，很明显的，战术策略资本就只有这些了。但是，对时常担任突击任务的精锐战士来说，随时应对多方向围攻是他们的基本技能，有时候甚至可以说，这本就是他们必须要肩负起的战斗职责——为同伴开路，打响开局第一战！ 「那就是目标啊……这个对手，真不简单。」 晴空下，鲜艳的帅旗特别特别显眼，它高高在上迎风飘扬，仿佛在很远很远处都能听到旗帜舞动的悦耳声音。人心不禁为之精神一振，不管是以那个为目标抑或在其注视下作战，都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话，那就是对手实在太聪明，太在意胜负了，结果弄得自己都忘记了战斗的快乐之处。 『哈哈哈……！艾尔多拉多人，你们这样子是赢不了的！』史特莱克突然豪爽的大笑起来，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指、指挥官？请问，您是要下达命令了吗？』 『不用太着急。哦，对了，副官你还记得艾尔多拉多统帅的名字吗？』 『属下记得，那是原王家成员迈克尔·高斯，据说是一位魔法师。』 『哈哈哈！原来是魔法师啊，难怪不懂得男人的浪漫。』 笑声之后，史特莱克随即抓紧了手里的长枪，扫视一下身边的勇士们，大喊道： 『有没有谁对自己的嗓门特别有自信！第一个站出来的家伙，我就把我这枪赏给他！』 『？！』 『属下嗓门足够大！请把任务交给哥顿吧！指挥官！』 就是他了！勇士当中最快响应最声音宏亮的哥顿骑士！ 『好兄弟！我给你一个重要任务——拿上我的长枪到前线去骂敌人出来单挑！让艾尔多拉多人看看我们多力斯坦的厉害！』